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牢,阴冷潮湿的气息如毒蛇般缠绕着每一寸空间。墙壁斑驳,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投下跳动的阴影,将大牢的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与神秘之中。
地面上,潮湿的稻草散发出阵阵霉味,与牢房深处传来的阵阵恶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一只贼眉鼠眼的老鼠从稻草堆中猛地窜出,叶湘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裴俞澜见状,赶忙问道:“禀告了县令,可将陈三提到堂上审理,不用来大牢内。”
叶湘怡轻轻摇头,努力平复着狂跳不已的心跳。她强作镇定,深吸一口气,稳步向前。
她心中明白,自己今日来此,便是必须直面这一切,为了叶家的清白,也为了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她绝不能退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远处,隐约传来刑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囚徒痛苦的呻吟声,这些声音在空旷的大牢中回荡,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与凄凉。
陈管事隔着老远便望见了叶湘怡,他从那破旧的草席上挣扎起身,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喊道:“小姐!”
叶湘怡在牢门前站定,眉目清冷,宛如寒潭中的冰莲,她冷冷问道:“你自己犯错,怎么还要攀咬裴家一口?你可知这会给两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陈三痛哭流涕,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裴俞风为娶小姐,便暗中指使小人给货中下药!裴俞风只告诉了小人用铜锅炒青会致人轻微头晕腹泻,小人万万没想到会致死啊!”
那陈三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瞬间红肿起来:“小姐想想,我本是家中管事,怎么会无缘无故毁了本家生意?裴俞风允诺小人只要能败坏叶家名声,让您不得不嫁给他以求自保,在成婚后便将叶家茶园交于我掌管。小姐,承认自己贼心过重,但我真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啊!”
叶湘怡站在裴俞澜身侧,气得指尖发颤,她紧咬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么一套说辞,粗听之下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虽然此话将自家茶园洗脱出来,但这只老狐狸的一番言论又会影响裴家声誉,她断不能让此人言论影响两家生意。
早该想到,这老狐狸被抓后定会反咬一口。
“你放屁!”裴俞澜怒不可遏,拍了一下牢门,铁链“哗啦”作响,“我弟弟要娶弟妹,用得着这种下作手段?简直是胡说八道!”
县令捋着胡须,缓缓说道:“裴二爷息怒。陈管事,你说裴家主许诺事成后给你茶园,可有凭据?”
陈管事眼珠一转,狡黠的光芒在眼中闪过:“小人逃走时带的银子,就是裴家主给的酬金!我一个茶园管事,又怎会积攒下如此多的银钱?县太爷明鉴啊!”
叶湘怡无声冷笑,面色如常,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应对之策。
他倒是会反咬一口,只是眼下并无明确证据证实陈三就是攀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细细思索一阵,而后盈盈一拜,告辞道:“多谢县太爷告知消息,我看眼下也不必审了,再审下去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县令踌躇道:“如此一来这案子岂不又左右为难?这该如何是好?”
叶湘怡柔声道:“县太爷给妾身三日时间,妾身自有办法让陈三如实招来,还大家一个公道。”
二人辞别了县太爷,打道回府的路上,叶湘怡调转马头,和裴俞澜分开,自己回了叶家老宅。
为让爹爹安心养病,自家茶园的生意早已被叶湘怡接手。她在裴家掌握大概,具体小事则分配给了下面的各位管家。
有陈三在前,见叶湘怡回来,各位管家人心惶惶,纷纷猜测着叶湘怡会如何处置他们。
没想到叶湘怡却并不搭理诸人,一头直接扎进账房。十年积灰的账册被她一一翻出,她挽起袖子,一册册翻看,连午膳都忘了用。
“夫人,歇会儿吧。”春桃端着茶进来,心疼地看着叶湘怡,“您和夏禾都在这儿一动不动地看三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叶湘怡揉着发酸的后颈,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去……”
“去给你家小姐拿盏灯来。”裴俞风不知何时倚在门边,手里晃着几张纸,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为夫不负所托,查到陈管事买青铜容器的凭证了。”
叶湘怡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
裴俞风却把纸举高,戏谑道:“先休息。”
“给我!”叶湘怡娇嗔道。
“不给。”裴俞风故意逗她,眼中满是笑意。
“夫君,你最好啦。”叶湘怡眼波流转,撒娇道。
夏禾十分有眼力地放下账目,退了出去。
裴俞风这才笑着把凭证塞给她,顺势在她旁边坐下:“听二哥说陈三在公堂上攀咬我?”
叶湘怡翻开凭证细看,头也不抬地说道:“嗯,说你重金三千两收买他害我家茶园。只是口说无凭,若是真的,只怕你现如今也被压入大牢了。”
虽然陈三每年都利用囤积货物的差价以及各种回扣中饱私囊,但这几年的累计远比不上陈三此次逃跑携带的巨额金额。问题出在哪了呢?
