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生起就从未狼狈过，也从未如此忐忑心慌过。
在苏美人说出那番话之际，他就知道一切都毁了，今天恐怕得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式。
因为妍美人不是那种蠢货，定然能通过此猜出自己是替身。
不过皇帝自认还是有信心安抚好，毕竟妍美人如此爱自己，即使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一切千难万险，“爱”就足够了。
二人还能回到从前。
因此皇帝也不打算追究白嫔唯一一幅画像被毁了的事情，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看向妍美人。
“朕……”
“原来是这样。”妍美人头一回打断他，直视他：“我不知道苏美人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只听见了一句。”
皇帝觉得不太对，继续刚张开嘴，继续被打断。
“我与白嫔相像？”
“白嫔是谁？”
“我怎么会与一个已故，又得皇上深爱怀念的人相像，这是巧合吗？”
妍美人从未像今天这样咄咄逼人，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全然看自己愿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这个决定性人物，自然就是皇帝。
皇帝深呼吸道：“妍儿，别多想，你并未看到这幅画具体……”
他话音未落，妍美人就退后了几步，似乎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能波动她的躯体和心灵，折断所有傲骨。
“没看到，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吗？”妍美人低笑：“原来我不是我，我在自己都不知情，别人却看得分明的时候当了别人的替代者，那些独一无二也是靠着一张脸得来，那么我还能多想什么，多想你原来……”
苏美人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手里全是茶壶的碎片，扎得她手疼，也扎得她心疼。
浑身更是像骨头都碎了一一样，难受至极。
苏美人一愣一愣地抬起头，看着皇帝那试图解释的样子，又看着妍美人充满破碎的神情，最后是卞贵妃。
她安然坐于位置，如同一切的操纵者，旁观全局，最后收获全场的利益。
苏美人忽然什么都懂了，震惊地看向小英。
小英接收到了她的视线，紧紧咬着嘴唇。
两个人天都塌了。
原来妍美人什么都不知道，本以为她是靠着模仿上位获得宠爱，结果是皇上隐瞒所有把她当替身！
这种事情，卞贵妃怎么可能不知情？
她们傻傻被人当枪使！
苏美人的不甘涌上心头，握住手中的碎片，拼命用眼神示意小英。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一定要想办法破局，最好拉上卞贵妃下水！
这一幕眼神交流被傅芊看到了，想起此前福公公对小英的疯狂提醒。
那是在暗示她白月光的重要性，千万别掺和进来，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果不其然，小英怔怔的、回避一般躲过苏美人视线，再次退后到所有人都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到的角落瑟瑟发抖。
苏美人不可置信，手中的温热与一地茶水相伴，染红了半边裙子。
傅芊不再看她们，视线再次回到妍美人和皇帝那的主场。
皇帝脸上的表情明显慌了神，感觉到自己将要听见的话，完全不是他想听。
可妍美人看似停顿了很久，实际就这么两秒，她似笑非笑道：“……原来这么卑劣这么恶心，自诩深情实则自私自利令人作呕，怎配得上让人喜欢？”
卧槽？！
傅芊原本沉浸在程归言的演技之中，觉得他好像与这个身份合二为一了一样。
毕竟如果真的是妍美人发现了自己是替身、是不值一提的存在，恐怕只会更悲痛难以接受。
可忽然之间，“妍美人”连哀莫大于心死的过程都不走了，直接成为程归言，当场毒舌起来。
堪称字字诛心！
因为一句话也没有说错！
这些话毫不留情撕开了皇帝虚伪的外衣，让全场众人愣怔过后，统统倒吸一口凉气。
卞贵妃直接坐直了身子。
“……你说什么？”皇帝僵硬住，原先布满着急挽回的神情逐渐消散：“你竟如此看朕？”
程归言呵了一声：“不止这么看，我再简单补充一句，没脸没皮践踏真心者，躺棺材板里才会老实。”
天呐！
傅芊捂嘴，距离上次不知道时隔多久，再次和系统一起嚎叫起来。
杀疯啦！！
不演啦！！！
【嘴替！！！】
【主角你简直是我们的嘴替！！】
如果说刚才苏美人的事让人心惊胆战，那此时此刻妍美人这一席话就更是重量级。
直接让所有人膝盖发软灵魂出窍，不禁怀疑——妍美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皇帝后退几步，整个人像被这话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刮得生疼、刮得深入骨髓。
他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与记忆中一开始的清冷，后来的高傲，直至不久前的体贴，完全不一样了。
