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粪坑内容物有密度,袁青没有迅速沉下去。

    他到底不是个傻子,大叫了两分钟,脸上溅满自己胳膊扑腾甩上去的杂质混合物,那股因为太过突然而产生的惊恐终于过去了,他张嘴想深呼吸——被周遭味道恶心地想吐,闭嘴——又不能不呼吸,终于在干呕了几声后,安静下来。

    梁觉星这时上前一步,对上袁青看自己的目光。

    镜头晃动了一下,声音调大,能听到梁觉星冷声说:“你再敢往宁华茶身上泼脏水,下次这些屎就不是在你脸上,而是在你嘴里。”

    袁青连忙点头,梁觉星冷冷注视着他,在人又往下沉了一段忍不住又要开始大叫时,从一旁背篓里抽出一根麻绳,扔给镜头后的导演。

    秦楝很畅快地笑起来,晃了晃屏幕、按下锁屏键收回手机:“我还是查宁华茶的信息的时候查到了这个,太有意思了,你知道更有意思的是什么吗?”他对梁觉星弯起眼睛,眼内漾着一层恶劣的笑意,“更有意思的是,即便你这样对他,袁青还是喜欢你。”

    “他不知道找了什么高手,把你们俩的那点连对视都欠奉的综艺片段硬是剪辑出来了将近十分钟的内容,又是找角度又是搞配乐又是放慢镜头,倒是真的塑造出来你们俩之间的暧昧氛围,播出来之后有天真小傻瓜磕的哇哇叫,还真骗到了一批cp粉呢。”

    “于是有记者在采访时,问你和袁青是不是在节目拍摄过程中有感情的升温。”

    梁觉星完全忘了这事儿,冲人挑了挑眉。

    秦楝嗤笑一声:“你只回答了三个字,”讥诮的唇中冷漠无情地吐出答案,“他也配。”

    他十分同情似的摇了摇头:“你这句话是真的伤到他的心了,搞得他开始发疯,你没发现你之后有一段时间都接不到新戏吗?”

    “……”梁觉星没发现:“我这样的人能一直有戏拍才奇怪吧?”

    这句回答属实在秦楝意料之外,他打量梁觉星几秒,随后鼓了鼓掌、由衷地感慨:“娱乐圈真是应该多几个你这样的艺人啊。”

    “不过……这件事宁华茶应该不知道吧?”秦楝一手撑在窗台边沿,上身支起、缓缓压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就这么喜欢他吗?看到你为他做过这种事情我真的有点吃醋,婶婶。”他仰着脸看她,像引颈就戮似的,毫不在意地向人露出自己脆弱的咽喉,“就不能对我也好一点么?”

    “对我……有一点真心。”

    他的眼内光色浮动,像笼着一汪水中月色一样,“可以也为我做一些不计得失、不求回报的事情。”

    秦楝膝盖抵地,再贴近一些,腰腹部抵住梁觉星的脚面,柔软的棉拖晃落,擦过他的大腿,转而落在地面,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梁觉星垂眸看着他,像一朵渴求月亮、攀延而上的花,盛放到极致,开出靃靡的色调,由欲望衍生的危险的性感,在人欲想离自己更近时,忽然抬脚、轻轻踩在他的胸膛上。

    “好啊,”她说,没有犹豫,轻易许诺,“我可以陪你把这个节目拍完,但是不要报酬。”

    秦楝脸色微变,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复杂的情绪敛去、只剩下一点清水似的疑惑:“为什么?”他问的很轻,怕惊扰云层。

    梁觉星脸上浮现出一点垂怜的笑,但又很淡、如隔云端,像观音垂视、觉得世人有些可怜:“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脚尖下胸膛震动。

    秦楝的眼中无时无刻不浮动着很多情绪,像是一个永远站在舞台上的人,真实的情感总是掩藏在那些兴奋、恶意、欢畅之下,要拨开很多层才能看到一点。但这一瞬,他的眼内是空的。

    仿佛一台电脑突然黑屏,代码出错、运行过载,梁觉星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像是火山爆发岩浆喷涌,带着脚下皮肤炽热滚烫。

