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人类是一种很简单的、能够轻易被生理机制所控制的生物。

    看到梅子,会觉得渴,看到雪,会觉得静。

    陆困溪独自坐在会客厅里,红酒喝了两杯,有点微醺的醉意,看着落地窗外飘扬落下的雪花,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无垠的宇宙中,所有的声音失去传播的介质,静的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速、慢的近乎于停止。

    过了一会儿,身后脚步声响起,打破寂静。

    带着点轻松的步调,像是刚结束一场碾转腾踏的胡旋舞。

    “Charles死了,下周在Kerk Church办葬礼,你收到消息了吧?啧,估计把他那堆骨头碎肉拼起来得费一番功夫。”秦楝和喝奶茶似的用吸管喝着啤酒,透明塑料杯里还能看到上面浮着的一层奶沫似的酒花,底下金灿灿的酒液里飘升着气泡。

    他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有点嫌弃似的皱着眉头,但显然并没有为什么人感到可惜,说出来的话里还带着一点看热闹的笑意,“听说是在抢婚成功后的路上发生追击,从大桥上直接摔下去了。What a pity,抢婚也不知道开辆好车。”

    他在屏幕上往下划了两下,一挑眉毛:“啧,故事女主角长得这么普通?婚纱蕾丝上的钻石也没给她苍白的小脸映衬出点儿光泽。听说Charles爱她爱的要死,两个人是大学同学,谈了几个月人小姑娘好像因为他神经质要跟他分手,结果他差点在毕业典礼上把人绑架了。”

    他说着,想起来什么,笑了笑,转头看向陆困溪:“Charles是你母亲那边的亲戚吧,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点疯的?”

    陆困溪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冷淡地回答:“他跟你也有亲戚关系。”红色酒液顺着薄唇饮入,光影晃动间好像有一瞬间唇色也是艳的。

    秦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们家的人确实是疯的,基因问题,估计是种遗传疾病。如果有人要抢的我们的老婆的话……别说只是开车了、炸掉教堂我们也会把人抢回来的。”

    “我们家族的人好像对认定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什么,有病态的占有欲。这导致抢夺成了我们与生俱来的习惯。”

    他放松地往窗户上一靠,吸了两口啤酒,“我记得你们家在继承方面和其他家族一样吧,出生后存活的孩子才真正享有继承权,我们家不是,从……我们祖父那辈开始,不知道是基因病还是什么离奇诅咒,后代繁育极其困难,所以为了鼓励大家积极采取措施进行繁殖……啧,这么说是不是太野蛮了?生育?胎儿的继承权及一系列权利的始点都更改为母体怀孕,血液HCG检测知道吧,抽取静脉血,受孕后10天就能检测出结果。”

    “于是大家都开始疯了,用尽各种方法去诞育孩子。”他说到这里,向下撇了一下嘴,十分厌恶似的,做了个很冰冷的表情,“你肯定都想象不到,这世上有那么多离奇的怀孩子的办法,体内受精、体外受精,看完那些生殖实验除了性/瘾患者没人还能保持性/欲。成人是疯的、胎儿也是,在子宫内的时候疯狂跟孕育自己的母体抢夺营养,出生后哭得更大声,抢占氧气、抢占资源、抢占所有的机会,要让自己成长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巴不得高中毕业就能直接进集团。”

    “这是一种病吗?”秦楝眉心刻意抬起,像是真诚提问,露出一点仿佛纯然无辜的表情,随即短促地嗤笑一声,显得有些自我厌弃,“还是只是返祖现象,是遗传千年的基因在作祟,贪婪、拼命抢夺,好像一群天生饥饿没有得到过满足的野兽。”

    陆困溪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柄,低垂着眼,长睫下漆黑的眼睛像雪山在海面下的深色阴影,病态而复杂的情感沉沉翻涌。

    半晌,他低声问:“你怎么确定你想要的那些东西就是属于你的?”

    秦楝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不解陆困溪竟然会问出这种单纯的问题,然后他笑着把奶茶杯跟陆困溪的酒杯一碰:“很简单啊,这种事情难道要用客观存在的东西来作为依据进行判断吗?那当然是,”他用理所当然的、轻快的语气讲,“我觉得它是,那它就是。”

    语气很轻,但落字很沉,因为心里很笃定,能够拥有想要的东西。这种确定感当然来自于从出生起的无数次拥有。

    “对了,”秦楝回过头去,有些幼稚似的,用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看窗外,咬着吸管,发音模模糊糊的,“你不要抢我们家的新娘。”

    陆困溪看着酒杯中被震动带起的红色涟漪,半晌,抬起眼睛,对着他讥诮地笑了一声:“秦楝,你就像一条守着肉骨头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的狗。只要它在你的窝里就好,不在乎它是不是在你的嘴里。”

    *

    祁笑春挂了电话,心情很好。

    两手插着兜晃晃悠悠地穿过走廊走到梁觉星门口,房门自然还是没有关,而且比周渚来之前缝隙还大了一点,大到能看清里面的人影,祁笑春的好心情在看清半跪在地上的周渚时戛然而止。

    他上前两步一把把门推开:“你——!”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看到了周渚对面的宁华茶,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很近,头对着头,手拉着手。

    ……?

    祁笑春话头一转:“你……们干嘛呢这是?”

