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报

    以亲切搀扶之姿进入屋内的两人在关好门后即时分开。

    萧砚卸去虚弱伪装,仿佛不曾受过任何刑罚般从容寻了把木椅坐下,闲闲靠着椅背。

    见缓步走近的柳亦安面露迟疑,萧砚随意抬手指向其余位置:“虽不至于如贺夫人所说那般虚弱,但你身体也确实不禁折腾,且先坐下。”

    兴许是因为视线一直落在萧砚身上,不曾偏移,所以哪怕他表现得再游刃有余,那不慎触碰伤口一瞬而起的反应还是尽数收于柳亦安眸中。

    柳亦安应声坐在萧砚身旁,二人之间仅隔一张小桌。

    最近几日事发突然,萧砚未将情况告知,只让她等,眼下猝然解决,一时之间柳亦安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妥当。

    瞧着身旁女子含带担忧的眸色意味复杂,萧砚不由压低唇角,叹笑一声道:“时机已至,我如言回来,怎么是这副表情?有什么想问的?”

    萧砚的神情言语好似都有所变化,比起曾经不掩锋芒的戏谑,当下明显展露一丝可以觉察的柔和。

    即便如此,萧砚从前的警惕和试探早已深入心底。

    柳亦安自知分析不出他现在这般是体谅和缓还是另有目的,也知萧砚可以通过其手下得知不曾亲历之事。

    故而开口率先问起的是关于他这个人。

    “你后来又受伤了吗?之前的伤他们可有为你妥善医治?”

    尽管对身边女子的怀疑减轻,可有些疑问仍未消除,萧砚依旧如之前一般有意观量所行所言。

    直觉告诉他,对方身上存留着无法言状的秘密,如同藏匿在浓雾之中,他有意闯入其间也辨不清晰。

    思量自己给出这难得询问的机会,对方多少会问出个什么问题,以供他暗下判断,不成想却是关心他的伤情。

    萧砚勾起的唇角微僵,旋即又是一声轻笑:“让妹妹挂心了,小伤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柳亦安轻轻摇了下头,她心里清楚,以萧砚的意志,恐怕就算经受更危险的情形,也能做得到像现在这般。

    室温和暖,他们之间最初那种微妙气氛已随数日相伴配合悄然发生改变。

    正想说两句让他注意自己身体的话,那边萧砚又开了口。

    “你们离开后,吴谨便命人将我带离密室,去往明处,无人多言或再有意动手,所见皆算没有异常。”

    “他们态度变化这么快,想来是你筹谋有进展?”

    既然萧砚不想多提自己,柳亦安也就此止住,顺着他的话问了个浅显的问题。

    总归还有很多事要做,萧砚再怎么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萧砚轻拍了下扶手,应声道:“嗯,我们不会在此久留,其余等回府后再细说。”

    自见面以来,萧砚并不对她多说什么,毕竟一直在怀疑她,柳亦安也不知道这“其余”都包括什么。

    大抵可能会让她叙述一些情形,以便与其手下禀报情形比对,看她所言真假罢。

    至于回府,贺夫人虽说有新线索,但柳亦安对整体进程没抱多快想法,毕竟有线索也不代表解决。

    可当暮色染上天际,贺夫人还真说已经抓住了人,但此事不宜声张,便只安排小厮向别院各处传信。

    待与官府商定如何妥善处理此事,会派人前往各家呈送有关前因后果及定罪的书信。

    近日遭遇已搅得众宾人心惶惶,现下听说恶人被擒、可以归家,后续还会告知详情,冷清数日的别院霎时间又热闹起来。

    更何况且这贺夫人乃云州知州夫人,有其许诺,自然可靠。

    直到日落星显,最后的车马也已经从别院启程。

    白日里豪华奢靡的庭院送走所有宾客后,燃起的灯盏一一熄灭,步步陷入阴晦,犹如归伏于黑暗的鬼魅。

    ——

    尽管在仁宁的住处只是暂时落脚,但甫一进府,安宁气息便拢住人周身。

    府内灯火经由仆从按时点亮,此刻已透出盈盈暖意。

    才走到院中,便有小厮快步上前。

    为应对贺夫人,萧砚一定有所筹谋,柳亦安猜测混在小厮间的暗卫兴许正有事禀报。

    她十分知趣地面带几分担忧道:“这几日不得安歇,哥哥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早梳洗后我便来看你。”

    心中料定对方不会拒绝,她正欲转身示意小禾跟上,却见萧砚快速看她一眼,目光探向她身侧的人。

    “小禾,你先去吩咐人收拾好床铺,我有些话要同妹妹说,稍后我会亲自送她回去。”

    小禾本就担忧自家姑娘近日受到不少惊吓,难以疏解,心想和主君多待会儿定能好转,立即点头欢快应下:“是,主君。”

    柳亦安有些疑惑,可萧砚主动开口,她也难以相拒。

    只是见萧砚无意让手下尽数退离,留下一人,柳亦安心中顿时一悸。

    莫非是打算让她一起听?

