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珍的呼吸一滞,佟银离他太近了,他甚至能闻见她洗发水的味道。
她换洗发水了,不再是以前廉价的甜腻味,而是一种清透的芬芳。
他现在像个变态一样轻轻嗅着,努力辨认这是什么味道,柑橘?玫瑰?
坐到她旁边的时候,他的心神就已经完全被她勾走。
他低下头。
因为太久没得到他的回答,佟银脸上的笑意变成微皱的眉头,眼底也开始冒出压抑不住的不耐烦。
韩玉珍的心轻轻刺痛了一下。
他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也见过她褪下伪装,脸颊泛红地牵起他的手。
他们一起走在公园窄窄的小道上,耳边有鸟儿在叫,鼻翼间是青草树木的清香。
那天早上刚下过雨,晚上万丈霞光,紫粉色的天空美得像幻境。
他的脸一定也是粉色的。
他喜欢她。
一直都喜欢。
可惜明白心意的时候太晚,佟银把他甩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真喜欢她。
她的每一次吝啬的笑容,每一句难得的温柔和偶尔对他的依赖,都是拂过他心湖的微风,掀起阵阵涟漪。
他是一汪很浅的湖泊,却误以为自己深不见底。
原来这就是心动。
韩玉珍后退一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当时集训去了,不知道我们的事。”
“我跟他解释过很多次,但他有点,嗯,八卦,你别管他。”
韩玉珍不是来找佟银复合的。
现在时机不合适。
毕竟那件事才过去三个月。
他只是有点心疼她。
佟橙葬礼的时候他没敢去参加,只能外面遥遥望着她。
葬礼来得人不多,韩玉珍一眼就看见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呆坐在一旁的佟银。
那天主事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可能他在门口徘徊太久,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有什么事吗?”
他打量了他几下,通过他的年龄猜出了他的身份。
“是佟银的同学吗?”
韩玉珍没回答,他只是把手中的白菊花递给他。
只有几朵,小小的,里面还夹着两朵小雏菊。
佟银喜欢小雏菊。
漂亮,但多用于陪衬的花朵,没有向日葵那么热烈,也不像玫瑰那么明媚。
他没有和佟银说上一句话,她说不定都不知道他来过。
她讨厌他。
这也是应该的,他抱着玩玩的心态和她在一起,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爱上了她,在朋友面前脱口而出贬低她的话。
还被她听见了。
他们的恋情只持续了七天,他追了她半年。
被佟银打了两拳后,她就再也没和他和平地说过话。
今天是第一次。
他的腹部现在仿佛还残留着痛感,让他胃里发酸。
“我送你回去,要是你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
“还有……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韩玉珍低头打车,没有看佟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
佟银侧过身看他的表情,她思索片刻:“怎么感觉你变了不少?”
韩玉珍笑了笑:“是吗?那你会把我放出来吗?”
“看你表现。”
“真的吗?”
“真的。”
胸腔中的心脏丢了节奏,血液却一齐涌上。
他的脸一定又红了。
她什么意思?
他还有机会吗?
被甩后他死缠烂打过一段时间,但佟银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你还是关心你的高考去吧,小心没大学上哈。”
他的成绩哪有那么差,也就比她低一点点。
他努力考上和她一个学校,就是想离她近一点。
韩玉珍张开嘴:“你不会想吊着我报复我吧?”
佟银露出笑,向他比了个中指:“滚。”
果然韩玉珍还是以前那个韩玉珍,嘴贱。
韩玉珍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回到宿舍脸上都带着让人发麻的傻笑。
“高冷哥怎么回事?恋爱了?之前一脸的仇大苦深,今天笑得这么开心?”
另一个舍友凑过来:“不是吧!这才刚开学!”
