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陈心念勉强往上牵扯唇角:“也是。”
陈心念回到公寓,蹬掉鞋子,包包随手甩到地板上,拿起茶几上安放的还没来得及过目的刘家昨日送来的拟邀宾客名单。
如今订婚宴大多数流程都由婚礼策划一手包办,打点人脉关系交给了刘家长辈和陈母,她可做的不多,真像刘盛凌说的,出个人就可以了。
可这毕竟是自己的订婚宴,陈心念不想什么事儿都当甩手掌柜,考虑自己的字写的不错,便自告奋勇的要手写请柬,无非是填上拟邀请宾客的姓名,此事得到了长辈们的褒奖。
拟邀请宾客名单里,好友林万紫和她的老公许星河赫然在列,身份是申城老钱、临市杭城首富许氏董事长许朝的侄儿和侄媳妇。
陈心念一颗心顿时提起来,看来祁宇轩昨日提醒的没错。如果她不早点儿同林万紫坦白,恐怕她会伤害到林万紫,令这份珍贵的友谊产生裂缝。
因着林万紫的老公许星河在港城设了公司办事处的缘故,林万紫考取了港城大学的研究生,三日后将启程去港城读研兼暂时定居,可能参加不了宴会也不一定。
只是她不能冒这个险……
陈心念摊靠在沙发上,咬咬牙,向好友小群发微信:“丸子,你临走前,我们几个再约个饭呗。”
林万紫立时回复:“那必须的。”
其他两位好友纷纷回应。
陈心念回了个接吻的表情,往沙发上一倒,翻了个身,整张脸埋进抱枕里。
抱枕上残留着刘盛凌的味道,陈心念双手熟练地操.到抱枕底下,像吸狗一样边嗅边薅了抱枕几下,然后翻了个身,看向落地窗边摇曳生姿的海棠花。
陈心念静默无言的赏了会儿花,给刘盛凌打去电话。
刘盛凌很快就接过,问她:“毕业典礼怎么样?”
刘盛凌那边英国时间是中午十一点,此时背景音有说话声,似乎是在讲课。
陈心念躺平:“还行,你是不是在上课?那我挂了。”
刘盛凌压低声音让她别挂电话,接着那边传来了椅子拖动的声音,背景的说话声消失了,刘盛凌接着道:“家里打过招呼了,领毕业证的时候,念名字还按你以前的名字来,校方是不是这么做的?”
陈心念愣了下,她还以为是祁宇轩去打的招呼。
陈心念不由得问:“怎么这种小事都要去打招呼?”
刘盛凌淡然道:“你的事都不是小事。”
陈心念揉了两下抱枕:“油嘴滑舌。”
刘盛凌那边有人喊他的名字,陈心念快速说:“我今天会和同学唱K,要很晚回,别查岗,好好上课。”
刘盛凌笑着说好,陈心念挂断电话。她其实没什么胃口,想着订婚即将到来,可不能健康掉链子,还是得按时好好吃饭。拿了冰箱的速食加热,充做晚餐,重新出门。
陈心念抵达毕业聚餐时,聚餐已到尾声,白日里和万千娇一唱一和的同学们奚落她贵人来迟,有意无意的提及她改名的事情,班主任徐老师替她打了圆场,这才暂时偃旗息鼓。
徐老师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一早就知道她今年“丧父”和改名的具体情况,也从别的途径得知,她和柯明途拆伙了。
陈心念和老师们一一敬了酒,又同为数不多交好的三位同学碰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接过了那些不交好的同学递过来的台阶。
聚餐到尾声,徐老师将她拉到走廊尽头说话,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还关心起了她的终身大事,笑着说:“其实小祁真不错,和你挺合适。”
陈心念说自己走一步看一步,纠结了半天还是坦白自己要和刘盛凌订婚了,届时给她递请柬。
徐老师脸上浮现出震愕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连叫了三声好。
正尴尬着,有其他同学过来了。
俩人的聊天就此打住。
晚上唱K,有了轰鸣的音乐和毕业的分离悲伤,对她八卦的注意淡了许多,大家闹作一团,有哭的有笑得,也有借哭闹表白或分手的。
陈心念在这喧闹中竟得以从订婚迫近的压力中抽离出来,偶尔也来一首。她的嗓音是女低音,和白天还和万千娇一唱一和的女同学对唱起了情歌,情绪上来了搂住女同学的腰,夸道“宝贝你唱的真好”。
女同学竟扭捏起来,扯开陈心念的手:“我可不喜欢女的。”
众人笑得暧昧不明,陈心念这才从两个喝醉的女同学口中得知,原来竟有传言说她喜欢女人,她喜欢祁宇轩只是掩饰她是女同的烟雾弹。
饶是往常在同学们面前“厚脸皮”的陈心念此刻也有点挂不住脸,她在大学时的打扮一直是偏中性的,头发很短,言行举止豪迈。
同学们又夸她:“现在有女人味多了,是不是真和祁校草恋爱了?”