    宁华茶竖起来十根手指头冲人晃晃:“周老师替我涂药。”

    祁笑春抬起头来,看见边上坐在窗台上的梁觉星,倚靠着墙,悠闲地翘着腿,浅棕色棉拖勾在脚尖上,跟着小腿一晃一晃。看见他来,微微歪了一下脑袋:“有事儿?”

    祁笑春看宁华茶三秒就知道此人用心歹毒,上门找梁觉星的理由跟自己如出一辙。

    既然已经被人抢先,再说出同样的借口显然没什么用处。祁笑春冷冷看了宁华茶一眼,站在门口也没进去,随意抓了抓头发:“哦没事,听你这屋有声音,过来看看。”

    头发一抓起来,脸就更清晰了,湿漉漉的蓝发衬得脸更白,雪白的脸衬得血痕更亮,亮到隔着一段距离都有点扎眼。

    梁觉星自然一眼看到:“你脸上的伤口破了。”

    “是么?”祁笑春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哦我说感觉有点疼,洗澡前我还擦了擦呢。”他边说边往梁觉星那边走,中间绕过周渚,低头和宁华茶无声地对视了一眼,走到梁觉星身前,微微俯下上身,把脸凑到人跟前,“又流血了吗?是不是口子有点深。”

    梁觉星抬起胳膊,食指轻轻落在伤口边沿,稍微按压,又有血液流出,流的不多、一点点,很新鲜的血液颜色,她用手指轻轻把它们抹掉。

    祁笑春感觉一点刺激的疼痛,之后是指腹抚过伤口时带来的一点痒意,两者很快混合在一起,梁觉星的手指有些凉,能够镇痛似的将它们全都压下去。祁笑春于是只感觉到梁觉星的手指落在自己脸上抚摸过去的感觉,很快那点感觉也变得模糊,因为此刻他们距离很近。

    梁觉星垂着眼睛仔细看他的伤口,而他能清晰地看清她低垂的睫毛、根根分明,清晰到让人觉得应该抚摸上去、然后一根根数过。

    梁觉星的呼吸落在他的下巴上,带着一点微微的潮意,像阵海风。

    他感到有些熟悉,这个距离,脑海里有一些残存的片段,比起看过的画面来说更像自身的记忆——回忆不起前因后果,只是觉得好熟悉,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接触,拥抱、然后亲吻她的额头。

    祁笑春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地再靠近一点,梁觉星没有看他,翻过手来看了一眼粘在自己指尖的一滴鲜红血珠,然后指尖在祁笑春下唇随意点了一下,唇肉柔软、像触摸花瓣,她轻轻按压,而后慢条斯理地顺着唇型涂抹开。

    一抹艳色。

    祁笑春猛地怔住。

    他想说什么,没来得及说,就被宁华茶从身后勒住脖子拽了过去:“哪儿破了,我看看?”

    宁华茶掐着他的下巴,一张大脸直接怼他眼前,瞪着两只牛眼批评人:“这点儿小伤你能不能坚强一点儿!”

    祁笑春趁着宁华茶的视线还在自己的上半张脸上,快速地一舔下唇,血液拢进,含在唇舌间,血腥中有一点甜——是梁觉星的味道。

    宁华茶没看见血迹,只看到了他的动作,嫌弃地把人松开:“你有点油腻了,哥们儿。”

    祁笑春自然不在意这句评价,微偏过头去看梁觉星,对上眼神,略一歪头,冲人吐出一截红艳艳的舌尖,再隐秘地收拢回去,像个潜藏的暧昧讯息。

    梁觉星目光自然地落在他的唇舌上,再抬起,悠然地挑了挑眉。

    周老师道德高尚品质优良,收拾好宁华茶又去问祁笑春需不需要帮忙涂药。

    祁笑春说不要,长腿支地往墙边一靠:“我怕你手重,就不能让梁觉星帮我涂药吗?”

    “周老师手轻的不能再轻了,”宁华茶有点受不了他,“你再唧唧歪歪我就让你试试什么是真的手重。”

    秦楝到的时候,祁笑春已经尝到了什么是真的手重,门一响他回头,眼里噙着两包泪。

    秦楝进门的动作一顿,兴致盎然地跳起眉头:“呦,这么多人凑一块儿,给祁笑春化妆呢?”

    ——祁笑春下巴上俩指印,是宁华茶按着他的时候把手上的药水也一块蹭了上去。

    陆困溪本来要跟秦楝一块上来,半路接了个电话。到的时候,室内场景已经像梁觉星一个人拴着三个猴——周渚不算。

    陆困溪走到门口,先扫了坐在窗台上梁觉星一眼——梁觉星裹着白色睡袍,像披着王袍,独坐高台上,姿态矜贵、高高在上。他的视线从那她腰间系的松松的腰带上绕了一圈、皱了下眉头,想说些什么,抿嘴忍住了没有说,偏头看向正拼命蹭自己下巴的祁笑春,目光停了两秒,祁笑春抬起头来,两人视线对上。

    陆困溪对外微微一歪头。

    祁笑春显然想到什么,眼里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于是抱着胳膊,跟人一起向门外走去。

    梁觉星正跟在擦手的周渚说话,劝他:“这样没用,你去洗一下。”在那两人正要走出门时却突然掀起眼帘,“陆困溪,”她叫住他,隔着几人投过冰冷的一瞥,“别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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