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浑身都在发烫,浑浑噩噩之间,耳畔传来听不真切的对话声。
他奋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身影。
妍美人?
皇帝愣了又愣,心跳砰砰中浮现出巨大的喜悦。
她竟然来了……
她是来救自己的吗?
如今自己被奸人所害,落得这么个境地,有想过会有人来救自己,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妍美人。
她对自己爱得如此深切……
情难自控之间,皇帝忍不住喊出了声音,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个身影顿住了。
“她”转过身来。
那张熟悉又不太熟悉的面容上是冷冰冰一片,看过来的眼神……或者说射过来的眼神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皇帝不理解,只感慨道:“你身处冷宫,不知历经多少才打听到朕的下落,又千辛万苦找到朕,朕此前却那般待你……都说患难见真情,朕记住了,待朕回去定封你为皇后!”
程归言:“……”
傅芊:“……”
他烧糊涂了?
说的什么梦话?
傅芊看了眼穿着宫中服饰被认错的程归言,知道他是连衣服都没换就赶过来,方才的羞涩消散不少,撇了下嘴吐槽。
“他还说要封我为妃呢,真是什么都敢想!”
这句话没有刻意说小声,在不大的山洞中,不聋的都能听清。
皇帝一愣。
天杀,怎么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不等他皱眉,“妍美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来的冰冷视线中多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要封谁为妃?”
“想找踹就直接说。”
“家都被偷了还想着当皇帝奉天来奉天去,怎么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程归言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无尽的嘲讽,说完冷笑一声的杀伤力更是拉满了。
这分明就是男子的声音,不带任何遮掩,无论如何也听不出属于“妍美人”的熟悉感。
这些话甚至在山洞里有了回音!
皇帝瞳孔一缩,如同经历一场地震,嘴里只发得出“嗬、嗬”的惊恐声。
眼瞅着程归言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山洞里格外重,似乎下一秒就要言出法随地踹下来。
皇帝回想那种疼痛,赶紧向后缩去。
也许是乍一下动作太猛,没后缩个两步,皇帝翻了个白眼晕过去了。
傅芊:“……”
就这承受能力,你说你惹人干嘛?
程归言面无表情,转身走回去,一把抱起了傅芊:“走吧。”
傅芊身体骤然腾空,两人距离再次拉近。
她脸上刚下去的热意升腾,有些晕乎,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没话找话道:“不、不管他了?”
他指的是皇帝。
“你想管他?”程归言慢慢朝外走,回答的漫不经心。
傅芊干脆靠去他肩头:“不想。”
皇帝纯属自作孽。
她自己这脚还受着伤,不知道什么情况,得赶紧回城找大夫,哪里还顾得上皇帝?
再者如皇帝所说,一定会有人来找他——哪怕是一具尸体。
程归言抱着傅芊,往山洞的另一处出口走去。
结果还没走到,另一道脚步声匆匆响起,正是小丽进来了,面色显得凝重。
“卞家带人来了,他们发现了山洞,我们现在不适合对上,得从另一条路走。”
傅芊愣了一下。
程归言低头和她对上视线,当即转身走了回去。
山洞下面只有这条路,而另一条路,自然就是洞里上方那个原本被树藤铺满的地方。
小莉轻功率先上去,放了结实的新树藤下来。
傅芊的脚受着伤,用不上力,老老实实搂住程归言肩膀被他背了上去。
不过程归言不太放心,在腰间又缠了根软一点的树藤,将两人紧紧牵连在一起。
上去的时候难免颠簸,傅芊趴在他背上,头一次觉得以往看着男扮女装扮相单薄的背,如此宽厚令人安心。
小莉就在上面接着,见两人冒头,赶紧将他们拉了上来,并用树藤叶子重新遮盖了一下洞口。
同一时刻,下方传来了脚步声。
“找到了!”
一个穿着盔甲的人走到皇帝面前,用脚踢了他一下,见没反应弯下腰准备用蛮力将人拉起。
“住手!”
