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幸而梁觉星之后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地瞟了眼他,顺带扫过在半空中浮动的那柄长剑——上面的数值正在疯狂波动,忽左忽右,像个局势胶着的拔河运动场上绳子中间系的红绳。

    随后目光扫过屋子里其他几个神色各异的人:“我说……”她声音拖着一点,“我这里不是公共场所,你们稍微自觉一点,不要让我说滚,好吗?”

    几人从刚刚梁觉星漫不经心地表现出的对陆困溪的“熟悉的亲昵”里回过神——梁觉星显然没意识到她对陆困溪的这种了解代表什么,只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随口一提,但就是这种态度更衬出两人之间那种亲密,因为这种了解已经是日常,像有人买了高珠随手往车里一扔、而不需要专门拍照发到社交平台上去,你就更会感慨:万恶的有钱人。几人面面相觑、咽下喉头那点酸意,而后十分自觉地滚了出去。

    秦楝滚在最后,抬手准备带上门时,突然肩膀往后一仰,扯回旧题:“对了,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

    他眼睛一弯,冲梁觉星抛了个媚眼:

    “知道你帮宁华茶报仇的事情,我去翻了翻咱们这个节目的演员自荐名单。发现在有消息传开说你会参加节目之后,名单上面……”

    梁觉星有点不耐烦地微微侧了一下脑袋,语气很冷淡地打断他:“我不在乎。”

    秦楝有些意外,眯起眼睛看着梁觉星,半晌,他松开眉头,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他知道梁觉星猜到了答案——名单上面多出了一个袁青的名字。

    真可怜啊……他怀揣着一点居高临下的虚伪的同情,心想:被侮辱、被伤害、被踩在脚下践踏,却还是喜欢她,哪怕过了这么久,一旦得知有机会能见面,就立马不顾脸面往她身边跑,被笑话也不要紧、被伤害也不要紧,只要能再靠近她,再让她看向自己。因为当年屈辱的心情、糟糕的环境都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了,唯一清晰的只有当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可惜……

    秦楝关上门,有些感慨地一耸鼻子,梁觉星连他的名字也不记得,像随手打死一只蚊子,不用为这种靠近记在心上。

    *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梁觉星呼出一口气,好久没做过这么叽叽喳喳的任务了,重新意识到独处可贵,哪怕是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清理案发现场呢,也比这个环境更让人舒适一些。她抬头看了一下那个正以一个很快乐的节奏在空中闪烁的【神经病院的英勇骑士】的宝剑,跟自己说,再忍忍。

    五分钟后,她的房门被敲响。

    来人很客气,没等梁觉星问又是哪个兔崽子,很自觉地先道歉:“打扰了梁老师,我是节目组妆造部的林引文,来给您送一下衣服。”

    梁觉星没懂是送什么衣服,但没多问,走到门边把门打开,见门口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扎着马尾,笑眯眯的,一边胳膊上挂着包好的衣服,一边手上拖着一个行李箱大小的化妆箱。

    脸上一边一个小酒窝,不招人讨厌的长相,看到梁觉星以后先“哇”了一声,眼睛明显亮起来,“梁老师,我一直想能见见您,特别想,想得这都快成我人生理想了,”她看着梁觉星,像看珠宝展上的钻石王冠,先惊艳、再细看、再惊艳,满目都是闪闪发光的钻,过了两秒,再感慨,“真的好漂亮。”

    因为表现得太可爱,像初春河边稻草丛里毛茸茸的小鸭子,梁觉星没法不耐烦,笑了一下,让人进来:“你来送什么衣服?”

    “哦,”林引文进门站定、没多走,拉开黑色防尘袋,从里面抽出一条流光溢彩的flapper裙,复古风格、黑色,低腰,重工,用大小不一的钻石刺绣做造型,在黑色之上流淌银河,一眼望去,鲜妍华贵,“这个,秦导说今晚要做晚宴的妆造,要求是正式、漂亮的着装,他说,要华丽、要浮华、要纸醉……”她看着梁觉星的表情,意识到不对,语速犹豫着慢下来,“金……他……没跟您说啊?”

    ……

    说好提供一顿豪华晚餐作为秦楝参加游戏的条件,临了竟然还对他们这几个人吃饭的人提出额外要求。

    梁觉星无声地吸了口长气,提醒自己,长剑高悬,做个好人,然后抿起嘴巴,挤出一个虚伪客气、没有感情的微笑:“你就当他说了吧,来吧。”

    林引文一下子开心起来,进屋先把衣服挂上,小心理了理,“这裙子是个古董呢,拍下来之后光修复就做了大半年,同材质同颜色的材料找起来很费劲,这些碎钻那些老工匠也不怎么敢下手,这一片料子都有点脆了,”她兴致勃勃地跟梁觉星讲裙子的历史,整理好了站起来,目光在裙子和梁觉星间游移了个来回,表情很满意,“不过要不是这种衣服也配不上你。”

    梁觉星恍惚之间幻视当年的陈知雪,有一次活动的主办方说好提供服装,结果临时拿了件过季的丑裙子,普通、暗淡、不合身,需要用别针在里面缩两个码,陈知雪抱着胳膊跟人吵架:“你觉得这玩意儿配得上梁觉星?”,穿着快消品牌折扣季三百块钱一身的梁觉星站在一边欲言又止,陈知雪说你闭嘴。

    于是梁觉星吸取经验教训,看看面前一脸兴奋的林引文,乖乖地闭上自己的小嘴巴。她有时候觉得沉迷于换装游戏的陈知雪很可怕,尤其是她面无表情地把芭比旁边的肯折断脑袋扔出去的时候。

