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依旧是黑漆漆的世界，只不过远处飘来一块浅黄色半透浮光爱心四叶草花纹屏障的立方体，金色粉末状的长长拖尾光带在立方体停滞后崩散，复又组成了一组金光闪闪的竖排文字：“请佩戴此特效眼镜”。

    周眠左右环视一圈，没看到别的，只好伸手穿透立方体，从中摸出闪着同款荧光的镜片，摸索着戴上。

    透过镜片，世界一反常态地明亮起来，洁白的瓷砖，飘动的白纱装饰摆件，左面窗户紧闭着，从叶间透进来斑斓的光影。这眼镜竟叫人觉得自己好似真的站在明亮的室内。

    周眠摘下眼睛，世界又是一片漆黑。

    “哇，好神奇。”周眠小声感叹了一句，“镜片好像分割了两个世界一样。”

    没等周眠再来一次，旁边静候的服务员已经微笑开口：“客人您好，欢迎来到本店，请问您的偏好是？”

    周眠：“啊？偏好？喜欢看男美人算吗？”

    服务员的微笑面具碎了，“呃……嗯……客人，这个您不必说出来的，我只是想问客人您是1号还是0号？”

    周眠语气坚定地好像下一秒就能上讲台：“1号，我是1号。”

    服务员：“好的，请您跟我来。”

    周眠想摘了眼镜看看服务员是不是也跟黑灯瞎火的环境一样黑，奈何被提前预判，服务员伸手制止了这项行为，“请客人不要摘除眼镜，视线过暗可能会导致不必要的意外。”

    她对周眠眨眨眼睛，“客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店内很多常客都是带着孩子的伴侣，我们的眼镜正是为了避免小朋友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店长还特地将入门的这一片区域制作成了游戏区。”

    周眠暗暗感叹：怪不得外面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云云你可太容易满足了。

    服务员带着周眠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窗外是大团大团像是棉花糖又像是小朵棉花的实体云。几个看不清面貌的小朋友在云朵上玩耍，有的睡在软乎乎的云朵摇篮里，有的骑着云朵大马雄纠纠气昂昂的飞了好大一圈，尾后跟着一串圆乎乎的云朵尾气，还有的在几朵云朵间跳上跳下，踩不稳一个跟头摔进了托底的大云里，咯咯地笑起来，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勇敢又可爱极了。

    周眠捧着脸，不由自主地夹起了嗓音：“哇，好可爱！”

    服务员笑得眉眼弯弯，骄傲地说：“是吧，超级可爱，小孩子简直是降临世界的小天使！我们店长特地花重金买的云朵机器人，就为了店里能多吸引几个小朋友！”

    了解完拉灯设计的缘由，周眠终于顺顺利利地被引入了正厅。

    正厅看着更不像是商店了，反而像是什么博物馆，偌大的空间内是整整齐齐的方块展台，许多人来回游览，时不时停下脚步驻足观赏，同他们身边的服务员交谈几句，也有小情侣高高兴兴地抱着盒子同服务员来回走动。

    “我们询问偏好，其实是想有偏向性地推荐商品给客人。”跟在周眠身旁的服务员伸手指向最大的两个展台之一，“这两个展台是我们店的主推新品，客人有兴趣去看一下吗？”

    周眠来到了左侧展台，展台内是数个排列整齐的半透明史莱姆，看上去有棒球那么大。

    “这是半柔性变形塑材，”服务员敲敲展台的玻璃，从玻璃骤然出现的圆环里伸手进去，取出一件史莱姆，“客人您要不要感受一下。”

    周眠伸出手，史莱姆落在手上，就好像水一样瘫了下来，看着像是要从指缝里流动出去一样。周眠五指并拢，又把另一只手也捧上来，接住这种奇怪的材质，感觉皮肤凉丝丝的，看着黏糊但是实际并不粘手，重量比水更重一点，随着两掌掌心的倾侧而流动，像是有重量的棒球在掌心来回滚一样。

    服务员从柜台又取出了黑色的带子，绑在自己右手腕上，伸手接过周眠手里的半透塑材，继续介绍，“这种素材是残障人士的假体原材料中的一种，可以在传感器和控制器的操纵下产生微量变形。”她只是右手捧着塑材，那流动的材质竟然慢慢缩回了球状，“客人您可以再感受一下。”她将掌心的半透圆球又捧到了周眠面前。

    周眠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捏一捏，倒觉得变成了回弹力强韧性也比较足的捏捏手感了。

    服务员攥了下手掌，再张开，圆球变成了一块长方体，“看，还可以变成摩天大楼。”

    周眠：“呃……你这也没有门和窗户啊？还没有避雷针。”

