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乖乖照做，温热柔软的肌肤接触，他的脸也热了起来。

    钟灵轻声说：“看着它。”

    陈尘低头，有点疑惑地说：“钟小姐……我看不见。”

    陈尘的手太大，把钟灵的手掌和水晶吊坠遮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一点。钟灵把头发扒拉到耳后，想了想给出了解决方案，“你用手指接触不就行了。”

    陈尘抓抓头，悄悄的瞟了钟灵微红的耳朵，心中窃喜。

    陈尘谨慎的伸出食指，指尖接触的瞬间带着裂纹的水晶发出细碎而锋利的光芒，陈尘只觉得眼前一花，天地在他面前高速旋转。

    一阵眩晕过后，他们出现在一个熟悉的地方——陈尘住了五年的病房。

    这是一间干净整洁，设备齐全的双人病房。木质窗户微敞，风将白色的窗帘拂起，窗台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栀子花，是陈尘记忆中的夏天午后，这场景十分的的宁静闲适。

    陈尘有些愣神，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拉开床边的抽屉，里面放着本黑色封面的书，书通体全黑，没有名字，边缘微微磨损，是属于陈尘的那本没错。

    昏迷的最后半年里，他父亲会读书里的小故事给他听，昏迷期间他的意识有时候会短暂的清醒，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或者闻到病房的味道。只是不能说，不能动，灵魂被困在□□里。

    陈尘不免有些高兴，看来钟灵真的有几分本事。这样意识清醒的出现在梦里，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只是，要怎样找线索呢？陈尘这样想也就这样问出口了。

    钟灵从陈尘手里接过书，翻开看了一眼。抬眼看了门口，耐心解释到：“人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它会忠实且详尽的记录你所看到感受到的一切。有些你忽略或者遗忘的细节，都记录在里面。我们要做的就是像翻阅一本书一样，找到并打开它。”

    陈尘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我们要重新经历一遍从我苏醒到我父亲失踪的全过程？”

    略微停顿，陈尘语气有些犹豫：“呆七天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再说了我洗澡上厕所你也不方便看啊”

    钟灵表情微滞，有些无语：“我看你倒是不着急找到你爹，别废话现在想想你醒来第一眼看见的画面，我们挑重点看。”

    陈尘依言照做，闭上了眼。再一睁开眼，面前的病房发生了变化，刚才空无一人的病房挤满了人，几个人惊喜的围在病床前。陈尘凑过去，其中一个人猛的回头，两人四目相对，这是个与陈尘长相有六分相似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可惜憔悴的脸色，微凹的眼窝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颓废老态。

    陈尘张了嘴，突然看见失踪的父亲，心里狂喜几乎快要溢出来。正想说话，陈秦越却像没看见他一般绕过他，径直护士站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医生。

    陈尘下意识想跟过去，脚刚踏出去，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外扑去，低头一看，原本应该是医院走廊的地方此刻变成了一个陡峭的悬崖。

    电光火石间，钟灵拽住陈尘，她虽然看起来瘦弱力气却不小，轻轻一拉，就把半边身子落空的陈尘拽了回来。

    看着惊魂未定的陈尘，钟灵开口解释：“因为这个时间的你没出病房，所以这间病房以外的地方对你而言都是‘虚空之地’。”

    钟灵将长发在脑后拢好，面向虚空，回过头向他伸出手，“为了节约时间，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去找线索。”

    陈尘张了张嘴，她的意思是，他们要从悬崖上跳下去吗？

    他看了眼脚下的‘虚空’，这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这样的黑暗他很熟悉，昏迷时，他大多数时间都处在这样的黑暗里。无色无光，无知无觉，像被放逐的囚徒一般独自被困在无边无际的空和难以忍受的孤独里。

    但是如果他不这样做，就找不到父亲失踪的线索，所以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两只手在虚空中相握，黑暗中钟灵颈间的发出明亮的光芒，不似平常水晶光芒的柔和，反而有些类似碎玻璃反射出的光，细碎而冰冷。

    陈尘顺着纤细而有力的手臂往上看向钟灵的侧脸，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轮廓十分的立体英气。配上秀气精致的眉眼，组成了一张颇有特色和气质的脸。和她这个人一样，很特别，让人忍不住细细打量琢磨。

    脚落在地面的那刻，陈尘回过神。入目仍是那间病房，这是这次，他们在病房外，顺着大敞的病房门，他看见医生给病床上看不清面貌的少年看完诊，如释重负又惊喜万分的走出病房。

