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夜色四合,灰暗的天空呈圆形包绕在他们头顶,陈尘一拍脑袋:“外套忘带了。”抬脚想折返回去,想了想脚又缩了回来。

    “钟灵你等等我呀,你知道酒店在哪里吗?跑这么快。”跑了几步,陈尘累的气喘吁吁,嘟囔道:“体力真好,刚才还病病歪歪的。”面前缓坡颇高,钟灵已经上了坡顶,坡上路灯比地下亮,从暗处看亮出,在陈尘的角度,这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晚风夹杂着海腥味吹过来,陈尘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张苍白灰败的脸老在他脑子里打转。撸了一把长满鸡皮疙瘩的手臂,陈尘迈开长腿几步爬上坡。

    迎面驶来辆车,远光灯照的他眼前一花。陈尘扭头眯了眯眼,隐约看见两个人影从车来的方向走过来,一高一矮,矮的那个身材瘦小带着帽子,高的那个瘦的像个细脚伶仃的圆规,陈尘有点奇怪心爬到了嗓子眼。

    等车开到眼前,哪还有人影,倒是钟灵坐在车后座冷着脸示意他上车。陈尘张着嘴,环视一圈,麻利的上了副驾。握着安全带,他回头眼巴巴的看着钟灵,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钟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

    “钟灵,刚刚你有没看见路上有两个人,一高一矮。”陈尘拿手胡乱比划着高度。

    钟灵眉头一皱猛的抬头看了眼司机,沉默不语。陈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司机,是个干瘦黝黑的中年人。眼睛很小笑眯眯的看起来颇为亲切,陈尘上下打量,除了黑点,个高点,手长点挺正常的啊。

    沿海嘛,黑点正常,陈尘松了口气。可是,他的手是不是太长了。陈尘身高188,手长腿长,高中外号——竹竿陈,他开车都不需要弯腰曲背。司机多高,需要屈着手开车,陈尘看了眼司机几乎对折起来的肘关节,陈尘感觉自己的脖子像个锈死了的门,他不能也不敢回头。万一一回头,钟灵也变了样,他不是死定了。车窗开着,车里却没有风,车里的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小时候,他和爷爷呆在老家,过年贴春联会用到一种浆糊。后来爷爷走了,他蹲在陪葬的纸扎堆里哭,闻见的也是这个味道,陈尘像被钉死在座椅上,连眼珠都不敢转动。

    淡淡的香樟花袭来,后座的钟灵突然扑倒在副驾靠背上,双手隔着坐椅搂住陈尘的脖子。陈尘觉得呼吸一松,身体放松下来。

    “不要动,告诉他下个路口让我们下车。”钟灵贴着他的耳侧轻声说。

    陈尘看了眼钟灵,机械的转动脖子,努力平稳颤抖的声音:“师傅,下个路口给我们放下来吧。”

    司机慢慢扭头,他长着张扁平的脸,长脸小眼,表情似笑非笑,如果陈尘仔细看。他会发现司机的眼眶里是空的,路灯的光线甚至能透过那空隙照在陈尘脸上。

    司机没回话,陈尘更加害怕了。他哆哆嗦嗦的问钟灵:“怎么办啊?”

    钟灵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窗外:“过了这个路口,前面是沙滩,等会你看准时机,我们跳下去,我试过了车门没锁。”

    陈尘有点惊讶,睁着大眼睛看着钟灵:“你搞不定吗?”

    钟灵:“嗯,这东西在车上用不了,我们想办法下车。”两人说话的时候,司机一直保持扭头的姿势,手却精准的控制着方向盘。

    钟灵的侧脸离司机不到十厘米,她装作恋爱中小女生撒娇被男友忽略的样子,双手抱臂不高兴坐回座位上,眼睛却一直紧盯着窗外。

    瞅准时机,她大喊一声,两人几乎同时拉开车门,侧身往车外一跃。

    沙子擦过陈尘裸露的手臂和脸,有些刺痛,几个翻滚后他停了下来。陈尘狼狈的吐出嘴里的沙子,急忙看向钟灵。只见钟灵轻巧的一跃,屈肘护住头部,在沙子里滚了几圈,轻巧的爬了起来。很快她调整姿势,看着马路上龟速行驶的车做出攻击的姿势。

    陈尘扶着腰爬了起来,几步跑到钟灵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摆好姿势。好在那辆奇怪的弊端,只是开着远光灯,顺着小路缓慢而机械的继续往前开。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二人松了口气。钟灵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慢慢的平复呼吸。陈尘环视四周,发现他们来的这条路是沿着海建的,能隐约听见不远处海浪翻涌的声音。陈尘紧绷的肩膀一松,瘫坐在沙地上,天空是深灰色,没有星星。

    陈尘拽了拽钟灵的衣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到:“你没事吧?刚刚那是什么东西?你说什么东西在车上用不了?”

    闻言钟灵打起精神,警惕的环视四周,咽了咽口水,她开口解释到:“刚刚那个是傀儡人,纸扎的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看着吓人。棘手的是它开的那辆车”

    陈尘睁大眼睛,惊讶的说:“那你咋上去的,中招了还是被绑上去的,原来你也会被骗啊……”

    钟灵白了他一眼,说:“都是肉体凡胎我当然会啊,我又不是神仙。”

    钟灵清清嗓子,接着说:“我一看见这辆车,就不受控制主动上了车。上车以后四肢能自己控制,但是手机没信号,它也用不上。”钟灵指了指胸口的水晶圆牌,补充到:“怕是有能人盯上我们了。”

    钟灵身材纤细,皮肤素白肩颈线条流畅优美,即使弓背坐着,也像一只青玉色的长颈瓷瓶。

    陈尘大脑昏昏沉沉的,精神恍惚,本来他有好些问题要问,这会全都忘了。他挠头,没话找话:“它有名字吗?这么厉害的法宝,没自己的名字吗?”

