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赃

    柳亦安心下讶然,悄然解决舞姬已是难事,没想到萧砚竟还能寻空顾及远处发生的情况。

    许是她神色有异,抬眸便暼见温和面庞下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骄矜。

    “既知有问题,自得留心。”

    这可不是光凭思量周全就能做到的,柳亦安发自内心佩服他,当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远处的贺夫人一时踌躇无措,接连听得数人伤亡后,止不住摇头叹息。

    隔一阵子她才勉强撑着喑哑的嗓子,饱含歉意地向在座众宾客赔礼。

    “今日让诸位受到惊吓,乃贺府之责,不过想借春日好时节邀诸位闲坐,谁料竟有贼人暗中潜入,生生将宴会搅乱成这般。”

    “现下不止是带伊水阁舞姬同来的梁大人身死,诸位之中亦有伤亡,贺家操办这场宴会,必定要给所有人一个说法。”

    贺夫人语气歉婉地缓缓说了两句后,不着痕迹地转为不容拒绝的口吻。

    “可若想彻查,自然少不了在座各位的配合,我已遣人找来数名医师为各位诊脉医治,一应花销均由贺府承担,稍后各位随女使仆从前往厢房疗伤休息即可。”

    末了才又补充一句:“如果无法查清真相,即便归家也仍会提心吊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场骤然事故,院中尸体横杂,哀声连连,已让在场多数人慌了神。

    既有贺知州的兵将控制局面,稳定人心,必然比旁处安全,当下最好的选择便是依靠贺夫人主持全局,将贼人尽数捉拿。

    院内无人反对,更有人当即应声跟随引路的女使匆匆前往厢房。

    不远处的林靖浔本想朝柳亦安他们走来,却在一个随从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后冷脸止步,转身径直随女使离开。

    柳亦安配合萧砚,随他一道由贺府的人引着前往厢房。

    未走多远,却被贺夫人中途拦住。

    贺夫人似亲族长辈般自然地从小禾搀扶的手中拉走柳亦安,满怀歉疚又比对旁人多了几分心疼地关切道:“身体觉着如何?你们方才可有受伤?”

    经由侍女小厮简单梳整后的两人无处更换沾污的浅色衣裳,因此看起来依旧狼狈。

    “多谢夫人关心,并无大碍。”萧砚应声道,“不过家妹病体初愈,如此折腾一番,须得好好休息才行。”

    贺夫人连忙点头,哀叹一声:“杨姑娘才外出赴宴,就遇到这样的事。”

    她拍拍柳亦安的手,安抚道:“别怕,现下有众兵看守,不会再发生任何危险,你们且先去厢房休憩,待将实情查清,你们兄妹再行离去,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仆从女使提,让他们去置办。”

    柳亦安行礼柔声致谢。

    萧砚随她俯身道:“多谢夫人,有劳夫人费心了。”

    和暖春风已带不来初时的闲适,遍地狼藉搅散盛景,院内宾客早无心观赏,三三两两都想快步远离。

    不消多时,热闹的庭院只剩一片沉寂。

    萧砚和柳亦安被分得一处单独小院,医师赶至时本有意为他们二人把脉,不想萧砚忧心忡忡,瞧他也是无事的,便抓紧给柳亦安把脉开了个安神的方子。

    鉴于前不久刚吃错东西,小禾更加谨慎,带了两人亲自去看着煎药。

    萧砚则“好心肠”地让其他仆从去旁边屋子歇息等候吩咐,只留下近身侍候的小厮。

    那小厮很有眼力地起身走到门边看守,与坐在桌边的“兄妹”二人拉开距离。

    柳亦安心思纷乱,现在形势不妙,顶替他人身份的意图不明,而他们看似受照顾保护、等待真相,直觉却给她被控制的感觉。

    她也不清楚以萧砚的线索和近日的调查,到底掌握多少情况,以及准备如何应对。

    一时无言,恐疑问惹来猜疑,柳亦安便在纠结中沉默着。

    不成想萧砚先开了口:“你觉得那位对你亲切备至的贺夫人如何?”

    柳亦安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明明前些时日还在质疑,现在却想同她深入讨论情形吗?

    萧砚唇角边噙着独属于他的笑意,应声道:“从前不是因你兄长所言才生出许多误会,既然杨姑娘也如杨兄一般聪慧,我当然想听听你的见解。”

    他的声线虚实不明,柳亦安撞进他含笑的眼眸,仿佛隔着杨清和的外表,看到了假面之下真容的狡黠。

    不过当时话确实已说出去,柳亦安微作犹豫:“……我知晓不多,若何处说的不妥,你听过可别笑。”

    萧砚温声答应:“那自然不会。”

    柳亦安这才开口道:“应邀时你不是便已怀疑吗?因此我心里也生了戒备,今日初见时是觉得端庄华贵,可后面结合你发现的情况,无论是介绍之人皆被冒充还是主持大局,虽然看起来像在尽力稳定局面,但我感觉还是太巧了……”

    萧砚没有趁此打趣她,正色道:“确实太巧,旁人远看不出来这些,今日真是来对了,没让线索从我这里断掉。”

    柳亦安恍然,所以之前的线索指向是此地达官显贵?