    这岂不是怪了。

    难道经过贺府别院这一遭,对她别有想法,果真如她那时猜测般,又琢磨出法子对她进行新的试探?

    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歪。

    柳亦安坦然跟随萧砚进屋,在他所指之处坐下,便看向一道走进来的小厮。

    那小厮步伐沉稳,未因他人在场而有丝毫迟疑。

    殿下既特意留人,定有其道理,他只须直言禀报。

    “属下主查假扮一事,伪装梁晗和李郎君的都是贺府的人,不见有特殊之举,应该只是听命行事。”

    柳亦安在心里悄悄嘀咕,按情形,若定“杨清和”罪名,是需要加上几个配合他的从犯。

    一出精心准备的大戏怎会单薄。

    未料萧砚这边生变,他们唯有另做安排、费力周全,才能成功欺瞒众人。

    萧砚略作思索,问道:“他们的换颜之术查到来自哪里了吗?”

    “目前只能排除霜粹刹,江湖上专修此术的小门派不在少数,且较为分散,可需着人去查?”

    萧砚道:“不必,知晓不是霜粹刹即可,那边曾传信说内部争端渐起,若是霜粹刹的人就有意思了……其他门派只能骗过一些普通人,不足为惧,霜粹刹那边我会再亲问一下近况。”

    “是。”

    柳亦安静声听着,依萧砚所言,莫非他这改头换面的厉害本事就是从霜粹刹习得的了?

    “还有一事,经查探发现,伊水阁是贺府在江湖上的眼线。”

    这个自不难猜,萧砚听得确切禀报,并无多大反应,只道:“可以让其余追查这件事的撤回来了。”

    “遵命。”

    小厮才退后离开,又一人请进。

    近身跟随萧砚左右的“文知”现正守在门口,由他放人进出。

    来者阔步走近,身姿干练,衣着素洁,并非借其他身份藏匿府中之人,气势一看就非比寻常,仿佛一人便足以镇住四方。

    柳亦安不由自主地瞥了萧砚一眼。

    既能调用各般势力,又能号令能者听命行事,足见他的气概心性。

    若没有被怀疑,她调查天灾实情的事想来应该也能颇得其助益,不像现在,反倒顾忌他生疑误事,总是要暗中寻机。

    “……经查验,真正的梁晗一直在贺夫人控制下,今日已转移到新地点,依然有贺府的兵看守,瞧如今的架势,应该是打算让其顶罪。”

    萧砚微有些蹙眉,抬起手指轻敲两下,才道:“查梁晗从前有何作为及民心所向,及时来报,看是否值得耗力救他一回。”

    “遵命,属下告退。”

    闻言,柳亦安垂眸沉思,其实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心底对萧砚的印象多少是有所改观的。

    萧砚虽然初见就敏锐非常、同她放了狠话,下手也是干脆利落,但实则从来不会轻视无辜人的命。

    暂无新人进入,屋内很快归于静谧,柳亦安没有主动开口,静等萧砚发问。

    谁料打头却是问梁晗的事:“你觉得这样处置如何?”

    问完他便摆出一副对答案不是特别在意的模样,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拆封查看起来。

    柳亦安瞧着他的动作,心中已生出主意。

    “你与兄长是同路人。”她沉了口气道,“各地灾难对许多方面都造成了不小影响,在查清真相的过程中,自然会遇到一些卷入乱局的无辜之人,你们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她轻声说完,萧砚也恰巧读完信纸内容,正伸手揭开灯罩。

    折起的信纸将将触碰火舌,当即失去边角,剩余的部分也很快在跳动的火焰下尽数化为灰烬,轻盈飘落。

    萧砚将灯盏扣好,偏头朝柳亦安看来,笑了笑,没像之前那般出言说什么暗含猜忌的话。

    柳亦安疑惑对上萧砚的眼眸,探寻其中实意。

    面对萧砚,有时直话直说,对她来说更有应对的余地。

    于是琢磨一下还是开口询问道:“今日怎么忽然让我听了这些?”

    烛火映照下,萧砚的面庞染上温和颜色,回道:“见你过于担心……有些事情不需你参与,仍不必多说,但了解一些基本情况,我不在时,以你的机敏,也能更好应对。”

    稍作停顿,他又紧接着道:“更何况妹妹心思纯粹,总是我辜负心意,日后该多有些实在的表示才是。”

    听“笑面虎”说出这样的话,柳亦安并不感觉有多么轻松。

    这人惯会笑着挖坑。

    还是让人不得不跳的那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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