    梁觉星像被烫到,蜷缩了一下脚尖想要收回,秦楝忽然抬手握住她的脚踝,他低着头、指腹缓缓在那块微微凸起的踝骨上抚摸了一下,在梁觉星准备把他踹开时,发出很轻的一声笑,一边身体向后退开一点,一边捡起刚才落在地上的拖鞋,为梁觉星穿好。因为动作很慢,所以仿佛带着一点珍惜的感觉,像是在婚礼上为自己的新娘穿水晶鞋似的。

    等他站起来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懒懒散散又带着一点浪荡劲儿地往墙上一靠:“我觉得做条龙挺好。”

    梁觉星被他刚才的动作弄的脚踝那一圈都是痒的,瞥了他一眼,有点烦地一踢翘着的那条小腿、把刚被人穿好的拖鞋甩飞出去。

    拖鞋“啪”的一声落地,宁华茶从卫生间里探出身体:“怎么啦?”

    他先看梁觉星一眼,见人没出什么状况、只是表情有点不好,再斜眼看秦楝——两人距离有点近,但没有接触,目光再滑回梁觉星身上,这一下察觉出问题,视线从人光裸的脚上一扫,顺着脚尖方向往前一探就看见翻身躺地上的拖鞋。

    他啧了一声,皱着眉头出来:“你玩她鞋干嘛,幼不幼稚。”

    秦楝无声笑了一下,在宁华茶俯身捡起拖鞋时,他像游吟诗人弹唱着讲故事一样,轻声说:“就可以把新娘叼起来、飞过云层、藏进高山之巅的洞穴里,洞里的金子珠宝会让山洞比教堂还美,没有任何车能开过去。”

    *

    房门外,祁笑春看着脸色变幻的陆困溪,嗤笑一声、站直身体:“你也会害怕呀,那就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我们扯平了。”

    他转身准备开门,身后陆困溪却突然开口:“梁觉星不会信你的。”

    祁笑春以为自己听错,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光下陆困溪神色很淡,语气冷静:“你听到我说的了。”

    祁笑春紧盯着他,半晌,嘴角一翘:“那我们试试。”

    一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宁华茶正蹲在窗台前把鞋子放下,梁觉星垂着眼看他的脑袋——毛刺刺的,像有些看到刺猬时莫名其妙突然想抓一把的人,感觉自己有点手痒。

    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就见祁笑春装腔作势地捂着脸,见梁觉星发现自己了,把手放下、刻意把脸上受伤的一面朝人:“梁觉星,陆困溪打我!”

    声量极大,不愧是专业人士,声调里那点惊讶委屈填充的十分到位,连卫生间里正擦手的周渚都走了出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宁华茶刚放好梁觉星的拖鞋,抬眼一看,祁笑春脸上赫然一片红色,看大小,是拳头印,四根手指指根的印痕还隐约可见。

    “嚯——”他站起来,佩服地看向陆困溪,“影帝,大快人心,真是个英雄。”昨天上午要不是梁觉星及时制止,祁笑春脸上也应该有他一拳。

    秦楝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姿态悠闲地准备看好戏,扫了祁笑春一眼后,笑眯眯地看向陆困溪——陆困溪正站在门口将进未进的地方,半边身子还沉在走廊的暗沉阴影中,可惜没回视秦楝,正一眼不眨地盯着梁觉星。

    从秦楝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冷漠、高傲,像个摆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的大理石雕像,仿佛在说打就打了,不在乎包括梁觉星在内众人的反应,不会被任何东西影响伤害到。

    梁觉星看清祁笑春脸上的“罪证”,微微挑了一下眉头,脸上浮上一点表情,像有点惊讶、或者好奇,总归,神情确实有变。

    “过来。”她对祁笑春说。

    祁笑春脸上出现了一点压抑不住的得意笑容。

    陆困溪的脸色沉了下去。

    祁笑春走到梁觉星身前,又专门把脸凑过去,将受伤的那一边完整地展现在人眼前:“痛得很。”说着又做点委屈表情,“陆困溪下手真狠。”

    陆困溪已经不想再听,他最后看了梁觉星一眼,看她坐直了身体、表情已经有些严肃专注,感觉一颗心脏不停地坠下去、快要滑到胃里,于是从胃液翻涌窜起一股酸意、让他觉得有些恶心想吐。他微微抬起下巴,竭力维持住体面,转身想走。

    下一秒,梁觉星开口说道:“还是你对自己下手狠?”

