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是被裴砚舟书房里的墨香熏醒的。

    她揉了揉发麻的膝盖，裙摆上还沾着昨夜翻墙时蹭到的青苔。那堵矮墙，分明是有人算准了她的气力，连垫脚的太湖石都摆成了台阶模样。

    为了进入书房，她不得不往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铅粉，素纱披风裹着单薄身形，在裴府墙根下晃成一道游魂。

    当值的侍卫“恰巧”换班，檐角暗卫“恰巧”打盹，若非这般明目张胆的放水，她此刻早该在刑房挨鞭子了。

    傻子都看得出这是裴砚舟的请君入瓮。

    身子蜷在紫檀书案下，耳畔是裴砚舟与幕僚的议政声。紫色官服袍角垂落案边，若有似无地扫过她鼻尖。弹幕在眼前疯狂蹦跶：

    【宿主快用Excel分类法！】

    【左上角卷宗有科举考生名册！】

    【裴砚舟知道你藏在下面！他腿肌绷了又松，他在钓你！】

    “……蜀地考生今年增至两百人，诸君怎么看？”

    裴砚舟叩击案面的声响惊得她脊背发紧。幕僚们的恭维声里，她窥见那人广袖下寒光隐现的袖箭正对着自己藏身的阴影。

    她屏息抽出那本《庚子科应试录》，就着透窗的晨光飞速翻页。指尖蘸着茶水在青砖地面画表格，弹幕实时投射出Excel界面：

    【姓名｜籍贯｜推荐人｜可疑度】

    【张怀瑾｜成都府｜陈国公｜▲▲▲▲▲】

    【李思远｜梓州  ｜陈国公｜▲▲▲▲】

    【王元泽｜绵竹  ｜陈国公之子｜▲▲▲▲▲】

    朱砂批注的答案整齐得诡异，像极前世财务造假的流水线报表。

    金色弹幕突然弹出任务：【用大数据揭穿舞弊！寿命+20天！】附赠血红备注：（需裴砚舟心跳＞120时当众演示）

    “破系统你搞颜色！”吐血三天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这系统又在挖坑。

    顾玖盯着那行血红备注，膝头猛撞上书案底板。

    “哐当！”

    紫檀书案剧烈一晃，砚台倾翻溅湿裴砚舟袍角。

    “谁？！”幕僚们厉喝声中，她狼狈滚出案底，乌发间黏着半片蜘蛛网，刚要起身，却猛地被钉在原地。

    裴砚舟的乌皮六合靴正不偏不倚踩住她素纱披风，随着他漫不经心的碾动，扯得她颈间丝绦骤然绷紧。

    她索性破罐破摔，拍着青砖地面冷笑：“让我用大数据还要算他心跳，你怎么不直接说洞……”

    满堂死寂中，裴砚舟单膝压住少女乱蹬的脚踝，垂眸睨着她。素纱披风倏然滑落肩头，露出一截伶仃锁骨。

    幕僚们面面相觑，不知这病弱女子如何潜入首辅书房。

    粉色气泡从裴砚舟头顶浮现：【发丝凌乱的样子倒别有一番风情……】

    “解释。”他剑尖挑起她下颌，表面冷峻，眼底却闪过一丝惊艳。

    顾玖就着这个姿势拍开名册：“往年蜀地考生不过五十，今年暴涨四倍——”指尖划过“推荐人”一列，“陈国公举荐者占九成，而他们的墨义卷……”她突然顿住，弹幕紧急补课：【墨义=问答题！这些人的答案标准差趋近于零！】

    “他们的答案像用尺子量过。”她仰头绽出梨涡，眼中闪烁着狡黠，“大人猜猜，是陈国公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染了丹蔻的指甲在“科举舞弊”四字上重重一扣。

    裴砚舟的剑尖忽然游弋而下，挑开她襟口系带：“顾姑娘对朝政的兴趣，倒是比本官预估的深。”

    冰凉剑锋贴着肌肤游走，紧随其后的粉色气泡却背叛了他的表面冷酷：【咳，这女人连衣襟散了都面不改色……倒有几分胆色。】

    “不如再深些？”她突然握住剑刃往前拽，血珠顺着雪腕滚落，目光扫过他腰间玉带，“毕竟大人的麒麟山玄玉佩……前朝皇室雕工，可不是本朝该有的样式。”

    【惩罚机制预警！危险发言！（系统警告）】

    【她疯了吗？直接揭穿裴砚舟身份？】

    【裴砚舟心跳忽然190！他要杀人灭口了！】

    幕僚们的抽气声里，裴砚舟倏然收剑。顾玖趁机将染血的指尖按在考生名册上，血渍恰好圈住“陈国公”三个字：“礼部尚书上月纳了陈国公侄孙女为妾，而科举主考官正是……”

    “放肆！”裴砚舟拎起她后领甩向屏风，语气森寒，“都退下。”

    楠木门扉合拢的刹那，他掐住她脖颈按在书架上：“谁派你窥探前朝之事？”眼中杀意骤现，却又在触及她颈脉时闪过一丝迟疑。

    顾玖艰难喘息，眼前金色弹幕疾闪：【说谎心跳过百会触发惩罚！】她索性闭眼胡诌：“我梦见大人被科举案牵连砍头！满京城百姓都在传……”尾音陡然甜腻，语调转为玩味，“传裴大人为保心上人，血洗刑部大牢。”