一道熟悉的女声制止了他。
傅芊原本在程归言背上,听到这呵斥,低头看了下去。
透过树藤,隐约能够看清来者步履急切,正是卞贵妃。
她竟亲自来了?
傅芊心头一动。
山洞其实并不大,两方人间隔相近,上面传出什么动静都容易被下面听到,但是就这么离开,看不到山洞里发生什么未免可惜……
不过傅芊没吱声,收回了视线。
谁知这时,程归言没有放轻脚步继续离开,而是悄声蹲下将她放在一旁石头上,拿出了另一个摄像头。
傅芊眼睛一亮。
两人都不能说话,她却秒懂了意思,激动之下无声又快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一旁的小莉就看着自家王子原本只有耳朵红,顿时间,那红就蔓延到了脸颊上,眼神都恍惚了。
小莉:“……”
王子你,哎,你,算了。
山洞中。
卞贵妃快步冲过来,制止了那人的蛮力,亲自扶起皇帝,动作小心而爱护。
“姐!”卞俊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气愤不已:“你怎么答应我和舅父的,你不会要心软吧?”
出发抓皇帝之前,原本只有卞俊带人前来。
卞贵妃听说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跟上。
她怀着什么心思,卞俊和卞家家主能不清楚吗?
可她再三保证不会心软,一定会把人带回去,他们也就放下心。
谁知现在……
早知道卞俊就不该相信她!
卞贵妃低着头,对表弟说的话充耳不闻,轻轻地将皇帝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带他走。”
“什么?!”
卞俊不可置信。
“姐,你在胡说什么?舅父让我把他带回去,让他好好体验一番何为落水狗,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带他走?”
“是。”卞贵妃依旧没抬头,抚摸着皇帝狼狈的脸,发烫的皮肤:“……我舍不得。”
卞俊哑然失声,更多的怒火接踵而至。
“你舍不得他什么?舍不得他自私自利,舍不得他假惺惺,还是舍不得他受苦?那他又怎么忍心让你受苦?他将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知道吗?你都不再像你自己了,姐!”
傅芊看着这一幕,抿了下唇。
这话说的挺对。
抛开卞贵妃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谈,她曾经绝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为了一个男人改变自己才是最不应该的事情。
不是说完全不能改变,而是这个更改的方向,是要朝好的地方。
爱人之间当然可以相互改变,但一定都是要让自己变得幸福,不是面目全非。
可惜,卞贵妃当真是认定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道:“没有,他爱我的,他今后也只能爱我了,他什么都没了,但至少还有我,我们拥有彼此就够了,不是吗?”
“……”
沉默在蔓延。
傅芊目光一瞅,就连跟随卞俊而来的下属,表情也迷惑且惊呆。
“可笑。”卞俊是真笑了,笑中带着讽刺:“你们还能再回到从前吗?他现在有什么?等舅父荣登大宝,舅父就是真天子,而你是舅父唯一的女儿,你该是什么样的身份?你会贵不可言,拥有的东西数之不尽!”
“他呢?他配得上你吗?他配不上你,从前是、以后也是!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跟我回去,看着他承受折磨家破人亡,这样才能消掉心头痛楚,你真的不恨他吗?”
这次换做卞贵妃沉默。
许久。
“对不起,小俊,你走吧。”
“你!”卞俊破防了,眼眶都红了,猛地拔刀冲上前。
“不要!”卞贵妃赶忙护住皇帝,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你放过他,你放过他吧!求你了,你回去告诉爹,这都是我自己选的,这都是我该得到的!他本来就该属于我,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
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山洞,仿若世间一切都是她与皇帝真挚爱情的阻碍。
两人就要越过这千难万险,真正的在一起了。
傅芊和程归言也是见识到了,就连一旁本没兴趣的小莉,看得也是嘴巴半天合不上。
“……”
极致的恋爱脑,极致的没苦硬吃啊!