陈心念嬉笑着敷衍两句,溜进洗手间,笑容变冷。她点燃一根烟,一只手撑着洗手台,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裙装明明很适合她,大家却硬要用异样眼光去瞧,还非得给她找个“因爱变身”的理由。
自从中学起,陈母让她和“私生子”刘盛凌竞争,讽刺她作为女孩的不中用,她一直做中性打扮,刻意弱化女性特征。有了自己公寓后,她虽然私下给自己买了一堆花衣服,也很少穿。
讽刺的是,如今她竟要和刘盛凌订婚了,还被陈母要求在刘盛凌面前有点女人样子。她这么多年和刘盛凌在他父亲面前的竞争,简直是个笑话。
陈心念抽完这根烟,开了洗手间的门。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她,表情各异。
陈心念看了眼着装完整的自己,耸耸肩:“怎么了?”
适才和她对唱情歌的女同学上前,将手机屏幕展示在她面前:“别生气。”
陈心念拿过手机,翻了翻,然后交还给女同学。她走到沙发前,拿起茶几上的一罐啤酒,敬了大家一下,一口气全部喝完。然后端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说自己有事,先离开一步,改日再聚,大摇大摆走出KTV包厢。
陈心念走的很快,再也没有回头。
越走到最后,她头垂的越低,走路姿态像只黑夜里飘忽的孤魂。
到达电梯口时,她被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拦住,立时不耐烦道:“柯明途,你和万千娇两口子有完……”
待看清来人,陈心念倏地闭紧嘴巴,拦她的是白日里才将她从万千娇等人奚落的泥潭里拉出来,送她回家的祁宇轩。
陈心念仰了仰头,将眼泪憋回去:“这么巧啊,又见到你了。”
祁宇轩对她说的话同前些日子柯明途拦住她时一模一样:“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陈心念扯出一个比哭还悲伤的笑容:“你也想说些让我去当你的得力助手,努力帮你赚钱的话吗?我可不想被男人灌几句甜言蜜语,就去当男人事业的养料。”
祁宇轩急促而真诚地说:“念念,工作能力的确是我欣赏的你的优点,但在我眼里,你的优点绝不止于此。”
陈心念眸光闪烁了下,祁宇轩拉住她的手腕,她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垂下脸抿住唇。
祁宇轩将陈心念带进电梯,温声说:“网上那些传言别往心里去,日子是自己过的。”
陈心念咬咬牙,将手从祁宇轩手心抽出,双手扶着观光电梯栏杆,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笑着说:“比起我妈的那些难听话,这些个小打小闹不算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没必要为这件事特别来一趟。”
原来下午毕业典礼后,校园论坛上就出现了关于她的八卦,起初还有几分真,到后面铺天盖地都是她的谣言。
有小道消息说她母亲其实是刘盛凌父亲的情妇,她一直就叫陈心念,为了充富家大小姐才说自己姓刘。
有的说她是汉子婊,脚踏柯明途、祁宇轩和刘盛凌这三条船。
还有更糟糕的传言是她爬了刘盛凌的床,带球上位即将订婚,将于今年冬季生下孩子。
这消息中掺杂着不少她和祁宇轩的偷拍照,甚至还有她处理完刘越岭的私人遗物后,在物业室情绪失控砸酒,被刘盛凌搂住的照片。
祁宇轩背靠着电梯栏杆,转过脸看向她:“你在我心里,一直对我很重要。”
陈心念心脏骤然急跳,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热。
祁宇轩双手往后撑在电梯扶栏上,微微的低下头:“早前你介绍我帮阿紫补她的辅修课,还和我开玩笑说我们两很合适,我其实有点生气。我后来让你帮我和阿紫牵线,其实是想试探你对我的态度。”
祁宇轩自嘲的笑笑:“你的态度显而易见。”
陈心念慌张地低下头:“你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女孩吗?”
