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五章

    林露桐焚香举过头顶,为梁一姩,也为她自己。

    姩姩,既然没有任何人在乎真相,那我们就自己去找真相,一个人的力量活在这个世界上太难了,那你的加上我的应该够了吧。

    刚放完狠话她就怂了,别人重生是继承一堆金手指,她重生继承了一堆谜团。

    天空一片灰暗,没有丝毫日光,触目所及墓碑也是灰的,碑石林立,偶来传来几声人声,脚步声,带着回声的阴森。

    来的人先腿软跌坐在了石阶上。

    连日来精神和连轴转行程的双重冲击,林妈妈坐在石阶上,有低血糖的大脑恍惚,也有面对空旷世界的茫然。

    以前睁开眼就有新的账单要还,她埋怨过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世界又一下太过清静。

    一只略微冰凉的小手扶住她起身,她并不想看到梁一姩,即使证据都证明她与车祸无关,可对于眼前的女孩总不免会迁怒,如果呢,如果哪一环能改变一点,她的女儿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她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都怪傅子遇那个畜生,毁了她的女儿,连最后的葬礼都不敢来,只敢躲在暗处引导舆论。

    随着车祸案调查以意外尘埃落定,网上出现更多的不是对飙车者的描述,而是死者在剧组耍大牌,欠债还去泡吧喝酒的文章,好像要在她和好女孩之间画下一道鲜明界限,好觉得她死有余辜。

    林露桐扶她去路尽头的休息间,端来热好的餐食给她,顺口说出,“你不是总说,每逢大事须有定气,事多而食少,不是长寿之相。”

    林妈妈听到这句熟悉的话,不可置信的反手握住女孩,“你说什么?”

    她被傅子遇坑害初期,没有工作只有账单,每天睁开眼醒来只觉得无路可走,觉得人其实也没必要非得或者,是妈妈按三餐都准时来叫她,饭要吃的有人样,有这口气人才能活。

    说完妈妈也自嘲着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看知否啊。”扒了两口饭,却觉得胃里堵着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妈妈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喃喃自语,

    “她那天是什么样子?我很少夸她,总觉得这是个吃人的社会,我不严厉的教育她就会过得不好,除了舞台假装的笑之外,属于同龄女孩的明媚笑容我一次也没在她脸上看见过,其实她一直做得都很努力,她站在舞台上一直很漂亮。”

    她一直被灌输这是个吃人的社会,凡事胆怯,凡事退让,所以她被吃掉了,好强悍的命运逻辑。

    妈妈的声音总像潺潺溪流温和柔软,她一听到眼泪就要不自觉落下,“她是很好,路过的人会夸我的裙子很好看,但会夸她很漂亮。”

    林露桐深呼吸,为了防止手机有窃听,她在备忘录里打下文字,推到妈妈面前,‘那天我碰见林姐姐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恍惚,医院最后检查有发现异常吗?’

    妈妈摇了摇头,看出了她的谨慎,拿过手机输入,‘各项指标都正常’。

    她那天分明被下药了,却检测不出来,她继续写下,‘您记下我的号码,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联系我 ’。

    又有人向这边走来,沉重的,男性的脚步声。

    妈妈几乎是在门拉开的瞬间站起身,把手机塞回她手里,情绪激动道,“你走,我说过我不接受任何施舍和和解。”

    她看到手机上最近通话里新出现的一条电话号码,心下稍安,妈妈是以为又有狗仔来偷拍,她算是知道身上的表演天赋是从哪来的了。

    来人三两步走来,拽住她手臂就往外拉,“在别人的葬礼上威胁人家妈妈,你妈那点虚伪自私不择手段你全学会了,你那句也不怕晚上睡不着撞见鬼,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吧!”

    沈知予在车里冻到不行,才想着来找梁一年,打开门就看到两人争执,失去孩子的中年女人泪流满面,满脸憔悴,心里已经认定她跟车祸案脱不开关系了,没控制住怒气,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沈知予下了狠力,箍得她手腕生疼,还像是防着她继续做出出格的事,连拖带拽地扛回车里。

    蓄力了一天的雪花终于在此刻纷纷落下。

    “沈知予,放我下来,男女授受不亲!”

