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芊忍不住笑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屋子。
房间里面更破了，一床一桌一柜，凳子缺了腿，油灯线也快燃完，就连窗户都用木板封死，光线十分昏暗，里里外外透露着“进来了就别想出去”的感觉。
尤其靠床的那扇窗，经久不曾修缮，木板之后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摇曳的树影。
这要是到了晚上，加点风声，再被不怀好意的人蹲在墙角哭嚎……
傅芊搓了搓手臂，心道怪不得有这么多妃子在冷宫里疯了，真不是开玩笑。
她收回视线问：“对了，刚才那大太监怎么忽然这么怕你？”
这种人就算欺软怕硬，很明显现在的妍美人就是个“软茬子”才对。
程归言道：“曾经妍美人在冷宫见不到皇帝经常发疯，这太监记着她，我穿来的时候他也招惹了我，我做了点小事，估计让他印象深刻。”
小事？
多小的事能让人印象深刻？
大概也许比冷宫里发疯还令人害怕？
傅芊沉默了一下，半晌忍笑道：“那也算是王者归来了。”
他没自愿从冷宫出去，但最后自个儿设计回来了。
程归言瞥她。
察觉这眼神的无语，傅芊正经下来，轻咳了一声。
“看戏去吧。”程归言懒得拆穿她的假正经，非常自然地躺去了木板床上：“记得把饭团带来，准备些鸟食。”
傅芊懂，点头道：“那人食要不要？”
程归言：“……”
程归言：“不要，你就饿死我。”
傅芊：“不敢不敢~”
哈哈哈哈哈！
——
知道程归言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傅芊便不再停留冷宫，转而去拍多方视角看热闹去了。
毕竟要有什么事，那不还有小莉吗？
傅芊很快去到了养心殿。
一靠近，这里的声音就传进她耳朵，往下一看，拢共十来个太医、数十个嫔妃、甚至太后都来了，堪称人满为患。
毕竟翠梦宫的事瞒得住大体，瞒不住皇帝受了伤。
不过至于是什么伤、伤在哪儿，暂时无人可知。
总之后宫众人听说这事之后立马就赶来了，现在都候在门外着急的等待太医消息。
傅芊看着其中卞贵妃的身影徘徊屋檐下，不由得有些想笑。
这下她别说维持人设，恐怕连自己假失忆的事情，都要抛之脑后了。
今天的发展一定程度上与卞贵妃所想有出入，但她从一开始，想的一定是坐收渔翁之利。
因为结局在卞贵妃看来大差不差，必然都是妍美人被打入冷宫，要是顺手还能解决苏美人和小英这俩货色就更如她意。
风浪越大越打击人。
可傅芊猜，卞贵妃无论如何都没能料到最后这份致命打击，“打击”到了她最爱的皇帝身上。
她这下恐怕更痛恨妍美人了。
可那又如何？
人现在在冷宫，反而是比在锦云殿都要自在几分。
这也正是程归言一开始所设想的理想结局，就是被打入冷宫、此后找机会假死离开。
傅芊对此乐见其成，通通都是爆点中的爆点。
她都不敢想，这一集要是发出去了，弹幕量能有多爆炸！
傅芊心里正美滋滋，只见下方养心殿的大门被打开，几个主治太医如同虚脱一样走了出来。
门口候着的人中自然是太后地位最高，但卞贵妃越过了所有人，高声询问太医皇帝身体如何了。
“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唯你们试问！”
噗！
傅芊这时候才觉得，原来卞贵妃也有犯蠢的时候，或者说是着急到一定程度，已经理智全无。
皇帝能如何？
那样一脚下去，皇帝就算真废了，对外也只能声称自己完好无损。
更遑论太医是直面皇帝痛楚的人，手稍微一抖，嘴稍微一瓢，脑袋恐怕就要离家出走。
他们能怎么对外说？
几个太医相互对视着，本就虚脱的样子更虚脱了，面对着一众嫔妃和太后投射来的视线，他们强颜欢笑。
“皇上……”
“皇上身体健康得很！”
“没错，整个宫里再也找不出比皇上身体更加强壮的人了！”
几个太医义正辞严，一口咬定皇帝伤在大腿，目前已无大碍，只是精神稍微受了惊吓，且处罚了自己两个爱妃心中郁结，需要养几天身子。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可傅芊作为真正纵观全局的人，眼瞅着这欲盖弥彰的一幕，险些绷不住笑出声来。
她心中也开始好奇了，皇帝到底怎么样？
当时程归言那一脚好像确实挺重，男扮女装忍了这么久，不可谓不带着情绪。
果然只有男人，才知道怎么对男人最痛吗？
傅芊啧啧两声。
门口处，太后放下心来，吩咐在场的嫔妃们各自散开，莫要惊扰皇帝休息便率先离开了，唯独没对卞贵妃说过话。
卞贵妃自然也没有对太后行告别礼，目不转睛一心一意守在门口。
两人关系显得微妙。
不过这不在傅芊的关注范围之内，正寻思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皇帝，余光就捕捉到了别样的一幕。
门口的嫔妃们并非迅速便离去，为了表现自己，迟迟拖延着没散开。
当中正有小英浑浑噩噩、踟蹰不知去哪儿的身影。
直到一旁的福公公对她打了手势，率先转身离开。
小英愣了一下，抬步跟了过去。
此处人数众多，忽然离场两个人，自然没引起什么注意。
