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哐当哐当响,慕野拽着链子不断挣扎,胡乱叫着,血泪糊了一脸。
祭灵澈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沾在他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目光微动。
曲无霁看向她:“你怎么了。”
祭灵澈皱眉:“……你说的亓向晚,是谁?!”
他道:“她是殷沛的女儿,亓凤元的外孙女,少时与殷家断了关系,便随了母姓,后嫁与慕野为妻——”
曲无霁随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慕野手腕上那银亮的手环,便顿了顿:“这是你的东西?”
祭灵澈沉默良久,才淡淡地道:“是我曾经送给……亓向晚的。”
祭灵澈:“她……怎么死的?”
曲无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伫立着,一时无言,岑寂非常,只听水声哗啦啦地从几人脚下淌过。
他什么都没说,结局已定。
祭灵澈知道,后来她嫁了人,被疯掉的丈夫给杀了,手脚俱折,三魂俱失,被人发现时,可怜地窝在柜子里,已然惨死。
祭灵澈说不出话来。
她有些想不通。
那个小女孩如此坚毅果敢,应该有很好的人生不是吗?为什么最后却会是这样,为什么灾厄偏缠着她……
祭灵澈头又疼了起来,牵着心里也跟着疼。
世界上令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太阳穴剧痛,闭着眼睛,抬手按了按,显得有些疲惫:“所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睁开眼,目光锋利如刀,刷地扫慕野,直刮到他骨髓一般。
祭灵澈语调阴寒:“慕野。”
“你其实根本就没疯,对吧?”
慕野却跟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只是不断地扭动,带着链子叮咣响,口中颠三倒四地念着什么。
祭灵澈眯起眼睛盯着他,冷哼一声,指尖蓄着一道法诀。
却忽然,一道极凌厉的剑诀刷地劈出,直砸到那几铁链子上,只听那铁链咣当一响,顿时开裂!
慕野再一挣扎,那锁了他不知多少年的链子,就这么哗地断掉,只听落水声,他掉到水里,扑腾了起来,水里响作一片。
曲无霁劈开那锁着他的链子,却没有捞他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盯着。
二人默契非常,并肩立着,俱是冷睨着他,并不动作。
那慕野似乎不会泅水,扑腾了一会,便一心求死,心如死灰一般止住动作,双目无神地直直地盯着上方,咳出一口血,咕嘟吐出一个水泡,便向下沉去。
祭灵澈想呛他一下,可没想淹死他,何况路在下面,要出去就必须得下水。
她想了想,悄然从怀中摸出古潮音在白玉楼抛给她的那枚指环,套在食指上,灌住灵力转了三圈,忽然那戒指闪了一下,然后迅速熄灭。
她看着那指环,微微勾起嘴角,启动了,只消等上一个时辰,就可以——
忽然感到手腕一冰,只见曲无霁冰凉的手正扣住她,她抬头看他,只听他道:“下面有路,我带你走。”
他的手顺着她手腕往下滑,最后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十指相扣,紧紧地牵着她。
祭灵澈不由得一愣,只感觉他的手凉得刺骨,偏头看他,只见黑暗中他形影消瘦,不由得心下落寞,便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冰凉的手似乎在微微地发抖。
曲无霁拽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一跌,二人径直向水面扑去!
却没有任何的水花,一道避水诀将二人包裹,便向着水底而去。
……
青依旧跪在地上,垂着头,浑身火灼一般,只想一头撞死,巴不得眼前的人是什么亡魂恶鬼来索他的命,好叫他彻底地解脱,免得日日心如火煎。
可是眼前那抹孤影却说:“起来吧,青弟。”
那白影晃动,好似在夜风中跳荡的烛火。
柳叶月作古多年,此刻忽然被人拉出来,连为什么都不知道,一上来就被人抱着哭坟,更是一脸懵,不由得头疼,只得幽幽地问道:“这是哪,你怎么和阿瑾在一起。”
青看着气息奄奄的令狐瑾,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而今身在何处,阴恻恻的感觉就像是无数触手在脊背爬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强整思绪,终于捋直了舌头。
青:“这里……是丰都城。”
柳叶月皱眉:“丰都城,铁剑镇?”
“这等禁区,你怎么进来的?又是所为何事?!”
青没脸说,头垂得更低,最终说道:“有人向我许诺,若我能在城里找到广陵慕氏的少主,就会……”
“就会帮你翻案。”
柳叶月沉沉地看着他:“糊涂!”