    祁笑春表情怔住:“……什么?”

    梁觉星从他脸上收回目光,语气轻描淡写的:“这个出拳的角度、指印的方向,很难看不出来,是你自己打自己的、而不是陆困溪打你的。”

    她皱了一下眉头,想问你们俩在搞什么猫腻,但没说出口,因为她实在懒得管,她又不是动物园里的饲养员,还要做猴子们的小法官,说ok,刚才是你先动的手,所以你今天的晚饭要少吃半个苹果。

    祁笑春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啧了一声,遗憾自己初出茅庐技艺不精,“早知道我换个地方打了。”

    “换个地方也没用,”梁觉星用脚尖勾过拖鞋,随口否定他的自作聪明,“你一进门说是陆困溪打的你,我就没信。”

    祁笑春动作一顿,疑惑地问她:“为什么?”

    梁觉星瞟了他一眼,因为这个答案过于明显而觉得他的提问莫名其妙:“因为他不会打你。”

    她穿好鞋子,从窗台上下来,想到要说的话很轻的笑了一声:“他很矫情的,觉得自己不该屈尊降贵做这种事。有的时候他真的很像个皇帝,觉得自己一皱眉头就该有个大太监出来尖着嗓子喊快拖出去把他乱棍打死。”

    她觉得陆困溪这样很有意思,说着说着眼里也带了一点笑意,“就像如果他觉得自己下午对你说的话确实不合适,他也不会亲自来跟你道歉,他只会生会闷气,然后给自己的经纪人打个电话,说秦楝这个节目里有个嘉宾叫祁笑春你知道吧,然后他那个全能经纪人就会在十分钟内翻出来一个好资源甩给你,说你受委屈了,跪安吧。”

    低头理好自己的浴袍,随手拍了拍祁笑春的肩膀:“如果他的经纪人联系你,你就把资源收下,他那个经纪人虽然嘴臭,但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她说着,想起来什么,看向陆困溪:“老朱还跟你干着呢吧?”

    陆困溪说是。他往房内走了一步,或许是光色转亮的原因,虽然表情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整个人看着都明亮了一些,褪去了那点阴沉的压迫感,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不奇怪,他那架势除了在你那儿也找不着什么其它的容身之处。”

    陆困溪的经纪人老朱,和他放在一起简直是一对前世今生的主仆,陆困溪能做皇帝,他就能做总管太监,共事同事对他作风最委婉的评价是:跟抖M形乙方极其适配。

    “你这么了解陆困溪,这么……信任他,”祁笑春忽然开口,明明对梁觉星说话,眼睛却盯紧陆困溪,“为什么,”他声音很冷,像含着一嘴碎冰,“就因为你们谈过恋爱?”

    “不然呢?”梁觉星已经从他身前走过,又回头瞥他一眼,微蹙着眉,有点不耐烦似的。

    祁笑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对上梁觉星的眼神,突然感觉一阵恐慌窜上,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捂住她的嘴巴,害怕她之后说出的话是“不然呢,我应该了解你吗?”

    他真的受不了这个。

    要是被梁觉星这样往心口戳刀子,他还不如去死。

    他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一瞬间浑身都冷了,呼吸梗在喉头,连指尖都因为恐惧而颤抖。

新书推荐: 侯门 哪敢与君绝 原来胆小鬼也有故事 [FF14乙女]今天的我也在阻止我哥变成十四片 《[OP]在武力至上的世界里以玛丽苏的形式成功存活》 拐走乌野长女旭 [陈情令]思卿之珞 我夫君是无情判官 被墙撞了以后,乖乖女竟弃医从文当鲁迅 星源隳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