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舒玉宁重复了一遍段落的话。
段落点头:“没错,这种毒虫以吸食人血为生,若没有药引,即使我用铃声操纵它也不会从你体内出来。”
“那么药引是什么?”舒玉宁反问。
段落犹豫了一下,看着舒玉宁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药引其实不难找,只是眼前这人中的是五毒教教主贺之行的独门蛊术,想到要和五毒教扯上关系段落有些不情愿。
“你得罪什么人了?这种蛊可不是一般人能碰到的。”段落问。
舒玉宁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不是普通人。”
“你果然是武林中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银针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从舒玉宁袖间飞出,准确地插在段落鞋尖前。
段落非常迟钝地把脚缩了缩。
被舒玉宁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段落怒道:“说话就说话,不用突然动手吧!我相信你是武林高手了好吗?”
她低头去捡地上那根银针,结果扎得太深了,用力一拔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
舒玉宁看着段落滑稽的动作,心想这人也不怕针有毒,太没心没肺了。
段落捏着银针仔细看了看,说:“三寸绣花针,你是唐门弟子?”
舒玉宁没有否认。
“舒大侠,你武功也太高强了!身重蛊毒还能出手又快又准。小女子对你真是仰慕至极啊!”段落脸变得很快,恭维的话张口就来。
“舒灵,进来。”舒玉宁无视她夸张的表演,招呼了刚才领路那姑娘进来。
“看看段姑娘还缺些什么,都给她置办好了。我们明天就上路。”说罢,舒玉宁把手伸到段落面前,示意她归还银针。
“等等等等。”段落边说边退,还把银针收到背后,舒灵已经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舒大侠,我没听懂您的意思。什么置办?上路又是什么?”段落心里暗道不妙。
“你不是说要找药引吗,麻烦你跑一趟,给我们带个路。”舒玉宁的语气不容商量,这是通知不是询问。
“啊不!不用了。我现在就告诉您药引在哪里,该找谁。您武功高强脚力快,路途遥远又何必带上我这个累赘呢?”段落好声好气地说,"更何况我在这边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是跑不开啊。您堂堂武林大侠,总不能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吧?"
舒灵犹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可我刚才在外面打听了一下,这边的人都说段姑娘是......”
“是什么?”
“他们说段姑娘也是个混江湖的,平时游手好闲...又会点拳脚功夫,得罪不起惹不起......”舒灵小声地说。
段落心想我没这么讨人厌吧,被她整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她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舒玉宁看得出来段落会点武功,知道她嘴里没一句真话,就诈她说:“你方才说你上有老下有小,我派人去看了你的住所,你家分明就只有你一个人。”
段落却很理直气壮:“我院子里有一只老母鸡,还能下蛋的。我不回去喂鸡、吃鸡蛋可怎么行?这难道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吗?”
舒玉宁就当她狡辩得有道理了,也懒得争辩,直接吩咐舒灵:“去请个人,帮她每天喂鸡直到她回家。鸡蛋的话,按照天数到时候换成银钱补给她。”
“而且!”舒玉宁盯着段落说:“你要是耍我的话现在可以承认,将来若是找到了药引却没有作用!你是什么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段落心想没有必要啊,难道她就非去不可吗?但是打又打不过这人,现在也逃不掉。
她对自己的蛊术是有自信的,若是有药引治好蛊毒不是问题,只是她行走江湖这些年向来是自由自在,随遇而安,倒不是不愿意出远门,只是她的身份在养蛊的同行里比较敏感,去找药引万一遇到五毒教的人就倒大霉了。
此时她已经是有点后悔,就为了贪那点钱,现在要被抓去面见自己的“老东家”了,到时候碰上面了自己能跑掉吗?也不知道那药引能不能顺利找到,实在不行难道要去五毒教偷吗?