    空气瞬间凝固，裴砚舟的指节猛然收紧。

    红色弹幕和粉色气泡在他头顶撕扯：

    【脖颈这么细，用力些就断了……】

    【心上人？本官何时有了心上人？】

    【她锁骨泛红的样子……想咬】

    顾玖顺着紫檀书架滑坐在地，苍白的指尖按住喉间红痕，一副惊恐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

    “三日内破案。”裴砚舟将考生名册砸在她膝头，“否则本官亲自送你入棺。”话虽凶狠，紧绷的下颌却透露出一丝动摇。

    ……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入厢房，顾玖以手抵额，盯着面前的书卷出神。

    裴砚舟命人送来了整整两大箱科举卷宗，显然是在测试她的“预言能力”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职场PK第一课：上司给的任务，往往都是试探。”她自言自语着，指尖在纸面上轻敲，仿佛敲打着一台并不存在的键盘。

    弹幕在眼前刷新：

    【宿主快看！你的药里有问题！】

    【裴砚舟的测试！他要验证你的预知能力！】

    【装病可以额外获得奖励！】

    顾玖翻动卷宗的指尖微微一顿，

    侍女捧着药碗穿廊进屋，托盘上的青瓷碗冒着热气，药汁浓黑如墨。

    “姑娘，该用药了。”侍女将托盘往前递了递。

    她没有立即接过，反而抬眸浅笑：“今日换方子了？”

    “是大人特意吩咐的，说最是滋补。”侍女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顾玖含笑接过药碗，指腹不经意划过侍女手碗，明显感觉对方脉搏的急促。

    碗沿抵住唇瓣，她仰首一饮而尽，舌根泛起一丝涩苦。

    【药里加了断肠草稀释液！不至死但会腹痛！】

    【宿主快装病，裴砚舟会亲自来探视！】

    “替我谢过大人。”顾玖轻笑，将空碗递回，“就说蜀地进贡的断肠草，入口回甘，确实是治腹痛的良方。”

    侍女闻言面色大变，匆匆退下。

    顾玖微微一笑，继续专注于卷宗。指尖在书页上点出几个名字，圈画着各种可疑的共性。“蜀地举子为何能一字不差地答出相同文章？因为他们根本不是自己写的……而是有人提前给了标准答案。”她提高声量，仿佛知道有人在监视自己。

    片刻后，腹中传来预料之中的绞痛。她不惊不慌，反而继续批注卷宗。指甲染出的红痕恰好圈出一个个可疑的共性点，构建出完美的“预言”假象。

    屏风后又是一阵窸窣声，而后归于平静。顾玖清楚，裴砚舟已经有了判断。

    ……

    子夜的更鼓漫过窗棂，顾玖正瘫在裴府客房的软榻上，眼前漂浮着弹幕生成的虚拟屏幕，《庚子科墨义卷》在淡蓝光晕中自动分类排序。

    “标准差0.3……”她盯着蜀地考生的数据冷笑，“陈国公这是搞了个科举流水线啊？”

    “顾姑娘在骂谁？”窗棂吱呀轻响，裴砚舟披着夜色翻入屋内，掌中提着的莲花纹彩瓷食盒溢出甜香，“枇杷蜜羹，祭酒大人赏的。”

    红色弹幕浮现：【食盒是今日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而另一条却道：【她刚被掐过，喉咙会疼，蜜饯能缓解】

    顾玖盯着他腰间新换的圭璧合鸣佩，心下了然。这位表面冷酷的首辅，已经开始在意起她的看法，否则不会特意更换玉佩。

    她忽然伸手拽住他绦带，素手与黑衣形成鲜明对比，“大人可知，标准差小于1意味着什么？”目光中带着挑衅，却又透着几分狡黠。

    裴砚舟任由她扯松衣襟，喉结在烛火下投出暧昧阴影：“本官更想知道……”他俯身撑住榻边，沉水香笼罩她周身，“你梦中可还有别的画面？比如……”薄唇擦过她耳垂，呼吸间满是试探与蛊惑，“本官是如何血洗刑部大牢的？”

    【警告！他在试探你！】

    【裴砚舟心跳加速！宿主可反击！】

    【他靠这么近就是想看你脸红！】

    顾玖的指尖按上他心口：“比如您现在心跳一百二，却非要装成索命阎罗？”语气中满是戏谑，仿佛看透了他的伪装。

    裴砚舟瞳孔骤缩，一贯的冷静面具出现裂痕。

    顾玖趁机翻身将他反压榻上。散落的墨发缠住他玉冠，染血的纱布垂落在他唇畔：“明日朝堂之上，我要大人陪我演一场戏。”

    弹幕爆出漫天桃花雨：

    【啊啊啊，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系统快开付费点播！】

    她咬开食盒捏起蜜饯，就着这个姿势将糖渍枇杷喂进他唇间：“很甜的，大人尝尝？”

    裴砚舟喉结滚动，咽下的不知是蜜饯还是悸动。窗外忽然惊起寒鸦，他掐住她腰肢冷笑：“若演砸了……”话未完，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若演砸了……”顾玖舔去指尖糖霜，笑靥如花，“我给大人殉葬呀。”

    裴砚舟凝视着她明媚的笑颜，心中愈发矛盾。粉色气泡与红色弹幕交替闪现：

    【她到底是蛇蝎还是解药？】

    【若她能帮我复仇……】

    【为何每次见她，心跳都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