    服务员左手食指放唇中嘘了一声，小声抱怨，“客人，这可不能瞎说。有门窗的精度要制作假体，比如手臂手指或者腿和脚，要有避雷针的精度，那得是联邦的高精度仪器了，战略性技术可是要保密的呀。”

    周眠哦一声，也压低了声音小声回复：“就是说这技术有，但是不能民用对吧？”

    服务员甩了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把摩天大楼放进周眠手中，一边详细介绍“这件新品有一定的使用门槛，大多数人要么不能得心应手，要么就是不能维持定形的时长，所以目前新品处于高试用低购买的阶段，可以说是我店的镇馆之宝……”一边解了黑带绑到周眠的右手腕上。

    周眠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看向半透长方体，脑子里想到的是猫猫头布丁，长方体摩天大楼就在她的手心融化，缩成半球，又揪出两只线条顿顿的小耳朵。周眠右手晃一晃，猫猫头布丁也跟着摇头晃脑，看上去质感软嫩，像是真的水灵灵的布丁一样。左手按在布丁上，右手掌心竟然有一点点按压感，像是力度凭空从布丁的上层传递到下层。

    周眠心动不已。一看价表，5位数。

    周眠：告辞！

    周眠似真似假地抱怨到：“一个有点技术的捏捏，那也就是捏捏啊，就算它能改变硬度，款式多了点，那也不该卖这么贵呀！”

    服务员也露出幽怨的眼神，犀利地吐槽：“但凡你是跟你伴侣来，我介绍它的功能肯定就不只局限于捏捏了呀！”

    周眠：“啊？什么意思？”

    服务员长舒一口气，认命给没常识的小菜鸟科普：“根据联邦民事法3861条，交互指导店不得向单人出售具备影响他人功效的任何实体或非实体商品。”她看了周眠一眼，继续解释，“如果你和你的伴侣一起选购，我就会取出进阶版，将控制器绑在你的腰上，让这件新品变成……”

    周眠脸红成新鲜出炉的西红柿。

    服务员嘴不停，“压感、快感、痛感以及温感一应俱全……”

    周眠：“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拉着服务员小姐姐就想要离开柜台。

    服务员小姐姐：“客人没必要害羞，这只是伴侣之间的正常交互行为，是完全合法合规的，非伴侣条件下的交互行为将根据完成度判处5年起步最高30年的刑期……”

    周眠指着右手展台，诚恳地说：“请为我介绍一下这个展台的商品吧，谢谢。”

    右侧展台据服务员的描述是“0号新品展台”，站台上放置了掌心大小的白金莲花，没有荷叶，莲花是浮在水面上的，从莲花的花萼处延伸出一条直直下垂的长线。

    周眠看了很想吐槽这究竟是睡莲出了轨还是浮萍批了腿，怎么看都很像杂糅出来的玩意儿。不过展台上的标签写的是“浮水型柔质记忆合塑084号——净水莲花”。

    右侧展台原本便有数位顾客围观，周眠现在过去也就是凑个尾声。只见水箱里喷入了红色的融水性染料，一位工作人员手持白金莲花泡进水里左右来回摇晃，红色的色素就仿佛吸铁石吸出的金属一样向莲花聚集，不一会儿白金莲花就变成了红金莲花。工作人员松开手，那金红莲花自己就摇摇晃晃漂浮到水面上。

    周眠：“这是放在景池里吸收污染的吗？”

    服务员小姐姐：“嗯……也不是不行，只是成本稍微高了一点。”

    周眠兴致寥寥，拉着服务员小姐姐打算去看别的展台。服务员反手把周眠拉回来，“客人别急，还有后续呢，这可是‘记忆’合塑。”

    台上的工作人员等了一会儿，伸手进水里，右手揪住了莲花下垂的那条线，另一只手按着花瓣把整朵莲花泡进水中。她松开左手，示意大家看一下漂亮的花瓣，然后左手抓上花瓣一通乱揉，揉出些许气泡，松开手时，原本漂亮的莲花看着倒像是什么凝胶橡皮泥了。工作人员再次松开手，凝胶上浮，在靠近水面的地方迅速伸展出花瓣形状，不过眨眼间，又是最初的红金莲花。

    周眠面无表情捧读：“啊，好厉害。”

    跟在周眠身边的服务员小姐姐：“嘿我这暴脾气。”她点开手腕的光脑一阵噼里啪啦打字。

    台上的服务人员收到示意，大声宣告：“为了方便大家看到效果，咱们店铺的演示产品是特意定制的放大版本。实际产品由融水材料密封保存，方便大家进行纳入式操作。”她端着小托盘施施然贴着顾客眼前来回转悠，引起大片的惊呼议论。