祁宇轩问:“噢?我喜欢怎么样的女孩?”
陈心念不吭声。
两人一同出了大门,祁宇轩再次开车送陈心念回家。
陈心念开了车窗,将脸朝着窗外,迎着风说:“不管怎么样,你后来也喜欢她了,虽然结果不好。我这个媒人没做错。”
祁宇轩道:“人和人之间有好感很容易,要相处才会喜欢。我和她相处了,觉得她不错,所以喜欢。而我们自小就认识,相处了这么多年,我——”
祁宇轩笑了下,转移话题:“很多人都对我说过你喜欢我,可是每次我以为我们可以试试,我想要进一步的时候,你总是莫名其妙的逃开,这让我以为你——”
祁宇轩说到这里,看了眼陈心念,恰好对上她的视线。夜风有些大,她的发量多,纤细的头绳崩开,发丝随风舞动,那双生动的眼睛里流淌着妩.媚光华。
红灯亮了,祁宇轩猛地踩了下刹车,低下脸,轻声说:“以为你瞧不上我。”
陈心念震惊不已,脱口而出:“绝对不是,你一直很好很好。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太把你放在心里,所以拘谨到不知怎么和你相处。”
陈心念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大脑一片空白,紧紧闭上嘴唇。
祁宇轩长长的哦了一声,笑着看她,笑意温柔似春风和煦的湖面:“原来你对我的感觉和我对你的一样。”
陈心念又将头扭向窗外,让自己差点冒烟的脑袋降温。祁宇轩升上车窗,阻挠了陈心念强迫自己物理冷静。
祁宇轩说:“念念,我们还有机会。”
陈心念抓住衣角。
祁宇轩又说:“至少目前,所有人都还没有收到你和刘盛凌订婚的请柬。”
陈心念嗓子发涩:“盛凌的大伯要大办订婚宴,到现在已经出了不少钱和力,大伯亲自帮我定好了订婚服,过不了几天,请柬就会送到你父母手里。”
陈心念说完,两人默默无言。
刘家掌舵人刘越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绿灯亮了,前方道路畅通无阻。
车停在陈心念小区楼下,陈心念对祁宇轩说再见,下了车,往小区内走去。走了没几步,被祁宇轩叫住。
陈心念回过身,祁宇轩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急促地说:“念念,没关系,我们去领结婚证。”
陈心念呆怔地重复:“我们领结婚证?”
祁宇轩用力抓住陈心念的胳臂,颇为激动地说:“对,领结婚证。到时候木已成舟,我大不了受我爸一顿揍,和他一起去刘董事长那儿负荆请罪。他总不能强迫别人家的媳妇和他侄儿订婚吧?”
陈心念呐呐道:“可是盛凌……”
祁宇轩说:“刘盛凌他就是任性上头爱胡闹,你别惯着他。既然刘董事长要大办订婚宴,可见他不会放着刘盛凌不管,你根本不用担心他的未来。”
陈心念缓缓眨了眨眼,松开祁宇轩的胳臂。
祁宇轩整个人僵住。
陈心念双手交握,低头说:“很抱歉,能互相确认心意我很高兴,但我不能拿盛凌冒险。”
祁宇轩沮丧地说:“念念,看来我从来就不是你的第一优先,刘盛凌才是。”
陈心念无措地说:“宇轩哥哥,你有妹妹,你该明白的。”
祁宇轩失态地朝陈心念吼:“我那是亲妹妹,刘盛凌是你亲弟弟吗?亲弟弟会自私到以死相逼,不准姐姐谈恋爱只准姐姐顾着自己吗?”