她、她……
“你大胆！”皇帝脸色又红又黑，气都不顺了：“你在胡说什么！朕不过是把你当替身，但对你的爱护从未减少！你竟然忘了我们曾有过的温馨，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你、你……”
皇帝大概真的从未经过这种事，急得像个跳脚的孩童。
程归言眸子一眯，不等他憋出话，一拳就闷了过去。
这才是最想干的事！
傅芊和系统瞬间安静，下一秒又狂呼了起来。
“左勾拳！”
【右勾拳！】
“上一拳！”
【再来一拳！】
可程归言这具身体到底限制太多，在他出完一拳时，福公公的尖叫就响彻了四周。
“护驾！！”
“护驾！！！”
无数宫女太监跑了上来，一半护着住皇帝，一半限制住妍美人。
整个花舫拥挤得不像话。
程归言只来得及给上最后一脚。
这脚不偏不倚，重重地踹在了皇帝命根子处！
“啊——！”
“皇上！！！”
卞贵妃扯着嗓子的叫声，与皇帝的哀嚎形成交响乐。
一时间整个花舫和翠梦宫都乱了，叫救命的、叫皇上要死了的、急得团团转最后被挤下水的……期间还伴随着皇帝痛苦的怒吼。
“该死！！”
“你该死！！”
“朕要把你打入冷宫！朕要杀了你！还有苏美人！朕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朕要诛你们九族！！”
傅芊默默捂了下耳朵，移开视线一看，发现了角落的一幕。
大概谁也没注意，苏美人在听到皇帝要处置自己的那一刻，面色苍白如纸，挣扎着想站起来。
“皇上，不止我！”
苏美人想拖人一起死。
可惜她浑身都在痛，站都站不起来。
这动静很快被小英察觉，快步上前来伸出手，却并不是想将人拉起来，而是捂住了苏美人的嘴。
福公公分神注意到这一幕，连忙差使两个太监上前制服苏美人。
“唔呜呜！”
苏美人眼睛瞪得死死的，就这么被拖走了。
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傅芊看得心情一阵复杂，回过头时发现程归言也被带走了，担心他被动手动脚，赶紧跟了上去。
可这担心似乎有点多余。
“妍美人”那番话深入人心，那一脚震天动地，一众架着她离开的太监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也挨上一脚。
本就没有，再来还得了？
妍美人，可真……
这也许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位因为这种原因被打入冷宫的嫔妃了。
——
花舫当天之事关乎皇帝尊严，因此并未传开。
妍美人和苏美人忽然被处罚的原因，最后也只传了一句：毁坏皇上珍爱画像。
可什么样的画像，能够致使一下子罚两个人？
并且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一个被罚是被明晃晃的打入了冷宫，而另一个……虽未身死但下场令人胆寒。
一时间，后宫众人缄默不语。
冷宫处。
傅芊一路跟着来到了这里。
这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从高处往下看，占地面积比所有嫔妃们单独的宫殿都要大。
傅芊不知怎的，想到了菲常在。
她如今就在冷宫中。
可看这样子，这么大的地方想要相互碰一面未免有难度，且冷宫没有多少宫女服侍，消息的流通速度会更慢。
菲常在起码得好几天之后才会知道今天的事，知道冷宫里又来了一个人陪她。
傅芊不禁感叹，也只是想想，倒没有说要去专程看一眼菲常在。
此时下方，那群太监带着“妍美人”抵达目的地，与此处的大太监对接，后者找了间荒凉的院落就将人送了进去。
“你就搁这待着吧！”
“待会儿会有宫女来扒了你这身漂亮衣裳，冷宫可不兴穿这些！”
“今后安分点，别想着重新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冷宫是什么地方？”
大太监不知翠梦宫发生的事情，对于来到这的嫔妃不管曾经多高贵，一律看得比自己还低。
也是装上了。
傅芊不免想笑，看见程归言没有搭理大太监的意思，而是从荒凉的小院走进了屋中。
她便也新奇的观察起来，发现这里的确荒凉。
院子不算大，四周杂草丛生高墙灰瓦，角落有水井、晾衣架，半露天小厨房……可以说吃穿用度几乎要自给自足。
唯一看得过眼的东西，大概就是院中一棵半枯树下的藤椅秋千。
可乍一看感觉不错，细看很是老旧，风一吹，藤椅轻微晃动，给人一种曾经秋千上布满鲜花，最后也只能随着时间枯萎的感觉。
不愧是冷宫啊！
傅芊正心想，如此奢华的皇宫竟然能有这种破败的地方，下一秒耳畔便听到了一阵动静。
打眼一看，原来是程归言也随意打量着四周，可那大太监嫌他走得慢，竟然一掌就想推向他后背，试图将人退进屋里。
“走快点，还嫌弃上……哎哟！”
结果大太监的手还没碰到人，程归言反手就一把捏住他，面无表情地瞥过去。
现在无需装作女子，他力气自然比太监都大。
大太监紧接着被反手一推，差点一屁股摔地上，恼怒地抬头看去，骂人的话还没出口，面色蓦然一白，忙不迭就爬走了。
傅芊不明所以，见人走远，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程影帝今天演爽了吧？”
“还行。”程归言眼中的冷淡散去，变为一贯的懒洋洋：“那一拳倒没有演的成分。”
别问忍了多久，打了就是打了。
为他，也为“妍美人。”
哪怕妍美人兴许不会这么做，但程归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