三人眼神相互交换。
不是这地方不能发出声音,而是三人现在确实被震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卞俊最终被气走了。
那些被他带着来的属下,欲言又止跟了出去。
山洞静下来。
傅芊收回了放去树藤下的摄像头。
“走吧,看多了有害身心。”程归言说着,自然而然将她再背起来。
傅芊不由得汗颜。
这都不止有害身心健康,感觉看多了都会影响大脑了。
正是白天。
山中的路还算好走。
程归言走得不快不慢,尽量不颠簸到背上的人。
主要两人许久未进食,小莉身上带了干粮和水,到了平地就拿给两人。
傅芊猛猛喝水,喝完吃了点干巴的饼,想了想又掰扯下来投喂给程归言。
这么自然的动作,两人都愣了一下。
程归言若无其事,一边走一边出神咀嚼:这干粮可真干粮,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干粮。
小莉:“……”
王子,你的嘴都快咧上天了。
小莉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见两人心思已经不在吃上,便将剩余的一点喂给了一直待在他怀里的饭团。
别说,这小家伙怪亲人,刚开始不安乱窜,后来直接脚朝天就睡了。
吓得小莉以为它死了,结果并没有。
一个多时辰后。
三人抵达了山脚下。
不巧,又看到了卞贵妃。
这座山并不是荒无人烟,山脚下有个人数不多不少的小村落。
卞贵妃正行走其间,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她面容灰扑扑,带着不知从哪儿剐蹭的小伤口,原本光鲜亮丽的衣裙经过上山下山,也被刮的破破烂烂。
哪还有曾经模样?
分明刚才在山洞里,透过光束看去,她不是这个样子。
难道是下山的时候带着皇帝,不小心给摔跤了,遇险了,碰到野兽了?
可……
傅芊看向卞贵妃旁边,不知何时跟着的卞俊。
他面无表情地背着皇帝,一言不发朝村子里走去。
卞俊到底没能狠得下心,半道又找到了卞贵妃,见她狼狈的样子便接过了皇帝,准备将之送到山下的村落里,再之后才彻底分道扬镳。
果然不久,卞俊一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村中田埂里。
卞贵妃则搀扶着皇帝,看了几秒表弟的身影,转身去村里求助。
傅芊收回视线,无意间看到了一旁小莉死死盯过去的眼神。
盯的当然是皇帝。
傅芊心下一叹。
卞贵妃以为从今往后就都安生了,实则不然,皇帝就算隐姓埋名,曾得罪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哪来的岁月静好?
无非是曾经他身份摆在那,无人敢对他如何。
今时不同往日,等皇帝醒过来得知了真相,能甘缘面对这一切吗?
卞贵妃以为的、想要的、所爱的,当真会如自己所愿吗?
真到了亡命天涯,一地鸡毛的时候,又是否还会觉得两个人的世界美好?
傅芊不置与否,总归也不会心疼这俩人。
算了,不想了。
说起来刚才下山的路上,小莉提起了他们埋伏失败的事情。
主要就是上山时遇到了暗卫营的人被拦住去路,结果那群人又跟碰瓷似的,死的无比自然。
小莉就朝她打听,这群人平日到底是怎么练的?
傅芊觉得好笑,也没告诉他真相。
毕竟这么可喜可贺,暗卫营的人不用再回到宫里,就能提前下班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
就是傅芊想起来,之前地煞说过的相约喝酒,估计没有机会一起了。
那她就祝他们以后发大财,吃好好吧!
“在想什么?”
程归言半天没听到她说话,或是吐槽刚才的场面,忍不住开口问了一下。
“没什么。”傅芊轻轻晃了下脚:“又饿了。”
程归言失笑:“京城有家天下第一鲜酒楼,听说菜式不错……”
“我要去!”傅芊没等他继续介绍,直接兴冲冲的打断了他。
程归言点头:“去,想吃什么吃什么。”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