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
季空月看着门外的天空一寸寸亮起，冬日的暖阳化开蓝色的雪，像是大地流淌的眼泪。
不知是不是自爆的后遗症，她总觉得冷得厉害，可再怎么用力裹紧衣服都驱散不了寒意。
“听说他就是招来兽潮的罪魁祸首！要不是他自私自利痴迷弄权，我们哪会死这么多人？”
“不会吧？他不是为了守城自爆了吗？自私自利的人怎么会这么做？”
“哼，那一定是他看控制不了局势不得已自爆的！再说，谁知道他是真自爆还是假自爆？你见过哪个自爆的御兽师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过路的人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目光冰冷敌视。
自爆带走了季空月远超常人的精神力，但曾经锻炼出的五感仍旧在。饶是这些过路人说得再小声，她仍能清晰地听清说话内容。
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了。一开始，这些人说得没这么露骨笃定，但说的人多了，渐渐仿佛成了真相。
于是，顷刻间，拯救避难城的英雄便成了人人喊打的反派。
在这废土之上，早已麻木的人们最喜欢天之骄子坠落云端的戏码了，他们很乐于做那只推手，让天之骄子堕落成与他们一样的人。
“嗷——”
膝下，白虎跳出来一声大吼，恶狠狠地瞪着这些过路人。
大狼青也大声地汪汪叫起来，伏低身体似乎要扑上去。
这可吓坏了过路人，他们立时静若寒蝉，加快脚步离去了。
季空月一手一只兽，温柔地抚摸它们：“好啦，别生气啦！和他们计较什么呢？”
白虎低吼一声，喉咙里咕哝着，像是在为她鸣不平。
“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放旺财上去咬他们了！”
季空月寻声转头，便见到黑色兜帽的少女双手着胸，慢慢悠悠地从街头走近。
黄色的田园犬吐着舌头跟在她身侧，笑得又傻又蠢。
季空月有些恍惚，看见她的瞬间，仿佛在她背后又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
但她马上回过了神：“你来了，燕时。”
来人正是燕时，她板着张脸走过来，看到季空月被人这样说，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她的脸色更阴沉了：“季空月你之前的那股劲呢？你就任由他们这么说你？”
季空月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勾了下，被燕时逗笑了。
这一笑，似冰雪消融，春华绽放，都给燕时看傻了，再说不出刺人话语。
好一会儿，燕时才哼哼唧唧：“你就算这么朝我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季空月当日不放她进城的仇，她要记上一辈子！！
“说吧，你不是有事找我吗？先说好，如果很棘手的话，我可不会帮忙！”燕时警惕地看着对方，要知道将系统奖励的基因药剂给季空月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亏本买卖了，决不能再让季空月占她便宜了。
叮叮——
终端震动了两声，燕时低头看到了屏幕上的消息，瞳孔地震。
一个零，两个零……六个零，多少！？
六个零？
燕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为星球变暖做出卓越贡献。
“！！！”
“季空月，你、你把这么多钱给我了！？”
季空月神情淡漠：“这是我所有的积蓄。原本不只这点，但由一些用于购买净化药剂了。希望你不要嫌少。”
“嫌少？我怎么会嫌少呢？季老板，您说您要我干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替您干！”
季空月眼前刮起一阵龙卷风，下一秒手就被紧紧握住了。
黑色兜帽的少女热泪盈眶，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衣食父母。
季空月抽了好多下才把手从燕时那抽出：“我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这座城接下来不太平，我需要你把云澹和旺财送出城。
请你把云澹带到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原。至于旺财，请你把它送去柳絮姐那里。”
手上的终端再次响了一声，燕时看到一张条理清晰的地图。
“记住了吗？”
燕时点点头，便见到终端上的地图消失不见，再去寻，连数据冗余都没了。
如果不是已记载脑中的那张地图，燕时都以为季空月没发过地图呢。
柳絮姐他们果然有问题！
避难城接下来不太平！？
一定是季空月要联合柳絮姐他们做什么事吧？