    林引文把配饰、鞋子拿出来放到一边,将化妆箱打开往旁边一摊,拎出补光灯按下开关,两手捧着梁觉星的脸又感慨了一遍:“真漂亮。你之前参加群星之夜的那个造型好多人夸,我看着都气死了,画得一点都不好,全靠你的脸撑着,我当时就想,我必须得来给你化妆,那群傻瓜别想再暴殄天物。”

    她的目光一点点扫过梁觉星的每一寸皮肤、骨骼,表情认真严肃,又带着一点如愿以偿的欣赏,就像什么冷血连环杀手在看自己的分/尸战利品,看得梁觉星都觉得身后冒寒气,以前也见过变态粉丝,但变态粉丝没离她这么近过。

    她悄悄往后仰,想离人远点儿,余光扫过旁边,看到那几条星云般闪烁的珠饰,难以置信地挑了下眉头,“你们秦导是不是有点儿……”

    林引文没让她说完,把她微偏的脸正回来,心满意得地赞叹:“真的是天物。”

    楼上及旁边房间的几人倒是来得及把话说完。

    陆困溪用食指挑起一根银链,一脸匪夷所思地问造型师:“这是什么东西?”

    而宁华茶咬着拇指对着一箱子首饰沉吟了片刻,抬头看人:“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祁笑春对着镜子左右转转打量自己,非常满意:“不夸张不夸张,再来点儿都可以。”

    楼上的周渚正很温柔地把造型师拿东西的手推开,语气坚定、没有缓和余地地拒绝:“这个确实不行。”

    旁边屋子的秦楝叼着烟坐在窗口,窗户打开了,风卷着薄雪吹进来,他在风中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这个也不是不行,但我想要更带劲点儿的。”

    门口的小冯说了些什么,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在人转身要出门时冲他打了个响指,“最后把所有的镜头检查一遍,我不想让我们的观众错过一点儿漂亮东西。”

    林引文化妆手法很细,湿润的化妆棉在梁觉星脸上有节奏地拍拍拍,拍得她那点未散的倦意卷土重来,画到快两个小时时,她在那阵粉底液散发的很淡的香气中昏昏欲睡。

    “闭上眼睛,”林引文声音很低,手指指尖蘸了一点眼影亮片,轻轻地涂抹在她的眼皮上,“我想让你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星星碎片一样的闪光,会体现出一种危险的诱惑感。”

    梁觉星没有听懂,在一长串话里就捕捉到了“星星”两个字,精神即将离家出走,她想,ok,没错,星星……等等,什么星星?

    惺忪的仿佛夏日午后坐在透风的庭院里一般的睡意渐渐笼罩住她,朦胧之中,身后屋内一声钟响。

    “咚——”长而沉闷的一声。

    梁觉星猛地惊醒,在要睁开眼睛的瞬间,一只手轻柔地覆上她的眼睛,将她继续笼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之中:“你很美……”低而柔和的声音,缓缓的,像一片波动的水纹平静地漾过去。

    “要小心……”

    “小心什么?”梁觉星无声地松开手指,随时准备控制住眼前的东西。

    “那些口称爱你的人,”寒冰似的气息逐渐靠近她,像是恶魔低语蛊惑,循循善诱,“那些别有所图的接近你的人。”

    很轻的气息,像是叹气。

    再近一些,冰冷的触感,一个似近非近的贴面礼。

    光照透进,梁觉星一下子睁开眼睛。

    身前不远处,林引文正拿着两瓶香水低头比较,察觉到目光,抬头看她,向人比划了一下手里的东西:“你觉得这个行吗,玫瑰味儿的,但是它前调有点奶味儿,所以可能会觉得有点腻。”

    梁觉星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看向身后——那台指针永远没有动过的黄铜重力挂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有些突兀地问道:“现在几点?”

    “嗯?”林引文没懂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从她倏然变冷、仿佛要拔刀刺杀什么东西的目光中感觉到一点不安,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听从她的话,从旁边拿过手机点开,“六点十四,”她说,然后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墙上的表,有点意外,“这个表是好的啊?”

    梁觉星:“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没有……”林引文确定自己的答案,但回答得有些犹豫,因为梁觉星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很直接,甚至显得有些冷锐,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视线,但又因为此刻那张脸过于耀眼的样子——她不知该怎么形容,但这种冰冷的神色增加了那张本就漂亮的脸上的光彩——而舍不得挪开目光。

    在这样的注视中,连手中的香水都变味,冷艳幽香,好像身后爬过长蛇,听到隐秘的蛇信声,感受到皮肤上有冰冷粗糙的鳞片划过,却没有亲眼看到,窒息又刺激。

    梁觉星确认过她的表情,缓缓移开目光,随意开口答到:“就玫瑰那瓶吧。”

    “什么?”林引文没反应过来。

    梁觉星走到她旁边,从她手里拿过另一瓶香水、两指夹着瓶盖打开,另一手握上她的手腕、带着她翻转过来,将手腕内侧朝上,往薄薄的透出紫色血管的皮肤上喷了一点香水,水雾很快散开,清新的香气透出来。

    她垂着眼帘,控制着她的小臂抬起到自己面前,嗅了一下,眉梢微微一挑,像是觉得满意,语气淡淡的:“这一瓶适合你,罗勒叶淡掉后会有茉莉的味道出来。”

    林引文一时只感觉到冰凉的水汽、香味,和梁觉星温热的鼻息。

    指腹下血脉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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