    沈知予把她放在座位,就像处理一件闲置物品,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这会儿怎么不叫哥哥了,就当哥哥免费教育妹妹了,把钥匙给我。”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忍下来,可今天,爆炸性信息接踵而至,见到妈妈却不能相认的情绪波动,他沈知予知道什么就高高在上的指责她,不过是借着道德审判发泄对继母和继妹的厌恶,她现在并不认为她的讨好能改变他的几分看法。

    “对,我晚上睡不着,那是因为我为一条生命消逝,而没有找到真凶感到难过,你有证据就拿出来送我进监狱,没有就闭嘴,你不是法官,没有资格审判我。”

    梁一年一双小鹿眼圆睁,粉嫩的嘴唇微嘟,脸颊也因为生气而潮红。

    沈知予张嘴,却突然发现他是没有证据,他所有行为的立足点都是因为梁瑛那个女人而迁怒她是大小姐做派,对着投资商,政府要员都能侃侃而谈的他,竟然被一个高中生怼的哑口无言。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开车驶离。

    狭窄的车厢内,气氛剑拔弩张,好像给点火星子就能爆炸,在瞬息之间又peace&love了?

    她大衣盖过头顶装睡,感叹男人真是善变。

    冬季昼短夜长,天早早就暗了下来,沈家的湖心别墅,此时仿佛要用所有灯把天点个透亮。

    从大门到别墅门口还有几分钟车程,能停得下直升飞机的草坪整理成多个下沉花园,汇集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珍奇花木,都修剪成兽首模样,看不出本来的枝叶形态。

    连庭院中央的喷泉都开着,她记得她们电影学院的喷泉,一年到头只在大一新生入学,重大活动或是重要领导视察才开。

    法式宫廷风的别墅,白色外墙搭配经典黑色屋顶,有种步入芭比梦幻城堡的不真实感。

    她不知何时靠在车门上睡着了,被沈知予突然拉开车门惊醒。

    看到女孩没有防备歪靠着倒向他,沈知予下意识扶住,又在听到身后高跟鞋声后厌恶的推开。

    梁妈妈在家还一身银色晚礼服式长裙等在门口,保养得当的脸上只在眼尾笑起来留下几道皱纹,林露桐故意落下一步,减少存在感,等着旁观继子继母久别重逢大戏。

    沈知予仿佛一尊雕塑,眼神都没给到腆着笑脸打招呼的梁妈妈一点,大步往里走。

    梁妈妈的巴掌向着沈知予身后的她袭来,收掌时甚至点头问候沈知予的笑容弧度都没改变。

    “叫你谨言慎行,你不讲规矩,被有心之人抓到把柄,外界只会骂我们沈家没有教养,你让知予让沈叔叔怎么想你。”

    重生被删巴掌的情节来的猝不及防,幸好拍了这么多年戏,配合打假巴掌已经练成肌肉记忆,林露桐迅速躲在沈知予身后,还是被妈妈的一点指甲刮到,瞬间一片火辣辣的疼。

    第二个肌肉记忆就是找镜头,她总感觉从她下车背后就有一道目光在灼灼审视着她。

    她顺着头顶往上看,复古雕花窗台一扇窗半开,底下漏出一截艳红的裙摆,画着浓艳妆容的女人正坏笑着看她。

    妈妈连这一巴掌都是打给别人看的。

    她在回来路上快速搜索沈家新闻,沈知予的妈妈当年是带着一家影视公司和沈氏股份嫁给沈玨的,帮沈氏度过了当时的亚洲经济危机,但沈氏毕竟主业都放在地产上,没有赶上后来文化传媒兴起的风潮,影视公司就渐渐没落了。

    后来沈知予妈妈去世,他姑姑赶忙从国外结束学业回来,新闻中说的是‘欲上位影视公司掌权人,却在星光中落败灰姑娘’,那个灰姑娘指的就是梁一姩的妈妈。

    当时新闻都在猜测这个灰姑娘是靠爬床上位,是沈玨洗清沈氏和秦氏控制的白手套,很快就会被抛弃,可接着,灰姑娘越来越多的出席名媛太太场合,她总是出手大方,梁瑛的名号也越叫越响,后来圈子里都说灰姑娘不会被抛弃了,因为她很能赚钱。

    林露桐仔细看了影视公司的规划和财报,公司在梁瑛接手后投资天下书城等文化企业,打造好多个爆火影视剧ip,接着又将仙侠ip转化到竞技类游戏,可以说沈氏影业是在梁瑛手上,实现了从一个普通的电影公司,到文化商业帝国的跨越。

    可沈氏影业的原身毕竟是从秦家来的,继子大学期间就展露出非凡的商业天赋,毕业就回国会不会是想拿回属于亲生母亲的东西呢?姑姑被分配的商场却受电商冲击一直在赔本,刚好有梁一姩丑闻的把柄送到她手上,又怎么会甘心。

    听完梁瑛指桑骂槐的一番话后,楼上怦一声关上窗户。

    妈妈在她走过身边时悄声命令,“去把衣服换了,这颜色太暗你姑姑不喜欢。”