    “陈尘”应该醒了，那么他需要做什么能进这间病房和’他‘共处一室吗？陈尘看向钟灵，尚未说话，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他们看不见你，你也影响不了他们。”钟灵轻声嘱咐到：“你要仔细看。”

    说话的功夫，病房里的人慢慢散去，只留父子俩在病房里。

    陈尘小心的走到陈秦越身后，透过他花白的头顶，看着他给病床上的少年擦干净手脚，又细心的倒好温水，掖好被角。在他的记忆里，在有限的相处时光里，大多时候陈秦越都在外面忙工作，很少回家，大学假期，他都是一个人在家玩游戏或者看书，这样稀有的温情时刻，让他鼻子有些发酸。

    揉揉鼻尖，陈尘仔细打量检查起病房的每个角落。正如钟灵所说的不管他做什么，病房里父子俩都不受影响。“陈尘”好奇的四处张望不停的问东问西，“陈秦越”则耐心解答。可能因为他本人也在的缘故，床上的少年只能勉强看清脸部轮廓。

    翻找之余，陈尘看了眼紧跟在自己身侧的钟灵，她似乎没有动手帮忙的意思，陈尘打开床头柜抽屉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拿，拿到那本黑色无名书的时候，一张纸片掉了出来。

    身后钟灵的接住纸片，牢牢的握在手上，在两人前方摊开。是一张江城到狮城的机票，日期正是陈秦越失踪的那天。

    陈尘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想，难不成他爹是去狮城旅游了？这不可能，陈秦越是个老派且古板的人，抛弃刚醒的儿子独自出去玩的事，这种不靠谱的事他做不出来。

    这也不符合常理，按他发小张成所说，他昏迷的五年里，陈秦越除了工作睡觉，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他。再说了，陈越秦也无法预知自己会醒。又怎么会丢下病床上的儿子提前买好出去旅游的机票呢？如果是因为工作出门，助理不可能不告诉他。更奇怪的是，这张票的发车时间和钟灵笔录里提到的陈秦越的失踪时间刚好重合。机场也没有他的登机记录。是发生了什么计划之外的事，迫使陈秦越改变计划去找了钟灵吗？

    一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尘陷入思考，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如果他这时候抬头，就能看见钟灵窥视打量的眼神。可惜仅仅一瞬，钟灵便藏好了情绪，恢复了常见的冷淡神情。

    陈尘正思索着，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无规则大幅度的颤动。地板，天花板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向门外的虚空流去。强大的吸力，如同抽水马桶一样，将病房里的一切连同陈尘一起吸向虚空。

    病房里的家具以及零碎物品以一种混乱的状态漂浮在空中，陈尘心跳如鼓，仓皇间，钟灵穿过细碎的物品精准的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心很烫，莫名的让人安心。

    “你快醒了，我们得回去了。”钟灵看了眼自己的颈间的闪烁着光芒的吊坠，语气有些急切。

    陈尘闭上眼，强烈的落空失重感里，身体在快速下坠。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陈尘生出一种冲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留这里。这样极致的，无边际的空正是他害怕却熟悉的，留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恍惚间，他又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樟花香，很亲切很温暖，似乎在同样的黑暗里，在世界伊始他们就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陈尘猛的惊醒。看向窗外，已是黄昏时分，昏黄的落日铺了满室。

    钟灵正站在窗前，不知道想着什么。察觉到他醒来，钟灵沉声说：“买两张车票，我们去狮城。”

    陈尘有些茫然的睁大双眼，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拿起手机准备买票 。

    “钟灵，买机票还是买高铁票啊？啥时候出发，要带什么东西，就我们两个吗？”陈尘手上刷着车票，嘴里说个不停。

    钟灵皱了皱眉毛，手指敲了敲太阳穴，耐着性子说：“马上出发，其他的你看着办。还有，你的话一直这么多吗？”

    陈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没有。。。。我尽量控制一下吧。”将手机举到钟灵面前，语气轻快：“输下你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买好第二天的车票，二人约定好碰面时间和地点。临别时，钟灵意味深长的嘱咐道：“晚上别睡太沉，梦终归只是梦，你的时间不多了。

    陈尘讷讷应是，出了商场门，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迎面撞的他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陈尘稳住身形，挠挠头正准备抱怨几句，一会功夫女孩已经走远，陈尘只好自认倒霉。

    回了家简单收拾好行李，陈尘呈大字型摊在大床上。打开微信，点开新添加的猫咪头像：“钟小姐，你这么热心帮我，我给你多少报酬比较合适呢。”

    几秒之后，钟灵回复道：“我不需要钱。”

    陈尘：“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尽量满足的。”等了许久，再没消息传来，陈尘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