一道闪电在天际游过。

    是细而长的，前后两端几乎同时而至，宛若银蛇，于黑沉沉的夜中激起暗淡的光芒，和星星点点的波澜，并不十分显眼。

    但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黑夜的喉咙，另一只手也并不停歇，冷冽而锐利的爪牙极快向下，那浓黑的皮肤便破开，丝丝缕缕的黑雾四散而出。

    天地猛然沸腾起来。

    黑色的血，黑色的肉，黑色的骨，千千万万黑色的魂魄在这个中元夜里发出黑色的哀嚎。

    天罚已至，众鬼匍匐。

    然而在这浸透了不甘的屈服中，忽然爆发出极锐极亮的一声。

    一切都被它所震慑，被它所牵引着献出所有的目光。

    他自然也不例外。

    在万众瞩目中，在天地万物的注视下，肆意飞舞的千万道闪电仿佛生出神智，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蜘蛛吞吐牵扯，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蛛网。

    庞大的蛛网中心，是细小的一点红。

    他看见了。

    万物都看见了。

    艳丽的裙摆，遍布裂痕的皮肤，飞扬的发丝覆盖下一张早已看不出原本面貌的脸。

    但那双眼睛！

    那双承载了所有天罚，眦裂到极致的，痛的，苦的，血水淋漓的，属于鬼王丛邈的眼睛——

    荀规猛地睁开眼。

    此时天光大盛，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打进来，在长而密的睫毛上跳跃，荀规眨眨眼，抬手给自己捏了个清心诀。

    细碎的光芒在他指尖流转，这位道长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那太过惊心动魄的画面逐出脑海。

    他转过脸，衣袖翩翻带起一缕风，书案上莲花样式的灯盏应风而灭。

    莲花间呈盘腿而坐，仿若一尊精心雕琢所成的玉像忽然动了。

    先是掀开眼皮，再撑臂起身，顺着莲花台的长阶走下，至书案边仿佛被风吹起似的轻盈一跃，落地时，竟成了个高挑玉立的少女。

    “师父早。”

    少女微微一弯腰，拱手向他行礼，而后便自顾自地转身，边伸懒腰边向门外走去。

    荀规瞧着她的背影，忽然出声：

    “邈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