陈心念低下头良久,朝祁宇轩鞠了一躬:“对不起。”
祁宇轩踉跄后退两步,开了车门后又转过身,讥诮道:“也不全然是他们有毛病,你和林万紫都很享受这种因过早失去父母而心理残缺的人对你们畸形的依恋,不是吗?”
陈心念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祁宇轩钻进车内,重重摔上车门。车迅速消失在视线,陈心念眼泪掉下来,往小区大门走去。
人像识别屏幕显示过期,陈心念翻了翻包,发现自己没有带门卡。她双手捂住脸,蹲在原地崩溃大哭。
大门被打开,保安大哥从保安室走出来,安抚她:“门开了,别难过。”
陈心念扶着膝盖起身,和保安说了声谢谢。回到公寓,她开始翻找门卡和身份证。门卡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原本锁在书桌抽屉,一般情况下不拿出来的身份证怎么着都找不着。
眼泪流的太多,鼻塞到无法呼吸,头疼难耐。陈心念瘫坐在沙发上,抓了抱枕揉进怀里,大口喘气。她拿起抱枕擦眼泪,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闯入脑海。
陈心念给刘盛凌打去电话,接通后尽量冷静地问:“刘盛凌,我身份证找不到了,你有印象在哪儿吗?”
刘盛凌沉默。
陈心念厉声道:“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刘盛凌回答道:“身份证平常又没什么用,两个多月前国家颁布了政策,乘飞机坐高铁、住酒店用电子身份证就可以了,你无缘无故地要它干什么?”
陈心念将抱枕甩到一边,咬牙切齿:“果然是你拿走了,这是我的身份证,你管我用来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拿我身份证干什么?”
刘盛凌慢条斯理地说:“我怕姐姐和别的男人悄悄领结婚证,所以订婚之前,姐姐的身份证件暂时放我这儿保管。”
陈心念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脚将抱枕踹下沙发:“我可以补办,还可以办临时的!”
酒精作用加急怒交加,带来一阵头晕目眩,陈心念扶着沙发靠背坐下来:“大伯大办订婚宴是不是你的意思?”
刘盛凌干脆的承认:“有我的意思,我想昭告天下,我是姐姐的。”
陈心念冷笑:“你是要昭告天下,我是你的吧?刘盛凌,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刘盛凌冷酷地说:“姐姐,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陈心念大吼大叫:“你懂个屁的爱情!你就是只心理残缺的心机狗!”
话一出口,却如同陡然吃了一记闷棍,浑身疼到炸裂,陈心念软在沙发上,眼泪簌簌落下。
刘盛凌那边保持着沉默,陈心念张张嘴,想补救两句,却只能发出一声呜咽。
刘盛凌叹了口气,柔声说:“姐姐别哭,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心脏被重重的地撞了一下,陈心念仓惶地挂掉电话。
被陈心念挂掉电话刘盛凌面无表情地给刘家公关回拨过去,那边恭敬道:“小少爷,关于陈小姐的消息已经彻底封锁了。”
刘盛凌冷冷地说:“以后我媳妇的事情,请你们自己第一时间处理,不需要等我确认后再行动。”
那边忙不迭为自己的处理不及时道歉,刘盛凌挂断电话。他翻到朋友圈,不知是第几次看向祁宇轩的妹妹祁无双于国内时间的下午发的那则朋友圈:男才女貌。
下面附了三张照片:
一张是陈心念和祁宇轩并肩而行的背影;
另一张是祁宇轩帮陈心念戴学士帽;
还有一张是祁宇轩的手扶在陈心念肩膀上,陈心念笑得很害羞。
刘盛凌磨了磨牙,在下面留言:请你删掉这则仅对我可见的朋友圈。
祁无双立时来电,刘盛凌冷脸掐断。
飞往国内的航班起飞提醒响起,祁无双的电话又一次打来。
刘盛凌直接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