燕时的眼睛亮闪闪，她之前的猜测一定没错！他们就是之前火烧内城的狂徒！
烧得好啊！烧的妙，她早看那群夏氏高层不爽了！
“咳……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搞事啊？缺不缺人手？”燕时试探着问。
季空月瞥她一眼：“你只要好好把云澹和旺财送出城就行。”
好好好！
燕时转动眼珠子，她把白虎和大狼青送出去，就立马赶回来，应该能赶上热闹吧？
越想越心急，燕时急声：“那我现在就带它们出城！”
哪知白虎和大狼青不乐意了，坐在地上愣是不肯起身，直到季空月哄它们。
“快和燕时走吧！我还等着你们找来契约石，再契约你们做御兽呢！”
再三哄着，两只异兽才肯起身。
燕时还在苦恼带白虎出城会不会太显眼，说不好会被拦下，就见季空月哄着白虎变小了身躯，乍一看像是一只白猫。
变小的白虎跃上燕时肩头，恹恹地垂着头。
燕时朝季空月挥挥手：“季空月，我也会帮你留意有没有契约石的！要是找到了，你可得欠我一个人情！”
太阳渐渐升高了，季空月的身影模糊在光晕里。燕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仿佛觉得她像是笑了。
当时燕时只觉心中得意，等她带着契约石回来，季空月再也不能用看不懂事的小孩的眼神看她了！说不好，季空月都得自我谴责当初为什么那么冷冰冰对她了！
于是，燕时便笑眯眯地带着两只异兽走向城门。
*
灾难过后的23号避难所正处百废待兴的阶段，城门口不少人流来往，都是出城去寻物资的。
守城的依旧是黑制服们，只是这次他们的首领变成了那个夏副队长。不过，夏副队长可没季空月那么尽忠职守，只在一旁玩终端，眼神也不愿瞟过来一下。
燕时曾与警备队共过事，很简单就被放行了。只是快要离开前，有个黑制服跑上来。燕时还以为他发现了白虎的不对，却不想，他只是拍了下她的肩膀。
“燕时，谢谢你救了队长！”
说完话，他就跑走了。
燕时记得他，是之前一直跟在季空月身边的心腹，好像是叫小五的。
她转头，看到他跑回去，被呵斥了一声。
似乎因为季空月的失势，他在警备队被边缘化了。
并没有过多在意，燕时回想着地图，摸索着走向荒野。
因为兽潮的缘故，此时的荒野再无往昔的热闹，原本常见的野兽们都死在兽潮里，她一路走来所见不过是一些食草性幼崽。
瘦骨嶙峋的，连塞牙缝都不够格。
燕时叹了口气，一场兽潮下来，人类与野兽都是损失惨重。
季空月所给她的地图，指引向的地点离23号避难城大概五六十公里，不远也不近，市一片密林后的山坳。
穿过黑黝黝的密林，燕时眼前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竟然是一片开辟好的田地，期间有不少人正在弯腰种植。
燕时下意识地看了看天，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出幻觉了。
人……在废土种田！？
燕时盯着田地里扎根在蓝色雪被上的青绿色植物，看着有点像水稻？
大冬天的能种出水稻？
这田里也没引水啊？水稻没水能活！？
“汪汪汪汪！”
在燕时发愣的功夫，一群狗先扑过来了。它们狗多势众，一出现就先围住了燕时。
燕时身边跟着吞天和旺财，一见此态势，当仁不让挺身而出，与它们对峙。
“你是谁？怎么会找到这里？”
苍老的声音响起，田里里钻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满脸黑斑，他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燕时。在他身后，原本还在种地的众人群斗不友好地注视燕时。
燕时被他们看得有些尴尬，举起手挥了挥：“那个，我找柳絮姐，柳絮姐在这儿吗？有人委托我把旺财送过来给她！”
她点了点身侧的旺财。
老爷子眼睛瞥到大狼青，神情柔和下来：“过来吧，我带你去找她。”
此时，已接近下午了，燕时跟在他身后，肚子叽里咕噜地叫起来。为了赶路，她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吃上。
她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朝老爷子笑了笑。
老爷子那张满布黑斑的脸面无表情，仿佛没看到燕时的反应，径自将她往里头带。
这里的屋子非常简略，但非常整齐，一排排连在一起，看得出是用心搭建的，虽然说搭建的水平并不好。屋子前，有不少小孩子在玩耍，一个个神情天真，看到燕时还会好奇地朝她笑。
但燕时皱起了眉头，这些孩子都没什么衣服穿。而且，她看到孩子们娇嫩的皮肤上都布满了黑斑，严重些的黑斑处都在渗出黄色的组织液。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待燕时探究，老爷子已经带她来到了最里头的一个屋子。他敲了敲门。
“柳统领，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