    钟灵顺着陈尘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颈间,再看陈尘,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湿漉漉的很像泰式小吃店里养的胖柯基,她嘴角微勾:“它叫秋水,秋天的秋,海水的水。”

    深夜的声声波涛里,恍然若梦中,如雨中,陈尘缓缓点头。

    钟灵起身仔细拍着身上的灰尘,催着陈尘重新打车回酒店。沙粒纷飞间,钟灵动作一顿,一拍巴掌:“完了包丢车上了。”

    “包里有啥要紧的东西吗?早上你还非要随身带着……”陈尘好奇的问。

    “那倒没有,只是几套换洗衣服。”钟灵很快回答,“等等”钟灵上下打量陈尘,脸色一冷急声问:“你的外套呢?丢车上了,还是丢那对母子家里了?”

    陈尘挠挠脑袋,满不在乎的回答:“落他们家里了,我不要了。对了我跟你说这妈妈好奇怪……”

    两人已经走到马路上面,昏黄的路灯下,钟灵打断陈尘,说了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她说:“你有麻烦了,明天她一死,警察会很快找上你。”

    陈尘惊讶且惶恐,张着嘴无措的看着钟灵:“啊?啥意思她为啥会死,还有为啥警察为啥会找上我?你不是给她小孩治好了吗?还是说你要的报酬她不愿意给啊。”陈尘想起那个红纸包,狐疑的看着钟灵。

    钟灵甩甩头发,黑亮的头发被她扎成了马尾,看起来干净清纯,说出的话却直接冷血。。

    “对啊,她拿自己的命换她孩子,小孩暂时好了,她当然得死。”钟灵语气很平淡,选择性回答了最重要的问题。

    陈尘有些怔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母亲对孩子的爱,他没有感受过。但作为子女,如果他是那个男孩,他不愿意用母亲的命来换自己的,生命的延续的方式不应该是剥夺。

    钟灵看向大海的方向,夜色很黑大海的轮廓几不可见,她的声音被海风吹散的,她说;“佛教里有个说法,每个人生来就带有业力,也就是我们说的因果。人来世上一遭就是为了结因果,苦受够了,情还清,债讨完,因果了尽,也就解脱了悟了。我和她有这段因果,她和她的父母,丈夫,孩子也有。”

    陈尘皱眉,钟灵这番话颇有深意,但是他也不认可这样的说法,

    他正色说:“就算有来世,人死债消,诸事皆了,前世今生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今生没干坏事,又为什么要承受前世的因果?”

    话音一顿,陈尘急声说:那么今生伤害她的人,对她造的孽,让她下辈子再去讨吗?就算能讨,不也是施暴者和受害者位置的不断交替吗?不停的重复轮回有什么意义。”

    相处这几天,陈尘总是一副天生好脾气的样子,说话做事温温吞吞的,难得见他这样说话,钟灵有些诧异,也有些无措。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几乎独来独往,这几天和陈尘相处却是少有的默契,她不愿意为别人的事和他发生争执。更何况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得陈尘心甘情愿才能办到。

    钟灵压下烦躁耐心解释到:“每个人的观点不一样,但是人的善恶不能一概而论,弱者不见得纯善,强者也不见得纯恶。她的故事,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自己去看看。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争论也毫无意义。”

    陈尘满腔的怒气瞬间平息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也不想细究。他只是凭借直觉敏锐捕捉到钟灵话里的信息。什么叫他自己去看看,他要怎么看?找人去调查打听那对母子,还是……

    钟灵低着头,看不清眉眼,陈尘只能看见她紧抿的唇线。钟灵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盯着陈尘的眼睛说:“你不是昨晚才见过你的父亲吗?像你进入你父亲的梦里一样,进她的梦境里去看不就行了。”

    陈尘看着她黑黝黝的眼睛,在昏暗的路灯下,像一潭深邃的湖水,她神色了然而笃定。

    陈尘有些语塞,他干巴巴的解释:“不是的,钟灵我没有故意隐瞒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确定昨天梦里见到的是不是真实的,怕说出来误导你。”

    钟灵挪开眼神,不置可否。她主动转移了话题:“车还没到吗?”

    陈尘如释重负,悄悄的松了口气。连忙拿起手机查看,可能是到了深夜,两人所在的地方又很偏僻,所以一直没有打到车。

    陈尘悄悄打量钟灵的神色,见她表情如常,又心安了几分。正犹豫要不要告诉钟灵两人被困在荒郊野外的事。手机突然铃声响起,刺耳的重金属的音乐划破夜晚的寂静,是他的发小张成打的电话。

    陈尘有点奇怪,这个点张成应该在夜店才对,打他电话干嘛。

    接通电话,张成特地凹出的气泡音和重金属背景音乐的声音一起传来:“干嘛呢陈妹妹,哥哥正在狮城某某酒吧,要不要来哥哥怀里一起潇洒啊?”

    陈尘有点无语,这家伙一如既往的浮夸油腻,但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怎么会在狮城,还知道自己也来了。

    思忖片刻,他选择直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狮城?”张成:”心灵感应。”

    陈尘:“别扯,说实话。”张成轻轻的嗤了一声,总算恢复正经,话筒那边嘈杂声渐远,他似乎是到了的安静的地方。

    清脆的打火机声响起,张成深吸口气,长长的叹息声过后,张成正经起来,认真回答:“许叔跟我说的,我也刚到。他说你来办事,你要这会不忙就来找我呗。听说你带着妹子来的这会方便接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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