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双胞胎跟那渊要打起来。
白佳果默默后退两步,准备离开,结果刚转身就差点撞上人——方才还躲在雕像旁边的魔族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身后。
女生留着齐肩短发,发尾如刀削一般齐整,长长的刘海盖过鼻尖,遮去她紫色眼眸中如山羊一般的方形横瞳。
“你好,我叫纷赫琳,”女生抓起白佳果没撑伞的那只手,虽然因为刘海看不清表情和眼底表达的情绪,但能听出来,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你可以叫我赫琳吗?”
同为女生,上辈子的纷赫琳是五人组里,跟白佳果走得最近的那一个。
她们会一起去逛街看电影,一起去抓娃娃挑礼物,会去找各种稀奇古怪的店,会买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和蛋糕交换着吃,也会背地里吐槽那渊他们幼稚。
她们出远门总是住同一个房间,偶尔还会去对方家里过夜,只要凑一块,她们总能大晚上不睡觉聊上半宿,甚至跟对方说起过别人不知道的,自己家里的情况。
纷赫琳知道白佳果因为无法使用魔法,从小就和爸妈分开,即便经常通过日记本联系,爸妈对她也很好,可她跟爸妈见面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陌生,总觉得比起家人,他们更像网友,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佳果知道纷赫琳的父亲是天族,母亲是魔族,两个从属性上相互排斥的种族被爱情冲昏头脑走到一块,携手私奔,生下了她。最后又因为观念不合而分开,分开时关系堪比仇敌,这让纷赫琳受到了父母双方的迁怒——纷赫琳的横瞳是相当标准的魔族眼睛,可她只有横瞳,没有犄角。
母亲嫌她头上没角,父亲嫌她眼睛难看。
母亲虽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但偶尔会安慰说这不是她的错,父亲则比较偏激,带她进过光明教的教堂,试图用圣水弄瞎她的双眼,幸好被其他天族阻止才没有得逞。
但她还是留下了阴影,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露出自己的眼睛,即便现在她的父亲已经死了——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她的手笔——阴影没剩多少,她还是习惯用刘海挡着眼睛,这能让她有安全感。
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比跟那渊他们还要深刻,因此纷赫琳伤到白佳果的程度也最深。
白佳果再见那渊几个男生,会觉得尴尬想逃,十分难受,见到纷赫琳,则是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此前哪怕是在白骨林,白佳果看到五人组,视线都会非常快地在纷赫琳身上略过去。
眼下猝不及防地面对面,以为自己老早就走出来的白佳果发现,情况没她想得那么乐观。
汹涌的情绪让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流下脸庞。
【佳果,你这样其实挺让人困扰的。】
“诶?”纷赫琳睁大眼睛,无措地松开了白佳果的手:“你、你怎么了?是不喜欢被人握手吗?你别哭、别哭啊……”
白佳果身后的双胞胎和那渊停止了互掐,那渊第一反应就是上前看看她怎么了,被宿谬一把按住。
白佳果狼狈地低下头,快速摘掉眼镜擦去眼泪,同时绕开纷赫琳,步伐又急又快,想要逃离这里。
纷赫琳赶忙追上去,紧追不舍地跟着白佳果:“到底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你……”
那渊一向相信宿谬的判断,所以即便宿谬的力气根本摁不住他,他也会听一听对方的建议。
可这一次,他甩开宿谬的手,追了上去。
“你对她做了什么!”那渊拽住纷赫琳。
纷赫琳对待白佳果小心翼翼,对待那渊直接变脸,整个人充满了尖锐的攻击性,刘海下的紫色眼睛泛起深色的幽光,蓦然压低的嗓音如同命令一般:“放开!”
那渊恍惚了一下,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松开手,而纷赫琳也早就追着白佳果跑到了十米开外。
魔族都有自己的天赋能力,就像弥悬能吞噬别人的情绪,纷赫琳的能力跟精神控制有关,但因为是天族和魔族的混血,纷赫琳的能力施展相当不稳定,甚至有反噬的风险。
这次的能力运用格外顺利,她追上白佳果,想说什么,却见白佳果停下脚步回过头,对她说:“眼睛……”
纷赫琳:“什么?”
“你把刘海剪了,眼睛露出来,我就答应你。”白佳果说。她没有那渊的体魄和力气,但她清楚怎样能摆脱纷赫琳的纠缠,她太了解他们了。
说完看纷赫琳傻在原地,她扭头离开。
果然这次纷赫琳没有再追上去。
那渊气势汹汹地要找纷赫琳算账,被身后冲上来的双胞胎撞开。
双胞胎好奇死了——
“你把她弄哭了?”
