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裴俞风后,叶湘怡独坐于雕花窗棂之下,眉宇间凝着一抹凝重。
她轻启吩咐夏荷将家中账本悉数搬来,烛火摇曳间,映照着她清丽而坚毅的面庞。
“小姐,这账目不是前些日子才查过吗?”春桃手捧烛台,小心翼翼地靠近,烛光在她圆润的脸庞上跳跃,映出几分不解。
叶湘怡指尖轻抚过泛黄的账页,一行行数字在她眼中跳跃,如同暗夜中的星火,试图照亮迷雾中的真相。“陈三带走的那笔银子,虽说是从账上走的,但两家账目向来错综复杂,这一笔却来得太过突兀。”她突然合上账本,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备车,我要回家。”
叶家老宅,花香袭人。叶老爷闻讯迎出,眼中满是惊喜与疼惜。“你回来怎不提前说一声?爹也好叫人备些你爱吃的。”
“女儿想家了。”叶湘怡挽着父亲的手臂,笑容温婉,心中却已盘算着如何开口。
她与自家管事暗中通气,让父亲误以为陈管事仍在病中,“俞风去了杭州,我便回来陪爹爹几日,顺路看看自家的茶业生意。”
叶老爷眼眶微红,满是愧疚:“是爹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爹!莫要如此说。”叶湘怡急忙打断,眼中闪烁着坚定,“俞风待我极好。此次回来,实则是想多陪陪爹爹,也顺便看看茶山的情况。”
二人正叙话间,门房来报,二少爷裴俞澜与二少奶奶卢琼华到了。
叶湘怡心中疑惑,自己才离家不久,怎的又生变故?
裴俞澜与卢琼华脚步匆匆,神色紧张:“伯父,弟妹,茶山出事了!”裴俞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什么?”叶老爷手中的茶盏一颤,险些跌落。
叶湘怡眯起眼睛,目光如炬:“二哥,你说清楚是哪片茶山?”
“就、就东头黑风山头那一片。”卢琼华眼神闪烁,声音细若蚊蚋,“我想着你如今忙,便和你二哥去看看。”
叶湘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已有了计较:“原来如此,爹爹放心,说的是裴家茶山。既然出事,二哥一个人去倒不如让二嫂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她拉着卢琼华走到廊下,低声问道:“你们夫妻两个,打的什么主意?”
卢琼华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这不是你二哥好不容易在家嘛,陈三那案子也暂缓了,你又回了娘家,我便想着出门透透气。”
着卢琼华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叶湘怡心中一软,不忍拒绝:“去吧,但二哥可得替我看好了小周。”
接下来的几日,叶湘怡往返于叶裴两家,如同穿梭于两片不同的天地。她细心探查,终于在一堆地契中发现了端倪。
“原来如此!”她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陈三此人,这些年一直利用主家的信任,在外放贷牟利。此次急着跑路,才直接贪了现银。”
“可直接从账上拿钱,也需要家主点头啊。”夏荷不解。
叶湘怡轻哼一声,指尖划过账本上的数字:“你自己看看这一路的钱财往来,只要是咱家茶园资金需要,裴俞风哪次不是大开方便之门?本是为了挽救我家茶园,不曾想让这陈三钻了空子。”
夏禾匆匆进来,神色紧张:“小姐,县令大人传话,说陈管事要翻供!”
公堂之上,陈管事仍在狡辩,声泪俱下:“小人是被逼的!”
“又是我夫君逼你放高利贷?”叶湘怡冷笑,将证据一一呈上,“这是你私刻的印章,还有借贷人的画押。”
县令翻看证据,惊堂木一拍,声音威严:“人赃俱获,押入大牢!”
走出县衙,叶湘怡长舒一口气,心中如释重负。原来,她从一开始便查错了方向,那在典当行的小周与陈三并无关联。陈三谋财害命,证据确凿,只待复审一过,便要斩首示众。自家茶园的清白,也终于水落石出。
正要上马车,却见父亲站在不远处,眼中含泪,手中帕子轻轻擦拭着眼角。
“爹!”叶湘怡赶忙下车扶住父亲,心中满是心疼,“不是说让你在家好好修养吗?”
叶老爷微微颤颤地拍了拍叶湘怡的手,声音哽咽:“我儿长大了,是爹糊涂,识人不清,害了茶园,又险些害了姑爷。”
“女儿都查明白了,爹爹不用再自责。”叶湘怡安慰道。
叶老爷从怀中掏出家中钥匙,郑重地交到叶湘怡手上:“爹老了,身体又差,这家中大小事务,便全权交给你来操办。我儿争气啊……”
送了爹爹回家,叶湘怡打道回府。春桃小声问道:“夫人,这是要不要告诉姑爷?”
“告诉他做什么?”叶湘怡跨过门槛,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他不在,我倒更能放开手脚。”
这边刚踏进大门,就听见二房那边吵嚷起来。叶湘怡本想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不管这档子事。但想起二哥二嫂逃跑时的狼狈模样,心中一叹,拐弯去了二房院子。
“这月的燕窝连毛都没挑干净!”二叔父的嗓门震得窗棂都在抖,“还不是你无用,连掌家权都保不住!”
