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若溪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并未找到记忆中的身影,而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砖瓦建筑。
在一众残破的梁木草屋中显得格外气派与突出。
“那是什么地方?”
此时,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尧若溪微微眯起眼睛,不远处的建筑前,一满身壮肉、身型魁梧的汉子正面朝门,手中拿着一条小臂粗的锁链,本是松松垮垮地坠在地上,但他下一秒用力一扯,“哐当——”一响、嗡鸣,紧接着门内明显出现另一股力量在与他抗衡。
汉子面露狠色,一边咧开嘴笑着,一边盯着锁链的另一头。
“给老子过来!”
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猛地收力一扯,紧接着一团东西便被扯到了怀中。他却笑得更欢了。
“阁下,那里是——”他像是也瞥见了,欲言又止,但在尧若溪明显不耐的目光下,还是说了出来,“是鬼界最大的兽场。”
尧若溪眸色一颤,因为那汉子怀中的一团物体与鬼掌事的话语同时出现:是三只半兽半人的女子。
不对,不是女子,是女孩!
“老槐鬼,运气不错啊,这么好的三个白狐兽女都叫你赢了去。”一人贪婪地摸着其中一只女孩的尾巴。
“去去去,老子的东西你也敢摸!”
那人悻悻走了,但眼里狡黠的精光仍在走远后若隐若现。
尧若溪望着这一切,袖下的攥紧的拳头渐渐松了开来,语气平静,对鬼掌事道:“带我进去。”
“好,阁下随我来吧。”
尧若溪走在后面,心中暗想道,此兽场被称为鬼界之最,一来说明鬼界不止一个,二来……有人在掌管运营着这种兽人买卖,就像千帷阁一样。
所以她不能操之过急,方才画面或许日日都在上演,她救得了三个,却救不了所有——斩草只能除根。
“站住!”
二人被拦下了。
尧若溪从面具中瞥见鬼掌事在怀里掏出了什么,递于二人后,这才放行。
“是通行证明吗?”为了方便以后摸进来,她悄声问道。
“是金叶子。”
尧若溪望着鬼掌事怀中一堆的金灿灿之物,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大惊:金子!什么吃人的地方!如此坑钱!
她暗骂一声,早知道当初便不该走得那般急,落下了冷宫瓦缝里她攒的小金库,好些值钱的东西呢!
“好——!!!”
突然,一大波音浪袭来,尧若溪立刻正色,抬眸望去。眼前是个高台,台阶一级级往上,是全场最高的地方,此刻被人人鬼鬼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而他们,都在冲在下方鼓掌欢呼。
“哈,那甲字场竟又开了一局!”
“走走走,瞧瞧去瞧瞧去。”
“听说是个人界来的美人儿呢,那叫一个赛天仙啊。”
“你们怕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的饿死鬼吧,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用,又不能吃。”
“去去去,你们都说错了,那是一只修为极高的九尾狐!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快说啊你这短命鬼。”
“你才短命鬼,看老子不……好的,大哥,我说。可惜她连断了六尾,那个老兄就说的很对,现在她可是一文不值,也不知道他们在喊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看我飞也!”
尧若溪微微偏过头,看见一鹰状鬼从她身后绕过头顶飞了上去,紧接着,在上方格外用力地拍手叫好。
不得不说,这确实让尧若溪更加好奇了。但所有台阶皆被占满,二人此刻上不去。
“阁下,走这边。”
尧若溪闻言瞥了一眼他指的右侧,居然有一条隐秘的台阶,入口处还布了结界,一金蟾正蹲在那里。
又是十枚金叶子散出。
不愧是千帷阁的掌事……尧若溪望着金蟾满足的样子,暗中咽了下口水,同鬼掌事往更高处走去——是个独立看台,一共只有两间。
另一间就在对面。尧若溪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只因他们放下了好几层珠帘,这兽场环境本就昏暗,看不清那幕后之人。
眼下,注意力应集中于那可以令所有人为之惊呼的场下。
尧若溪也看了下去,只一眼,她便心脏骤停!
大脑嗡鸣,四肢百骸的血液像是疯了一般往颅内疯狂冲击,画面中素衣的女子身影开始重叠、分离、再重叠,直到渐渐模糊。
待尧若溪背部吃痛意识回笼之时,她已从高处头朝下坠落,视野中的最后一眼,鬼掌事望向她的目光极冷,玄色的黑袍翻起,人也随之消失不见。
尧若溪苦笑,那鬼掌事不知对她做了什么,她已经动不了了。在即将坠亡之时,她脑海中闪现了两个念头:一个是在识海中唤一声淡月,让她去告知玄千瞳,抱歉,交易已经……
另一个是,她还想再看一眼,那场下的女子。
尧若溪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偏过头,再次看见了那和她母后白荻别无二致的温婉脸庞,此刻正在坐在花床上,朝她温柔地笑着。
“母后,我好想你啊……”
“阿尧——!”
忽然有人唤她,心中一颤,紧接着便感觉到身体被一道怪力狠狠朝上拽起,拽得她心惊,微凉微麻的触感席卷全身。
尧若溪再次睁眼,发现她竟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一只手用力朝下伸出,朝那个女人伸出,苍白的皮肤上甚至都能看见青筋……
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回头,看见鬼掌事一直在用力拽着她,额头间满是大汗。
“尧若溪,你找死吗!”
“阁下,你醒了!”