段落摇摇头,她不敢想。
这蛊是要人命的,段落从小就学蛊术,最清楚蛊术有多折磨人,就这么放任舒玉宁不管段落也有些于心不忍,万一他被蛊虫吸血蚕食而尽死掉了,自己大概会做噩梦。
纠结了半天,段落毕竟也不是什么思虑很深远的人,到最后心一横,车到山前必有路,心想去就去呗,到时候总会有办法逃跑。
重点是最近骗子生意不好做啊,快揭不开锅了,就当接个镖,先挣点钱再说。
决定好了就不磨叽了,段落直接说:“那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没有换洗衣物,给我准备三套就行了,我不太适合深色,白色蓝色的最好,款式最好新一点,料子不要太差的,我皮肤比较敏感。食物的话,我们这边的土特产可以多带一些,蔬果也最好能多带些。还有就是马车,您家大少爷身上还带病我不方便和他坐一辆,我的话要求也不高,坐最小的那种马车就可以了,或者我骑马也可以。其他的缺了路上再买吧。”
舒灵听呆了。
“怎么了,记不住吗?你这里有纸笔吗?我给你写出来。”段落很热心地说。
舒灵正要去找纸笔,舒玉宁直接打断她:“你带她回家收拾衣物,准备两天的干粮就可以了。段姑娘到时候跟我坐一个马车,立刻去办,我们天黑前就出发。”
段落就这么被舒灵押送回家。
舒灵打量着面前这破茅草屋,像个临时住所,又小又漏风,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椅,其他什么都没有。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椅子腿还掉了,差点给她摔个屁股墩。段落就只是过来把椅子腿安回去,在地上砸两下砸严实了,又做了个请坐的动作,舒灵再坐上去都不敢把全身的重量压上去。
段落随便拿了两件爱穿的衣服慢吞吞地打包起来,同时还不忘打听舒玉宁的来路:“舒灵姑娘,你就偷偷告诉我,你们少爷到底什么来头?家里几口人?地里几亩田?官有多大?在唐门手下多少人?”
舒灵无语凝噎,问这么多是在查户口吗?而且段落一直管师兄叫少爷也让她很不习惯。
舒玉宁交代过不能暴露自己是唐门大弟子的身份,却没有交代舒灵隐瞒其他,于是舒灵想了想,回道:“他不是少爷,家里就他一个,没有当官也没有地,手下...大概有两个人。”
“什么?不是少爷竟然摆那么大的谱,行走江湖还带丫鬟坐马车的。他哪来的钱付我的治疗费!竟然还敢口口声声要重金寻医,不会最后不给钱吧!”段落怒拍桌子,难道真遇上骗子了?
舒灵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师兄家中虽然没有钱,但他在外面算是有个小金库吧,绝对有银钱付给你的。”
“师兄?”
“对,我不是他的丫鬟,是师妹。”舒灵解释道。
段落心想这两个唐门弟子不远万里来到这边陲之地寻医,看起来是走投无路了,这么大的门派也拿五毒教的蛊术没办法,贺之行真是害人不浅啊。
说走就走,舒玉宁的行动力也是一绝,主要是他的毒等不起了,舒灵带段落收拾完行李,他们立刻就坐上马车出发了。
舒玉宁要找的药引是在蜀地独有卧龙草,舒灵坐在外面驱车,舒玉宁和段落坐在马车里面。
舒玉宁一路无言,闭目养神,旁边的段落则坐立不安,一会掀开帘子看外面,一会又探出去跟舒灵说话,总之就没停下来过。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舒玉宁无奈道。
“不行,我激动,我兴奋。”
段落心想:能让这家伙不痛快的话让她在车里跳舞都行。
更何况她是被绑架来的,好不容易才洗脑自己把这一路当成是踏春游玩,自然要玩得高兴。
舒玉宁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闲的没事,就帮我缓解一下疼痛吧神医。”他身上的蛊毒不动还好,路上一颠簸起来就难受了。
“对了,你还没有说这蛊到底是怎么中的呢。”段落问。
舒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段落一眼,这人真的不是在装傻吗,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不认识五毒教的样子,他开口却道:“魔教。”
“怎么是魔教?我还以为是五毒教呢。”段落疑惑。
舒玉宁看她并不避讳提到五毒教,而且反应如常不像是在演戏,又问:“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五年前,五毒教教主携教众投靠魔教了。”
五年前?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叛逃了,段落心想。
段落自有记忆起就身在五毒教中了,教中帮众大概也是跟她一样出身微寒没有家的人。他们从小就学习蛊毒之术,稍有不慎被毒虫反噬或中毒就会丢了性命,教中并没有医师为他们救治,可以说身在五毒教中就像被养的蛊一样,所有人放在一个容器里斗,最后活下来的才算成功。
想要逃走也很难,五毒教教众都中了各种各样的蛊毒,就算走到千里之外也受教主的控制,逃走的下场就是死。
说到五毒教这个名字,段落都感觉很陌生,她觉得自己离开那个地狱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已经重生很久了,教中很多事都已经忘记了,但好在学到的本领还没有遗忘。
“难怪,不过......”段落赞赏道:“敢得罪如日中天的魔教你也是胆子够大的嘛。”段落五年前逃出来之后便隐退江湖了,主要是她为了躲避五毒教的追杀只能隐姓埋名当个普通人,这些年江湖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一概不知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我父母都死在魔教手中,我就算是死也要报仇雪恨。”舒玉宁咬牙说道。
段落没想到他和魔教竟然还有这一层恩怨,魔教当年打败正教,两方死伤惨重,大概舒玉宁的父母也是在那时殒命。
魔教近年在中原大肆传教,嘴上说得好听但干的都是欺压弱小的事,魔教教众鱼龙混杂更是有山贼匪徒打着魔教的旗号杀人越货。边境的百姓苦魔教久矣,段落秉持着小命要紧的原则,遇到这些正啊邪啊之类的纠纷从来都是躲着走的。
她看着面前这个眼神中带着执着的男人,心情复杂,她是不愿意被卷进这种恩怨情仇中的,毕竟当年可是好不容易才逃离了武林啊。
段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链,心中有一丝无奈和同情,如今自己当个郎中救人性命,应该不算参与武林中的恩怨吧......段落只能这么自我安慰地想。
江湖这么大,她怎么能独善其身呢?