韩玉珍对舍友的牢骚一无所知,他幸福地躺在床上,觉得未来的生活简直有盼头极了。
佟银也幸福地躺在床上,她以后的乐子有了。
佟银逐渐习惯大学生活,家教工作也步入正轨。
锦大虽然在市里,但离市中心还是有点距离,去颜颜家会经过一片废弃大楼。
佟橙就是在那里牺牲的。
又一次经过废弃大楼,佟银站在地铁站台上,眺望远处灰白破旧的建筑。
垂下眼,她下定决心,她要去看一眼。
她想去看看,看看哥哥死去的地方。
不过……听说很多凶手都会重返犯罪现场。
佟银皱起眉,她握紧包,里面有防狼电器和喷雾,还有一把折叠刀。
这些都不能带上地铁,佟银只能选择坐公交车去。
她看着窗外时快时慢流过的风景,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居然有点期待自己撞见凶手,如果能亲手结果他……
很快佟银自己就推翻了这个妄想。
她打不过他的,连佟橙都打不过他,她会是……
先被杀死的那个。
哪怕真的遇见,她要想的是先保住命,然后记住他的脸。
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佟银抱着包,腰越来越弯,像个佝偻的老人。
和那座大楼一样了无生气。
不,那座废弃大楼某种程度反而是生机勃勃。
这里以前应该是商场,很大,中间有个空旷的中庭,地板墙壁上是一道道裂痕,杂草顽强地地从中长出。
在这死灰色中增添了几分绿色的生机。
却越发荒凉。
什么都没发生。
佟银仰望佟橙坠落下来的地方,她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地板上似乎还隐隐残留着现场痕迹固定线。
白色围绕着一滩深褐色。
佟银摸向眼角,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点,没哭。
深呼吸,深呼吸。
都过去了。
犯人一定会落网的。
她走上楼,静静俯视楼下,心中出现一丝迷茫。
秦警官说现场凶手打扫过,没留下太多痕迹,而且,很有可能是佟橙自己开车来这里的。
赴约?威胁?
他为什么只身一人来废弃大楼?
佟银心情低落,晚上张锡生来找她,她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张锡生给她倒茶,身上还带着消毒水味,他今天加了台手术,一结束就赶过来和佟银见面,生怕迟到会让她不高兴。
“怎么不高兴?和同学相处的不好?”
说实话,张锡生很怀疑以佟银的性格真地能融入大学生活吗?
不要真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特别是她好像还有个脾气不太好的舍友。
佟银摇头:“没事。”
她没跟张锡生说她今天去了案发现场,不然他肯定又要唠叨。
张锡生没追着问,他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推给佟银。
“送给你的。”
“……相机?怎么想着送我这个了?”
过了会佟银才接过盒子,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微微颤动。
“你舍友都要,你也不能落下。”
佟银奇怪地看了张锡生一眼:“什么叫都有,只有霍驰有。”
“是吗?那你就是你们宿舍唯二有相机的人了,开不开心?”
张锡生笑着往火锅里下菜,他开学的时候就想给佟银买相机了,但是他这段时间太忙了,今天才想起要把相机给她。
开学快一个月了,两个人都没见过面,也没在网上聊过天,他不主动去找佟银,佟银也不会来找他。
张锡生问:“银银,你国庆来我家住吗?”
佟银停下夹菜的手,她不知道,她还没想好。
她对她和张锡生之间的关系有些迷茫,离得近好像不太好,离得远……
出于一些私心,她不想和张锡生离得太远。
这个世界上在乎她的本就不多,要是再少一个张锡生,那岂不是直接没人了?
韩玉珍只能算半个。
张锡生静静等她的回答。
佟银戳碟子里的调味料,小声问:“你还会教我弹钢琴吗?”
放暑假的时候张锡生说要教她弹钢琴,但他实在是太忙了,只有第一天晚上教过她一次,之后都是她一个人跟着视频学。
学习成果就是完全没学会。
佟银突然提起钢琴的事,张锡生有些惊愕,但他很快就笑起来:“会的。”
佟银将筷子尖含进嘴里:“那我就去住两天。”
明明是她寄人篱下,这句话她说得却像是施舍。
但张锡生对她的施舍很高兴,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那我找个人调下音。”
吃完饭,张锡生送佟银回学校。
晚上的风裹着寒意,吹得他皱眉,侧过头看了眼穿得单薄的佟银,张锡生脱下外套,想给佟银披上。
但他还没碰到佟银的肩膀,佟银就后退半步,躲开了他。
她还是对他偶尔的亲昵行为不太习惯。
“不用了,我回宿舍没几步路。”
张锡生提着外套,下垂的眼睛轻眨:“风大。”
佟银:“真不用,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吧。”
看着佟银进校门,张锡生才开车离开。
他脱下的外套没穿上,而是被他丢在副驾驶座上。
同样放在副驾驶的手机亮了,有人在给他发信息。
【宝贝,国庆放假回家吗?】
【你爸爸也回来了,今年我们一家三口去海滨玩怎么样?】
——
放假的前几天,拉佟银凑人头的手工社开展了第一个活动。
“电磁脉冲发射器……!?”
是她想的那个脉冲器吗?
这个手工社怎么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们不应该织织毛线,戳戳毛毡,搭搭积木吗?
为什么会做这种东西啊!
很明显,孟宣涵也有这个问题:“我们做这个干嘛?”
阮文景理直气壮:“看了部赛博朋克电影,好奇它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
孟宣涵:……
韩玉珍低头,韩玉珍思考,韩玉珍提问。
“那个,电磁脉冲发射器是什么?”
四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似乎没想到居然有人会问出这种问题。
“怎么说呢?一种能发射电磁脉冲干扰电子设备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