傅芊挑了下眉。
她猜，福公公是要对小英今天的所作所为，进行一个盘问了。
毕竟这种事情小英当然是瞒着他的，否则怎么可能会顺利展开？
光是福公公知道一点苗头，第一时间就能掐死。
别人不知道白月光的重要性，他还能不知道、不防患于未然吗？
因此福公公非常生气。
傅芊跟着两人去到角落，都不用靠太近就能听到他压低、但饱含训斥的声音。
“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哪儿来的胆子敢做这些事情？可知偷走的那幅画上是谁？那是皇上的心肝儿、皇上的此生最爱！连带着妍美人都得到了青睐！”
“你倒好，一声不吭干出这种事儿？那是轮得到你置喙、容得下你自以为是的吗？今天要不是我，你脑袋可就落地了！”
面对福公公的说教，小英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我、我不知道……”
小英今天的恐惧全化作了委屈，十足的被吓到了。
见状福公公再多的怒火也熄了，回不到最高峰，问她：“这件事是你主动找上的苏美人，还是苏美人拉的你？”
小英支支吾吾。
傅芊知道，她不敢说全部的真话，也不敢隐瞒太多。
果然，小英只道：“是、是苏美人找上我的，一开始就是她说要我一起针对妍美人，将妍美人身上的宠爱分出来才是对的。我、我也不懂，后来又是卞贵妃找到一幅画交给我们，苏美人就让我在今天配合她……”
半真半假才容易糊弄过去。
小英怎么可能敢说，自己在里面参与的成分只高不低，只能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化作无辜者。
尤其她选择用卞贵妃转移注意力。
福公公果然皱起眉头，沉思道：“原来还有卞贵妃，怪不得……”
苏美人怎可能斗得过她？
别说她，苏美人再加上十个小英，也不可能斗得过一个卞贵妃。
一想到这，福公公暗自庆幸今天发现得早，若是慢一步，小英也得成为对方局中的炮灰。
见他神色恨恨，小英似乎发现什么，越发委屈道：“她今天还把我当成个宫女指使我……”
“你以为为什么？”福公公叹道：“她根本就没有失忆，这是在耍你呢！”
傅芊就眼睁睁看着小英如同恍然大悟一般震惊，眼泪滚落的很快了。
她当着福公公的面，哭诉了卞贵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包括但不限于失忆期间各种天真又残忍的言行，甚至追溯到以往在雀鸣宫的时候。
小英哭道：“卞贵妃是不是要我死才肯放过我？今天也是，若不是有公公相救，我们就天人永隔了！我该怎么办，她现在这么得皇上宠爱，皇上事事都想着她照顾她，我、我……”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福公公心疼坏了，抱住她道：“你我怎么会天人永隔？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不要再跟其他蠢人搅和在一起，我保你今后位置与卞贵妃平起平坐！”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画饼。
可从傅芊的视角来看，这满脸皱纹、惯常精明算计的胖太监眼中，怪坚定的。
他对小英倒是真心。
可惜……
小英靠在他怀中，神情变得晦涩不明。
她不信福公公。
她说那些话，就是想要卞贵妃去死、去付出代价，哪里要什么平起平坐？
明明福公公也这么愤恨卞贵妃，那只要陷害她、杀了她、让她再翻不了身就够了，为什么这都做不到？
小英眼睛红红的，嘴上却应着福公公的宽慰：“我知道了。”
不。
她不知道。
小英受够了明明身处同一个后宫，明明都是皇上的妃子，她却永远被人当做一个宫女，永远低人一等。
凭什么？
小英恨透了所有人！
不止卞贵妃，还有妍美人，她凭什么能这样高傲？
那双懒散的眼睛好像永远都不会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永远都对所有事情漠不关心，就连今天这种情况都敢这样对待皇上。
她到底凭什么？
活得这么高高在上……
小英想，好在今后再也不会见到妍美人了，后宫的嫔妃去了冷宫，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一想到那样的人今后要饱受折磨，小英心里就一阵畅快。
傅芊到底没有读心术，偶尔能通过特定情形猜测一些人的想法，但现在她想不通小英在想什么。
那双眼睛愤恨、委屈、不甘，潜藏最深处的还有自卑和胆怯。
傅芊看得一阵复杂。
又来一个行走的数据图？
不过能确定的是，小英方才提起卞贵妃时的恨意，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她这是要改针对卞贵妃了？
傅芊：“……”
嗯……
也不是说自己形成了刻板印象，只是苏美人在的时候，小英成功的可能性都不算大。
现在失去一个盟友……
小英能做出什么？
愤恨之下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