叮铃铃,她摇了摇铃铛,说:“来吧,路上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听到这铃声舒玉宁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困意也涌了上来,他靠着车厢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他放倒,他顺势躺了下去,柔软的毯子覆盖在身上,铃铛的声音不时在梦中出现......
舒玉宁是被香醒的,他一睁眼车上就剩自己了,他掀开门帘,马车停在路边,味道从林子里传出来。
他走过去就看到舒灵生了火,一只野鸡正架在火上烤。
舒灵见舒玉宁醒了,招手叫他过来:“师兄!快来。”
舒玉宁问:“哪来的野鸡?”
舒灵转动烤鸡,说:“我打的。”
“段姑娘呢?跑了?”舒玉宁还是有点担心段落逃跑的,毕竟她看上去不情不愿的,但自己还没付钱,看段落那贪财的样子又不像会逃跑,所以他也没有交代舒灵严加看管。
“没有,我们说好要比赛打野鸡,她去做陷阱了,师兄你说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舒灵有些得意地说:“我一针就搞定了,现在都快烤好了。”
舒灵的暗器师承唐门弟子中技术最好的舒玉宁,虽然火候还没到家,但打猎是够用的。舒玉宁一路上没吃什么,现在闻到这香味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于是就不管段落,一掀下摆坐到石头上,等着开饭了。
远处,段落躲在树上,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逃跑,这地方全是树林是个逃跑的好机会。这些时日她无时无刻不被自己心中的两个念头困扰着,一个在提醒她武林危险绝对不要再踏足,另一个却说这是一个能赚大钱的机会,救个人无伤大雅。
这师兄妹二人一路上相处下来不像是坏人,不过他们的目的地是魔教,她是绝对不想搭进去的。只是舒玉宁的蛊毒未解,段落自己从小没有中过千种也至少中了百种毒,那折磨人的滋味她比谁都清楚,更不用说舒玉宁中的是五毒教的独门蛊术,除非他打到魔教揪出五毒教教主,否则这世间不见得有其他人能帮他解毒。
烤野鸡的香味从远方飘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段落垂怜美色还是良心发现了,总之,她还是决定先帮舒玉宁把毒解了再想办法逃跑。
她跳下树,拍了拍手,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真是道德高尚,医者仁心啊!段落忍不住为自己赞叹……
一回去段落就强烈谴责了两个人抛下她吃独食的自私行径,自己赶紧撕了一大块肉下来,有点遗憾地说:“可惜是只大公鸡,我比较喜欢吃母鸡。”
舒玉宁接过舒灵给他用竹签子叉好了的鸡肉,说道:“有得吃你还意见这么多?要是等你抓,我们饿死都吃不上。”
段落白了他一眼,转去跟舒灵说:“香是挺香的,就是差点味道,有盐吗?”
“撒过了,但是这鸡皮糙肉厚的,不好入味。我们带的盐也不多了,就只能这样了。”舒灵边说边把肉切开。
段落看舒玉宁在一边优雅地用竹签吃鸡肉,火气就上来了,说:“还说你不是大少爷,吃个肉还要别人帮你切。舒灵你别忙了,赶紧趁热吃了,舒大少自己切吧。”
“你!”舒玉宁还没受过这种气,从来没人骂过他少爷脾气。
“怎么了?我没说错啊。”
舒灵看这两人斗嘴,觉得有趣极了,脸上憋不住笑。
舒玉宁是舒灵的救命恩人,他身上背负着血仇,在门派中位居高处,总是孤身一人。她也经常会想象师兄若是没有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剧,现在该是多么意气风发的模样。
虽然舒玉宁还是没有太多笑容,但遇到段落之后他看上去好多了,是因为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吗?这个舒玉宁和门派里的师兄一点都不像,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舒灵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