淡月和鬼掌事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很怒,一道很喜。
“放心,我没事。”她安抚淡月后,紧接着右脚轻轻一踩,整个人全部掉出栏杆,在下方千千万万欲将欢呼的兴奋注视下,右手却搭了回来,借助掉落时的力道,一个翻转、旋身,稳稳落地。
她清楚看见,台下人失望的表情,以及一片唏嘘。
“什么啊,她怎么没有掉下来!”
“喂,是不是作弊了,退钱!”
“对啊,她分明中了魅姬的幻仙术,怎么可能醒过来呢,是不是作弊啊!”
一旦有人带头,有胆的没胆的便瞬间达成了共识,场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抗议。
他们都盼望着的一出好戏被尧若溪搅黄了。
尧若溪没管他们,却猛地抬头望向对面,那层层珠帘之后,有一道目光朝这边打量了过来。
准确来说,是朝她。
非善,非恶。
“掌事,方才发生了什么,还请快速告知。”尧若溪微微偏头,压低声音朝鬼掌事询问。
“是魅姬。她约莫七日前来到此兽场,本是在丙场卖艺苟活度日,但第二日她废了一个人的双腿后,便被调到了甲场,至此,场场爆满。”
尧若溪眸色骤沉:“她废了尧帝的腿?!”
“是的。”
尧若溪不可置信,尧帝竟不是在人界被废的双腿,而是在鬼界……怎会如此呢。
“他现在在哪里?”尧若溪回过神,连忙追问。
鬼掌事却示意她看下面,鬼群愤怒,音浪一阵比一阵高,恨不得把这兽场掀翻了去。尧若溪无语片刻:“他们都赌去了什么?莫非也是金叶子?”
鬼掌事道:“不止。这兽场的主人至今连四王都不知晓其来历,一点消息都探查不到。但他有通天之能,这些人的赌约若成了,赌物便去了他那里,他会等价满足那个人的一切愿望。”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鬼掌事接着道:“而且他只看甲字场,因此这里的赌徒,所下之注,都是越大越好。”
闻言尧若溪瞥向对面,只看甲字场,莫非对面那个就是这兽场真正的主人……也许不是。
她忽然间想到玄千瞳的鬼影,那兽场主人身份本就不一般,定也是一样,不会随便以真身出现在这里的。
尧若溪心中呼出一口气,随即迈出一步,大声道:“方才那场——”
下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尧若溪接着道:“方才不过都是小伎俩,我赢了,诸位很不尽兴。那何不玩一场更大的呢?多看一场,稳赚不赔。”
她的尾音上扬,极具诱惑之力。
“你这设套的声音,和殿下一模一样!”
尧若溪则是轻轻一笑,没说淡月不对,也没说对。
下面则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多久,带头的人便出来了:“阁下想怎么玩?扫了我们的兴就别卖关子,直接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是!”
尧若溪面具之下勾起唇角,待声浪歇下后,她不紧不慢道:“那就赌——我在一炷香内让魅姬心甘情愿为我做一件事情。如何?”
此话一出,场下便爆发出哈哈大笑。
“你?阁下可别带着狐狸面具装狐狸啊,哈哈哈哈哈。”
“魅姬可是九尾狐与赤鱬的后代,她的魅惑之力至今无人可敌,你不过是今日站在高处幸运了些罢了!”
“是啊,魅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为你做事?你还是赶紧认输滚出这兽场吧,哈哈哈哈。”
尧若溪却不再理他们,而是望向场下的魅姬,半身狐尾,半身人容,那面容极其精致,确实美若天仙,尧若溪真的有点相信她是赤鱬的后代了。
“魅姬姑娘,你可愿意接这赌注吗?”
闻言,那魅姬抬脚,纤细的腰肢转了过来,随即下了床,轻轻踩在方才被她魅惑自相残杀后的大片尸块之上。
那足尖白皙,与地上的血污格格不入,刺眼得很。
她发出一声好听的笑声,仅一笑,都迷倒了不少在场法力低弱的鬼怪:“赌。当然赌,姑娘破了魅娘77场不败的记录,可损失了我一大笔呢。”
“你说我不赌,怎么能吃了姑娘的心呢。”她吐字还是那般温柔,随后抬眸,与尧若溪遥遥对视,但只一瞬,尧若溪便率先撇开了视线。
还想故技重施呢?那双眼睛,便是她施法的媒介之一!
“好。我喜欢魅姬姑娘的爽快之气。不过在赌之前,我需要独自休息半个时辰,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我身边之人。”
台下当即发出嘲笑和不可置信的声音,但尧若溪没再让声音持续,而是接着道:“魅姬姑娘连胜77场,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我方才险胜,也需要时间调整。我想,你应该不会乘人之危的。”
她报以微笑,字字都显得真诚无比。
魅姬顿了几秒,果然答应了。
“好。那我便在申时准时恭候姑娘。”
话音刚落,一直装死的主持者终于出现了,他挥出衣袖,几个大字便浮现在半空中:“申时整,甲字场,第79场,马上开始,欢迎加注。”
“欢迎加注——”
“欢迎加注——”
后面四个字甚至还有回音,一直由场中朝外面不断传去。
下面的鬼群开始散去,有的去了别的场,有的则是跑去疯狂加注,也有不少人想凑近尧若溪这边上来看看,但都被下面的结界挡住了。
“阁下,此结界里面的人不出来之前无法破除,听闻是这里幕后主人所布,你大可放心。”
“嗯,你回去即可。”
鬼掌事低下头的眸色闻言一动,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