叶湘怡放下账册,余光看到裴俞风的侧脸,他轮廓分明,剑眉星目,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
“你信么?”他突然凑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叶湘怡笔尖一顿,抬眼就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那眸子深邃如潭,仿佛藏着无尽的温柔与深情。
这人被诬陷,怎么还一副悠哉模样?陈管事当日为何会与裴俞风起冲突?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我若信了,现在就该拿砚台砸你。”她指着账册上一处,声音娇俏,心中却反复思量。
裴俞风挑眉,嘴角上扬:“夫人聪慧,还请为我解惑。”
叶湘怡合上账本,心中已有了计较:“我已经让二哥去查从他手底下推荐去做典当的小周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裴俞风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我被人冤枉的好惨啊。”
叶湘怡挣了挣没挣脱,眼睛一转,索性戳他胸口:“你敢说你当时娶我没动歪脑筋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语气调笑,长长的睫毛敛下,余光却是仔细打量眼前男人的神色,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
“当时自然是在等你来求我。”裴俞风眼神中满是戏谑。
叶湘怡把账本拍在他胸前:“夫君放心,明日公堂上,我要让陈管事把这些年贪的银子一分不少吐出来。还你一个公道,也还叶家一个清白。”
次日县衙县,惊堂木“啪”地一响。
叶湘怡将账册放在案上,神色凛然:“陈管事假造采买账目七年,共贪两千一百两。”她展开一张泛黄的票据,“这则是他自己购买铜锅的凭证,证据确凿,他休想抵赖。”
陈管事跪在地上喊冤:“小人是被裴家主胁迫啊!县太爷明鉴,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
裴俞风眉目冷峻,透着丝丝寒意,他掷地有声地喝道:“我,胁迫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又怎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县令捋着胡须,眉头紧锁,在堂上左右踱步,显得左右为难。
陈三指认裴俞风,可明显证据不足,难以服众;但陈三逃走时携带的巨额银两,又确确实实走了裴家的账,这其中的纠葛,实在让人难以理清头绪。
双方争执不下,日头已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堂上,却未能驱散这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疑惑。
县令无奈,只得先下令将陈管事收监,待日后有了新的证据再行审理。
回府的路上,叶湘怡眉头紧蹙,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眉心,不时发出一声声叹息。
刚迈进花厅,就见裴俞澜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地坐在桌前,正大口大口地灌着凉茶。
他见到叶湘怡,眼睛一亮,赶忙说道:“还真让我查到了!陈管事那个跟班小周,如今在峤州典当行做事。”
叶湘怡闻言,心中一紧,急忙追问:“可有什么发现?”
裴俞澜放下茶壶,抹了把嘴,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神色:“巧了,他上月刚经手一笔大买卖。你猜是谁?就是弟妹那个许了婚约的齐明,典当了一箱子书,足足换了一千两!”
叶湘怡只觉手中团扇“啪嗒”一声落地,她心中惊愕万分,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裴俞风眼眸一冷,如寒潭般深邃,他弯腰捡起团扇,递给叶湘怡,语气中带着一丝醋意:“怎么?心疼了?”
叶湘怡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娇嗔道:“夫君怎么又来……眼下局势复杂,正是要紧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吃齐大哥的飞醋。”
裴俞风把玩着扇柄,冷哼一声,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屑:“我倒觉得,这书典当得蹊跷。齐明向来清高,怎会突然典当这么多书换取银钱?”
叶湘怡眼眸低垂,心中暗自思量:“也是为了茶园,筹措资金。”
裴俞风心中酸醋翻涌,正想争抢几句,小厮却捧着杭州来的急信匆匆进来。
他展开一看,眉头皱起。
“出什么事了?”叶湘怡凑过去,关切地问道。
裴俞风将信纸揉成一团,声音低沉:“新铺子缺货需要及时补上,管事还跟杭州当地茶行起了冲突。此事紧急,我必须赶快亲自去杭州坐镇,才能稳住局面。”
叶湘怡心中虽有些不舍,但还是强装镇定,柔声道:“你去就是,这边我能应付。还有二哥在,总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家中之事,你且放心。”
裴俞风眸色渐暗:“我总想着我在你能多个靠山,如今我却要远行,实在放心不下你。”
叶湘怡眨眨眼睛,面上一副亲昵的模样,她轻轻揽起裴俞风的臂弯,声音娇柔:“妾身知道夫君怕我被那老奴欺负了去,但眼下杭州茶行更需要夫君。妾身自然会惦记夫君,还盼夫君忙完早日归家。”
裴俞风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却不说话。
他心中明白,是他怕他会想她,怕这分别的日子会让他度日如年。
叶湘怡假意埋头进裴俞风怀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妾身自然会惦记夫君,还盼夫君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裴俞澜站在一旁,唉声叹气:“这么黏糊,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裴俞风虚虚揽着叶湘怡,轻叹一声。
当晚,裴俞风便开始准备行囊,整理所需的文书和物品。叶湘怡在一旁帮忙,不时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裴俞风便带着随从,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路途。
叶湘怡裹着一件薄薄的大氅,站在门口,望着裴俞风的车队渐行渐远,眼底的依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果敢。
二哥二嫂站在身侧,二嫂看着叶湘怡,只当是叶湘怡沉默的原因,是新婚燕儿丈夫远行的新媳妇自然苦闷。
她刚想要轻声安慰几句,却听到叶湘怡坚定地问道:“二哥,这几日还得麻烦你多查查陈管事的跟班,此事定有蹊跷,我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叶湘怡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照在她骤然明亮的眼眸上。
“我还真不信,陈三能无缘无故攀咬俞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