“你干了什么?”
“该不会是想精神控制结果能力失控了吧?”
纷赫琳回过神,愣愣地调整眼睛焦距,把焦点从白佳果的背影,调整到眼前的刘海上。
“我没有,”她说,但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而是困惑:“我绝对没有对她使用过我的能力,但是刚刚,我好像在她身上感应到了我留下的‘墙’,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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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的泪腺能实体化,白佳果一定要把它掐住狠狠揍一顿。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有这么脆弱吗就哭!
她带着对自己的愤怒收伞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驾驶座的空想雅注意到白佳果眼眶通红,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启动车子,听白佳果呼吸慢慢平稳后,轻轻地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什么。”白佳果撒谎,虽然声音听起来很明显,但她依旧嘴硬:“被风迷眼睛了。”
白佳果态度很明确,空想雅只能假装相信这个说辞,确定白佳果没再出现情绪上的异常,才放弃追根问底,避免过度的关心令其感到不适。
之后几天白佳果没再碰到五人组,双月期正式结束,实践课当天早上,白佳果在校门口等到弥悬,跟着他去教室报道。
从踏进学校起她便察觉到异样——所有建筑,乃至每一寸地面都像覆盖了一层什么东西,肉眼很难看清,但确实存在。
弥悬告诉她:“那是溯回纱,实践课期间,学生身上的安全禁制会被解除,像龙族和魔族破坏力太强,极大可能对校内建筑造成损毁。提前布下溯回纱,被损坏的地方能尽快恢复,不影响第二天上课。”
来到教室,报名当志愿者的学生全在这里等候,他们领到了一只看起来像耳夹的便携式耳麦和一枚随身飞行摄像头。负责策划实践课的老师和学生会通过耳麦随时联系他们,摄像头则是为了拍下学生们的表现,方便剪成纪录片或剪进学校宣传片。
此外还有一只文件袋和一件银白色连帽长外套款的志愿者制服。
制服能抵御一定程度的伤害,超过这个程度,会自动将人传送到最近的安全区域。
看到白佳果也领取了文件袋,还穿上了志愿者的外套,其他学生很意外,纷纷跑来问白佳果负责的地点在哪,万一离得近,他们可以和她一起。
白佳果拆开文件袋,里面装着三捆卡牌和一张写有工作内容和地址的纸,白佳果念出地址,众人一对,发现只有两个学生和白佳果一样。
其他人发出遗憾的声音,了解完这次的规则后便被负责管理志愿者的老师轰走了。
那两个和白佳果同地点的学生志愿者本想等白佳果一起走,却被弥悬告知:“她的任务和你们不一样,需要另外交代一些内容,你们先过去吧。”
于是那两个学生也离开。
老师:“时间差不多了,你陪她等斯笛墨教授,我先过去。”
弥悬:“好。”
等老师走掉,教室里就剩下白佳果和弥悬。
一头雾水的白佳果:“需要另外交代的内容是指……?”
弥悬看了看时间:“骗他们的,是学校方面担心你在实践课上出意外,想另外给你加点防护措施。斯笛墨教授应该快来了。”
话落,准时的金发天族从教室前门踏进来。
“一会儿见。”弥悬对白佳果说。
实践课的策划和筹备工作由全体教职工负责完成,哪怕弥悬是学生会高层也得参与实践课,所以他们可能会在实践课上遇到对方。
“一会儿见。”白佳果挥别弥悬。
校方让作为天族的斯笛墨来给白佳果加防护,自然是最合适的选择。
可事实上:“你看起来像个可移动的魔法道具支架,根本不需要我的魔法来锦上添花。”
斯笛墨蹙着眉,无从下手。
白佳果嘿嘿笑:“我也觉得。”
平时她身上带的防御类魔法道具就够多了,今早出门空想雅又给她添了几件。
斯笛墨:“再加下去,只能给你的灵魂上一层铠甲了。”
白佳果眼睛一亮:“可以吗?”
斯笛墨:“……”
他刚才那两句是嘲讽的意思,白佳果两次都会错了意,
难得对学生感到无力的斯笛墨:“不可以,不要随便让人触碰你的灵魂。”
“哦……”白佳果遗憾极了。
既然不用增添额外的防护,那就不必再逗留了。
斯笛墨转身离开,白佳果靠在桌子边缘,看着斯笛墨走到门口,突然叫住他:“教授”
话音落地,她想起什么,低下头,确定手中的耳麦是关着的,又犹豫了两秒,才接着问:“你对神族的诅咒,有了解吗?”