青:“他有能证明你无辜的证据,也有害你之人的把柄……”
柳叶月一时哑言,青痛苦非常,手重重地捶在地上,掌心满是鲜血:“姐姐,我心中有愧……”
他蜷在地上,心中滴血一般,没错,他做这些,本意并不是为了月少主的名声啊……
他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我真是……一个又蠢笨,又自私的人啊……”他低声说道。
他感到头顶凉丝丝的,柳叶月的袖口拂过他的头,她说道:“如果这么做能解你心魔的话,想做便做吧。”
听她这么说,他更觉得自己简直是仙鹤脚底下的一摊狗屎,该被人踩得稀巴烂的那种。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地,只听哐当一声轻响,又脆又闷,好似什么铁制品的摩擦声——
声音竟在二人身后……
青骤然回头,发现那声音的来源是……令狐瑾!
她受了重伤,一直隐在暗处声息全无,此刻青才看到,她手腕上竟然栓着根铁链,正猛地绞紧,将令狐瑾向后拖去!
青迅速跃起,刷地劈出一剑,可打到那链子上,只发出铮的一响,那巨大链子竟毫发无损,依旧拖着她飞速向后!
速度之快,人眼几乎跟不上,瞬间给她拖到一面墙前,无路可退,结果那面墙忽然开裂,没想到墙后也是别有洞天,直将她扯了出去。
令狐瑾被霎时拖远,柳叶月忽然神魂震颤,好似立时就要烟消云散一般,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不能离令狐瑾太远!
原来自己这一抹残灵忽然出现,是和她有关……?
她心中一紧,忽然有些酸楚。
便倏然向前荡去,化作一道白烟,随着令狐瑾而去。
青的剑风不能伤那铁链分毫,便只得追着那链子狂奔!
结果他刚跃出墙外,才发现——
眼前竟是一大片水域,令狐瑾已经被那链子直拖到水底去了!
……
祭灵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被避水诀护着,那水并不贴身,但依旧冰冷刺骨,幽黑的水中飘着莫名的蓝色光点,隐隐照着,也仍伸手不见五指。
曲无霁忽地伸手,抓住飘在水中的慕野的脖领,将他也罩在避水诀内,他软塌塌地任拽着,已然失去意识。
祭灵澈心理盘算着,这慕野既不会水,便不可能是一直被泡在水里,那他定然是从哪里被拽出来。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触到了什么东西,拿手一摸,竟然又是一根锁链——跟方才锁住慕野的是一般材质!
曲无霁一挥袖子,霎时间将水中数十里都照得透亮。
祭灵澈眯了眯眼,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水里竟然满是铁链子!密集地几乎像是头发一团团地纠缠到一起。
每一根都手臂粗细,错综复杂,不知道伸往哪里,就好像是树木根茎一般,四向延伸,看不到尽头,某些铁链正微微晃动,好似铁链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牵着它动,一根根就好像活过来一般,触手一般招招摇摇,霎时间诡异非常。
祭灵澈伸手握住一根铁链,扯了扯,心中盘算着若是顺着这链子前行,许是会找到那头牵着的东西?
她一笑,原来这里的锁着的都是“阶下囚”啊!
祭灵澈忽地想到在白玉楼,那狐狸面具的侍者所说的什么地狱……
若真如此,看这铁链的数量,这里至少囚着千百人。
曲无霁忽然说道:“这些铁链看似无章,实则成阵。”
放眼看去,链条则不再是单根的枷锁,竟成了拼凑阵法的一笔,一条一条勾勒出了一个极阴毒宏大的阵法。
极为精密强悍,森寒间又带着点正道之风,竟然像是——
仙盟的手笔!
祭灵澈问道:“这事和你们有关?”
曲无霁坦诚道:“不知道。”
他虽是仙盟首尊,可这阵法却存在了几百年,八成是丰都遭屠时布置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几人接着向下泅去,果真看到了一条极粗极粗的链子,正在在不停地震动翻滚,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曲无霁:“此处是阵眼”
祭灵澈冷笑:“一箭双雕,果真够毒!”
这地狱果然不辱其名,不仅囚着一些人,更是利用这些人起阵,镇压一个极厉害的家伙。
到底是什么东西,需要用这么大的阵法来镇压?!
这丰都城里诡相环生,颜尽尘虽自称城主,也近来才只是躲进来避难,而这底下锁着的,估计才是令仙盟都悚然棘手的大麻烦。
如此看来,怕是不只颜尽尘一个需要对付了。
可眼下毫无退路可言,就算是真的鬼府地狱,也得咬牙硬闯。
祭灵澈:“顺着这条最大的链子走,就能看到这里到底封着个什么东西。”
曲无霁:“且等一下。”
他伸手握住链子,阖上眼,用神识感知那头的东西——
就在这时,祭灵澈忽然脊背发凉,周遭骤然阴寒,她一回头,正对上一双全黑的眼睛,没溜一丝白缝。
她不由得一惊:这什么东西,好丑。
什么时候来的?!
下一刻,一柄窄窄的利刃刷地贴上了她的脖子——
见血封喉,正要割断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