    侄女差点死了她穿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实感随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口全数回归,果然豪门里每一扇复古雕花窗户都透着肮脏。

    沈家吃家宴用的都是两米多的长桌,餐盘中间立着一排银制烛台和玫粉花束。

    林露桐越靠近,胃像被一只手攥紧拉扯,钝钝的痛,胃是情绪器官,这是长期压抑,情绪紧绷所带来的身体躯体化反应。

    沈玨坐在上首,叱咤风云的沈家当家人只有在谈到儿子回来时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脸型方正,额头高挺,薄唇,眼睛时刻像半眯着发出锐利审视的光。

    以他为中心,左边坐着姑姑、沈知予,右边则是妈妈和她。

    她坐下,沈玨只是简单的说一句开餐吧,她胃里又像被堵住一阵紧缩。

    菜是按西餐礼仪一道一道上的。

    她就看着姑姑拿刀在拇指大的一块白肉上切下一块,缓慢的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然后一口吐掉,“大哥,家里是换厨师了吗?怎么坏掉的鱼也敢上桌。”

    姑姑说话时眼睛是望着她的,那话的意思显然是‘你就是那条坏掉的鱼’。

    妈妈也放下刀叉,眉头一挑看回去,“这是用特殊材料腌制过的鱼,品的就是它闻起来臭味之后吃起来难以比拟的鲜味,最近在名流宴会上很是流行,你大哥餐餐都要吃它呢,小姑子不妨再仔细品品。”

    潜台词:太久没钱出去见世面了吧,我的权利是你大哥给的你敢挑衅。

    姑姑夸张的一笑,“我最近是没脸参加宴会了,去了人家都要问,你们沈氏就是做文化传媒公司的,怎么侄女的丑闻传的满天飞,侄女男女关系混乱,飙车霸凌致人死亡是不是真的啊?大嫂要是控制不住舆论,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去找找人脉。”

    高手对招,招招见血,三言两语之间又转回公司夺权上。

    梁瑛:“小姑子有办法倒是多想想怎么提高公司营业额呢,也不用你大哥年年贴钱。”

    姑姑:“我不行不还有知予嘛,他做人工智能大数据什么的,最适合控制舆论。”

    梁瑛:“提营业额!”

    姑姑:“控制舆论!”

    要不是中间有排花挡着,两个人手里刀叉怕是要直接怼到对方脸上了。

    沈父摔落的叉子溅起一片汤汁,“吃饭时间谈什么公事!”

    当她庆幸这场没有人愿意参与的饭局终于要散了时,沈知予满意的看完一场戏,淡定起身,“我不认为我们‘家人’聚在一起除了谈公事还能谈点什么别的,以及,姑姑说的我同意,妈妈的公司出事我还是要管的,除此之外,别找我。”

    沈父又像刚才暴躁的不是他一样安静的擦手,居高临下的审判所有人,“梁一姩去国外呆一段时间吧,事情平息前知予先代理公司全部事务,你那个科技公司的项目明天拿来我帮你把把关。”

    这相当于用妈妈的娱乐公司置换沈知予的科技公司,要知道现在影视寒冬,掌握自主核心技术的科技公司可是一片蓝海啊,沈父用她为饵,逼妈妈让出影视公司,再用影视公司逼沈知予,完成了最有利的利益分割,姑姑全程被当枪使。

    梁一年冷眼看着,这个家没人对她抱有一点基本的善意。

    不,对沈知予也没有,某种程度上在这里他们才是一国的。

    “哥哥别走,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既然没人救她,她得自己想办法待在这找出真相。

    她咬紧重要的事,梁一姩那天视死如归表情让她确信,沈父掩盖真相并不是为继女收拾烂摊子那么简单,她话里的意思就是,把她逼急了她会全部告诉沈知予。

    她在赌,赌今天看到的沈知予至少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正直,也很有能力,赌沈父虎毒不食子,她转过头郑重的对沈父说,

    “我不出国,我惹的事情我会自己去处理的。”

    空气一时降到冰点。

    沈知予目光下移,女孩说的坚定,放在桌子下的手却紧紧攥起,指尖都捏的发白。

    餐桌的下首是他爸爸的审判位,他好像透过她看到曾经的他自己,当时父亲因为外公的自主发明专利准备捐献国家不给沈父而生气,一有不顺心就会在家大发雷霆,很长一段时间他看到父亲放下筷子就会开始发抖,害怕哪做错了又会挨打。

    他终于有能力把那个茫然无措的孩子带下审判席了,他没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些贪心的大人。

    “跟上,不是要说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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