斯笛墨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提到神族,斯笛墨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
白佳果挠了挠脸颊:“就是,想找你问一下,有没有相关方面的书可以推荐给我,你之前给我的书单蛮不错的。”
斯笛墨重新回到白佳果面前:“为什么会对神族的诅咒感兴趣?你遇到了?”
白佳果点了点头:“但我不确定,因为验证诅咒的办法有点冒险。”
得再死一次,才能彻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获得了时间女神的诅咒,每次死亡都能回到过去。
斯笛墨:“一般情况下,神族会让诅咒与灵魂绑定,让被诅咒者无法通过更换躯壳摆脱诅咒。”
白佳果想起刚刚的对话:“需要检查灵魂?”
斯笛墨:“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教室窗外,透明的塑回纱随着闷热的夏风轻轻晃动,白佳果背着光,朝斯笛墨伸出一只手:“来吧!”
斯笛墨走上前,拍开白佳果的手,沉声道:“不要做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动作。”
白佳果吃痛地“嗷”了一声,震惊反问:“到底哪里会让人误会?”
她就伸了个手啊!
斯笛墨是神明时代的天族,即便外表看着比学生还年轻,对新事物新知识也接受良好,实际思想还是有点古板。
特别是在与异性学生单独相处的情况下。
斯笛墨抬手,掌心悬停在白佳果额前大约两公分的位置,接着一道发光的魔法阵凭空展开,旋转,数道丝线从魔法阵中伸出,探入。
白佳果没有感受到触碰,只觉得眉心微微发麻,接着一阵毛骨悚然,感觉非常不适。
很快,斯笛墨收回丝线,关闭魔法阵,放下了手。
白佳果过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快?”
斯笛墨退开一步,眉目微敛:“诅咒在你的灵魂里跟个太阳一样显眼,根本不需要找。”
白佳果:“那你能确定这个诅咒的内容吗?”
斯笛墨抬眸,静静地看着白佳果,突然哼笑一声:“不算笨,知道把问题抛给我。”
白佳果心虚,但理直气壮:“什么叫不算笨,我很聪明的好吗。”
她是利用了斯笛墨对神族的在意,并且没有直接告诉他诅咒的内容,提防对方的同时,又能确保对方给出的结果更能令她信服,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也承担着风险不是吗?
斯笛墨:“来自时间女神的诅咒,祂的诅咒都带有沙漏的刻痕。”
白佳果“嘶——”一声:“祂经常诅咒别人吗?”
斯笛墨面露嘲讽:“神族都喜欢审判,然后高高在上地给予其他种族奖励或惩罚,祂们的审判标准因喜好而异,没有谁能完全让祂们满意。”
回到正题,斯笛墨说:“你的诅咒我曾经在记录神明言行的创世书上见过,被诅咒者无法摆脱时间循环,每一次死亡都是重新开始的起点,所以被诅咒者又被称作‘时间囚徒’。我跟第一任时囚打过交道,可惜她对天族有偏见……”
斯笛墨顿了顿:“也不能算是偏见,在那个年代,天族就是神明的使者,她被神诅咒,讨厌天族很正常。总之和她不算熟,我对时囚诅咒的了解也就这么多。”
白佳果:“所以我真的会在死后回到过去?”
斯笛墨给予肯定地答复:“是,创世书上没有谎言,你会在死后回到过去。这就是你要找的答案?”
第一次在课堂上见面的时候,白佳果说过,她来上学不是为了获得使用魔法的能力,而是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一半吧,还有另一半答案,目前没什么头绪。”白佳果反手撑着桌面坐上桌子,站久了实在有点累。
根据白佳果在课堂上对时间魔法的求知欲,再结合诅咒,斯笛墨有了大概的猜测:“你死过一次?”
如果是两次,她不应当再为验证诅咒而苦恼。
白佳果:“……嗯。”
斯笛墨:“谋杀?”
都说到这了,白佳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耸耸肩:“反正不可能是意外。”
斯笛墨知道白佳果在找的另一半答案是什么了:她想知道是谁杀了她。
斯笛墨:“我不确定跟你在找的另一半答案有没有关系——我在你的灵魂里,除了诅咒,还看到了一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