    正欲接话,小厮忽然提醒道:“主君,有人来了。”

    柳亦安面露疑惑,只见小厮退后几步,“咚咚咚”的敲门声随即传来。

    瞧这架势并非善客。

    柳亦安看向萧砚时,他已隐去游刃有余的姿态,换而温润之色,朝她温声道:“新戏要上演了,妹妹可准备好了?”

    不等她应声,萧砚起身走近两步,给看过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立刻点头,大步上前将门扯开的瞬间,面露惊恐,眼睛刹那瞪圆。

    萧砚阔步走近,得以看清明亮暖阳下所站之人。

    似是没想到屋门会迅速打开,那道霞色身影略微迟钝,反应过来后立时提着衣裙上前两步。

    柳亦安尚才起身,目光所及便瞧见一身血色霞衣的舞姬向萧砚叩拜,而后保持着跪地姿势,言辞恳切地请罪道:“属下没能完成任务,罪该万死,请主人责罚!”

    舞姬请罪?这突然的是演哪出戏?

    还没来得及观量受跪拜的萧砚的反应,忽的被“噼啪”碎裂声吓得一抖。

    伴随草药余留的苦涩气味,神色慌张的小禾小跑着冲进门内。

    端药回来看到这熟悉的衣裙便想到那时凶险,她哪里还顾得上药碗,满心都是带姑娘逃命。

    柳亦安施力将小禾扯住,摇了摇头。

    小禾疑惑地循声看去,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瞬间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是好。

    萧砚对于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并无一丝自乱阵脚的慌张,明面上则畏惧退步道:“姑娘怕不是认错人了。”

    舞姬的面纱已然不在,妩媚之姿,惹人生怜。

    她哆嗦着,像是怕极了萧砚,顶着惧意道:“属下没想到贺知州的兵会这么快赶来,主人想如何惩罚属下,属下皆认,只是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属下护送您——”

    她的话还未说完,院门外匆忙沉重的脚步声似闷雷滚滚而至。

    院门“砰”的一声被粗暴破开,舞姬霎时一脸惊慌地朝身后看去。

    顺着敞开的屋门,柳亦安他们清楚看见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兵气势汹汹地涌入,以弧形将这屋门半包围住。

    舞姬立刻起身奔至院中,挡在最前,颇有凛然赴死的正气,口中高声喊道:“主人快走,属下拼死可顶住片刻!”

    白日向贺夫人禀报的将领扒拉开两个士兵,大步走近,一柄长刀直指萧砚。

    “这‘放仆寻主’的方法还当真好用,没想到扰乱宴会的竟然是京城来的高官,看着温和有礼,却如此心狠手辣地残害地方官贵,真当远离京城之地的官兵都是吃素的了?”

    柳亦安咬紧牙关,原来是想演个“贼喊捉贼”?!

    萧砚定能想到这点,他正一脸无辜地解释:“不不,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也不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我还问她是否认错人了。”

    柳亦安小跑着凑到萧砚身边,扯住他的衣袖,装作受到惊吓一般,借他身体挡住自己,担心说话打断他随机应变,便只轻轻拽了一下。

    萧砚背手握住她的手腕,温热沉稳,她的心也随之更加镇静。

    今日虽应下贺夫人的安排,不过暗中肯定有不少护卫待命,她只是不知萧砚具体打算而已。

    舞姬倏地慌张回眸,转瞬又对那将领大喊道:“是我认错了,我身体受伤,精神恍惚,就是认错人了。”

    “呸!”那将领横刀向前,“你当老子傻吗?来人,拿下!”

    几人得令上前,霞色衣裙在铠甲之间翻动,本也无法相抗,但最多是被擒住。

    不想一个旋身,舞姬没打算躲开劈扫而来的刀刃,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几人快步退后,眼见她如晚秋残花落入泞土一般倒地。

    舞姬的唇角很快也溢出血色,眼尾通红,此刻还不忘奋力将头转向萧砚,艰难呼吸着哑声道:“快——逃——”

    为栽赃自毁的鲜红于温吞日光下,异常刺目。

    柳亦安想不明这女子遵循的道,以及甘愿身死的意义何在,心念如此,最后也只化为一声叹息。

    戏台已然搭好,接下来便是正式开场了。

    那将领再次刀刃相向,一脸戾气地怒吼道:“好啊,没想到杨大人的手下还真是忠心耿耿,这般做戏只为护你,不过今日你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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