二婶母孙氏的声音罕见地发颤:“你……你还有脸说!”
“我怎么了?”二叔父冷笑连连,“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我脚坏了,你也不顶用。”
“你厚颜无耻!”
“泼妇!”
二婶母红着眼眶冲出来,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倒也可怜,夫婿不争气,自己汲汲营营在后宅一生,落得些银钱,全都为了这个小家拿了出来。最后却落得如此评价。
四目相对,二婶母慌忙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怎么来了……”
叶湘怡二话不说,拽住她手腕就往回走。
“哎你……”
厅里二叔父正翘着腿喝茶,见她们进来,立刻板起脸:“侄媳妇来得正好,你年纪小刚掌家,下面的仆从骗了去都不知道,你看看这燕窝!如今你年轻便如此糊弄你!”
“二叔安好。”叶湘怡行了个礼,神色从容。她对这位二叔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纨绔子弟,摔断腿后,如今养在家里只敢对妻女作威作福。
她直接打断二叔父的话:“二哥去茶山督察了。”
二叔父一愣,对叶湘怡不接话的行为有些不满,但随即得意地捋着胡子:“我儿能干,自小就是风哥儿的左膀右臂。”
“是呢。”叶湘怡笑眯眯地给二婶母递上帕子擦泪,“二哥此去特意带着二嫂同去,说是既要见世面,又要散散心。”
“路途遥远,夫妻相伴,”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窗外,“茶山天高地阔,可比内宅舒心多了。”
二叔父的茶盏“咔嗒”一声搁在桌上:“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二哥带二嫂出门去了。”叶湘怡神色平静。
“放肆!”二叔父拍案而起,脸色铁青。
丈夫带着妻子,显然是他这瘸腿男子不行的。
叶湘怡继续道:“按每月份例银子,二叔自然是吃不上一等血燕,是二婶每次从账上盈余拿出来贴补采买,才拿到的。”
二婶母猛地抬头,眼睛瞪大,满是惊恐。事情暴露若是传到婆母耳中,自己的名声也算是完了。她嗫嚅道:“胡说……”
“婶母放心,湘怡说过,旧账不再重提,今日只是告诉二叔明白。”
叶湘怡转向二叔接着道:“还有二叔吃的用的,都是二婶一手操办,十年如一日的用心。”叶湘怡道,“二婶精明能干,协调了多方利益,我刚刚管家时接到账目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二婶有这等才干,便是出了门,管理一方茶山都是大有可为的。”
“胡说,哪有妇人家抛头露面的。”二叔父怒斥道。
“怎么没有?”叶湘怡轻启朱唇,眸光流转间似有星辰闪烁,她盈盈一笑,声音婉转如莺啼,“据妾身所知,上月钱夫人还亲往绸缎庄巡视,那风姿飒爽,令人钦佩。李家药房更是因李老夫人年轻时走南闯北、贩卖药材的魄力,才得以屹立不倒,名扬四方。”
二叔父闻言,脸色骤然发青,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他怒目圆睁,斥道:“你目无尊长!俞风怎会娶了你这样的女子?”
叶湘怡神色一正,眉宇间透出几分凛然,她福身一礼,声音坚定而清晰:“夫君娶妾身,自然是因真心喜爱。钱夫人掌管三家铺子,游刃有余;李老夫人年轻时更是走南闯北,贩卖药材,巾帼不让须眉。二叔,您试想,若二婶也见过那等世面,还会愿意蜷缩于后宅之中,日日与琐碎为伴吗?”
二婶母闻言,手中帕子悄然滑落,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似有向往,又似有忐忑。
“况且,”叶湘怡话锋一转,目光中带着几分锐利,“动辄便责问‘怎会娶了如此之人’,婚嫁之事,又岂是女子一人所能定?这话,二叔您不觉得有失偏颇吗?”
二叔父被问得哑口无言,拍案而起,怒道:“你这是在教训长辈?”
“侄媳岂敢。”叶湘怡再次福身,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精致的帖子,递至二婶母面前,柔声道:“正巧三日后,叶家茶会将重开,届时各府夫人皆会出席。二婶若愿意,不妨陪侄媳走一趟,也好让叶家重新扬眉吐气。”
她轻轻拉住二婶母的衣袖,声音温柔而坚定:“叶家如今重新起步,正需婶母这样的贤内助随我一道,回去为家长长脸面。”
二婶母怔怔地望着那张帖子,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与期待。
“不行!”二叔父暴跳如雷,声音震得屋内梁柱都似在微微颤抖。
“二叔。”叶湘怡突然提高声调,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您方才不是说那燕窝不好吗?李家新得了上好的血燕,二婶若去了,正好可带些回来。”
二叔父的骂声卡在了喉咙里,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再也发不出声来
二婶母依旧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叶湘怡拉着出了门。
门外,微风拂面,花香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