    周眠伸着脖子，看到了托盘上一小盒比牙签稍细一点的白色小棒，还有放置在旁边的小指甲盖大小的迷你型小莲花。

    服务员在台下人群后捧哏：“只有这一个样式吗？”

    工作人员咧出标准的八齿微笑：“当然不！我们还有073号软毛海胆和024号粉红草莓。本店同样接受私人定制，欢迎大家积极选购哦~”

    围观顾客纷纷涌上前去选购，有的问“接不接羽毛款式的定制”，还有的问“一份能用几次”，更有甚者拉着伴侣上台去捏演示台上的放大版本，手指一缕就捏出细长宽扁的海带形状，惊奇地哈哈笑起来。

    周眠沉默一瞬，“这难道不还是捏捏吗？”

    服务员嘴皮子挪动几下，最终还是气馁地闭上了嘴，任由周眠胡乱诽谤自家产品。

    周眠：“多少钱？”

    服务员：“小妹妹，你不能买，这是0号的产品。您得跟您伴侣一起过来才行。”

    周眠不置可否，继续追问：“你们店里莫非只有各式各样的捏捏小玩具吗？”

    服务员：“本店还有一些治疗药物和助兴药物，不过还是那句话，客人您自己来选购，所购买的任何产品只能作用于您自身。”

    周眠：“如果我买回去，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用于自身的？”

    服务员难得凝视周眠的眼睛，缓缓笑了起来，“客人，您手腕上的光脑可不是摆设呢？他人的光脑，当然也不是呢。”

    周眠：“哇，你这话说的好像光脑是摄像头是眼睛一样。”

    服务员歪歪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呀，”她走上前来拍拍周眠的肩膀，好像是在拍幼童衣服上的灰尘，“光脑既是摄像头也是安全屏障，没有无处不在的眼睛，自然没有无处不在的安全。”

    啊？不是，你来真的啊？

    那……那之前什么上厕所什么洗漱什么在滋儿哇儿乱叫，毁形象的事情岂不是全都被别人看到了？！

    哦不！

    周眠一瞬间毛骨悚然，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什么铅块，只能扯出沙哑的嗓音：“我……个人隐私呢？”

    服务员忽然轻快地喊了声：“店长好！”

    气氛忽然松懈下来，周眠也肩膀一轻，她扭头，看到了服务员撤下去的手掌，也看到了来人金色毛茸茸的小羊毛卷、翠绿的眼瞳和红色格纹带蕾丝花边的俏皮连衣裙。

    店长食指卷了一下她耳边的小羊毛卷，弯着眉眼微笑的样子像是一个小小的金红色暖融融的小太阳，她娇声抱怨：“我在旁边听你们牛头不对马嘴好一会儿了，既然扯不清楚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

    服务员有些腼腆局促地收回了微笑，低着头避开了店长的目光，偏偏右脚脚掌在地上小幅度地左右转着圈捻，那俩眼珠子一会儿朝店长方向撇一下，一会儿又撇一下。

    周眠再次感觉自己看透了什么。这合理吗，为什么随随便便来两个人都能出现奇妙的氛围感？

    店长：“客人您担忧个人隐私，当然是因为您认为摄像头背后是个人或者组织呀！

    “事实上联邦北区的一切基础监控，包括公民手腕上的光脑和各街道各小区的摄像头等，全都委托人工智能监管，没有任何组织或者个人可以凌驾于人工智能之上，正如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能凌驾于联邦宪法之上一样。在上古时期，人们密谋时常说一句话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人工智能绝对公正，它同‘天地’又有什么区别呢？”

    周眠：“难道不怕有什么组织窃取人工智能系统里的信息吗？”

    店长：“人工智能的防火墙在寰宇世界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更何况它会定期自查自我演化。往小了说，真出现差错，补偿你的内容绝不会让你吃亏；往大了讲，假使有一天人工智能反被敌人操纵，那么敌人的科技难道是你不用人工智能就可以抵挡的吗？”

    周眠忽然想到自己婚姻匹配的事情，这种匹配或许也是通过摄像头记录的历史进行推演计算的，不由感叹一句：“真是神奇啊！”

    服务员此时抬头补充：“其实如果不适应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的话，客人也可以考虑移民南区。南区地广人稀，还有大约三成的星域处于开发探索中，偶尔也会有光脑无法连接星网的情况。”

    店长：“哇，你很懂嘛。”

    服务员连忙摆摆手：“嘿嘿，我就是南区长大的。听说北区生育率全联邦最高，我可是抱着结婚生子休闲养老的心态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