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生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被人打听私生活他也没生气，他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工作忙，没顾得上。”
他低头，掩饰性地夹了一筷子菜，难得露出羞赧的模样。
“哎哟，张医生害羞了！”
“理解理解，张医生是宁缺毋滥！”
“就是就是，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张锡生在一片善意的调侃中默默吃饭。
很合理的理由，医院本来就忙，他又被武竹心赋予重望，做什么都喜欢带着他，经常忙得脚不沾地。
但想起院里若有似无的流言，他和佟橙过分好的关系，柳医生压抑着八卦的兴奋，语气微妙：
“你……是gay吗？”
张锡生平静温和的表情难得出现裂痕，他蓦然瞪大眼睛：
“哈？”
柳医生凑近他：“其实现在挺开放包容的，你要是……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我表弟……”
“我不是同性恋。”
张锡生打断她，难得冷了脸。
目前同性恋遭受的社会压力很大，被误会会有很多流言。
张锡生很爱惜羽毛，因为父母都是名人，他从小就知道社会形象很重要。
他环视一圈，大家都对柳医生的语出惊人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被他突然的冷脸吓到，气氛一度沉默下来。
看来关于他性取向的流言已经存在很久。
林护士过来打圆场：“小柳你说什么呢？嘴上还是不把关，上次被患者投诉还没长教训？”
柳医生尴尬地笑了笑，双手合十道歉：“我这嘴……”
张锡生也不想场面太难看，今天是刘医生生日，他举起面前的温水，又软下脸色：“我喜欢温柔漂亮的女生，要是有柳医生可以介绍给我，但男生就不用了。”
柳医生一口答应下来，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找个大美女给他。
张锡生垂下眼，前几天，王阿姨也说要介绍对象给他。
“小张啊，又自己来买菜？你说你，工作好，人品好，模样更是没得挑，怎么还单着呢？”
“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啦！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几个？我认识好几个老姐妹家的姑娘，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忙忙忙，你们年轻人啊，就知道忙工作！终身大事更重要啊！”
“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多冷清啊！找个知冷知热的人，那才叫过日子！你听阿姨的，早点成家，早点生个孩子，那才热闹呢！”
“要是家里有个人，你这手伤就不用自己买菜做饭了，诶，护工哪有枕边人贴心。”
……他现在也到被催婚的年纪了吗？
下个月是他26岁生日。
张锡生下了车，慢慢往家里走，电梯楼层数字一层层往上蹦。
婚姻是什么？
一种社会关系的构建，一种身份的完善，一条人生的必经之路。
人生的组成部分，一份优秀的学历，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宽容温和的形象，和……一段恩爱的婚姻。
不结婚会被当成异类看。
他需要结婚。
他的妻子……
张锡生打开门，满墙蝴蝶标本闯入他的眼眸，色彩斑斓、振翅欲飞——
明明是死物，却有着让人震撼的生命力。
他的面前浮现出一张圆润倔强的脸。
他弯下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拖鞋。
婚姻也可以是利益的结合。
比如他爸爸朋友的女儿……
好像不太行，那个女人绝对会出轨的，他还没开放到能接受开放式婚姻。
一个医院的同事？从事同样的职业会让他们很有共同话题。
但医生很忙，而且在一个地方上班，如果发生什么矛盾，很难遮掩。
有着相同爱好的朋友？
他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异性朋友。
脑海中的那张可爱的脸越发清晰。
……佟银。
他望着客厅的落地窗，凝视着望安璀璨的灯河，目光幽幽。
可怜的，柔弱的，需要他庇护的。
……想和佟银结婚。
——
可怜柔弱的佟银正在做电焊，张锡生的生日马上要到了，她要在十月结束前把要送给张锡生的礼物做出来。
为了了解张锡生，她都快把张锡生的朋友圈翻烂了，她发现张锡生好像很喜欢蝴蝶，收到什么稀有或状态好的标本都会专门纪念
玄关用作隔断的蝴蝶墙也证明了他的爱。
佟银手里有点钱，但张锡生比她有钱太多了，所以她想另辟蹊径，送只机械蝴蝶给他。
价格说不上多贵，主要是心意。
正好她又在手工社，有一些基础的工具，她看了几天相关的视频，在孟宣涵和阮文景两个美术生的帮助下亲自设计了造型。
蝴蝶镂空的翅膀上堆满了齿轮，发条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带着齿轮一同旋转。
金属蝴蝶扇动翅膀，留下银色的轨迹。
做完了。
她本来还想过要不要镀层珐琅，但在网上看了几个效果图后，还是觉得金属原本的样子更有蒸汽朋克的美感。
她将蝴蝶精心包装好，让韩玉珍帮忙把丝带递过来。
“你这是送给谁的？”
佟银瞥了他一眼，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拖长语调：“一个大——帅哥。”
“帅哥？”
韩玉珍脑中警铃大作。
“什么帅哥?有我帅吗？”
“当然，比你帅一百倍。”
“不可能，这世界上绝对不会有比我还帅的人！”
阮文景在一边用平板画画，闻言，她吐槽道：“他们是小学生吗？”
陆信红敲键盘的手不停：“应该是。”
他们两个大一的时候就想做个独立游戏，拉佟银和孟宣涵也是为了这件事，都是计算机和艺术系，只有赠品韩玉珍学的是和游戏制作不搭噶的化学。
整个游戏已经有了个基础的框架，是关于反霸凌和猥亵的故事。
这两个词让佟银想起自己不太幸福的高二，她对这个故事颇有感触，很上心。
如果不是张锡生的生日要到了，她手上要干的活计就是跟着陆信红学编程。
阮文景向学校申请了一个小活动室，他们五个有事没事就往这跑，感情迅速升温。
佟银觉得她现在的生活还不错，她有好多好多朋友，还有……
张锡生。
话说……张锡生对于她来说是什么人呢？
家人？
好像还没到这种程度。
朋友……
是朋友吧？
一个很让人安心的朋友，温柔体贴，成熟可靠，总是在包容她的朋友。
心湖微起波澜。
韩玉珍凑过来，他想碰碰翅膀上的齿轮，却被佟银打掉了手。
“被给我碰坏了。”
韩玉珍笑嘻嘻的：“坏了就坏了，大不了赔个新的给你。”
佟银瞪了他一眼：“你赔不起。”
韩玉珍佯装恼怒：“你穿我送你的衣服还这么凶，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佟银冷笑一声：“这是你欠我的生日礼物，别想绑架我。”
韩玉珍抗议：“这可花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他本意是想表达自己的真心，他为了佟银吃了一个月的泡面，以前的他哪过过这种苦日子，但他这句话明显让佟银生气了。
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那件皮衣，恶狠狠地甩在他身上，皮衣很重，打得他肋骨都开始发疼。
“还你！”
韩玉珍懊恼地捧着皮衣，后悔自己刚刚的话。
佟银是个敏感的人，特别是在钱这一块，她嘴上不说，但每一笔钱都会记在心里。
他以前追她的时候，也给她买过贵的礼物——对于学生来说——但等下一次节日，她就会送一个差不多价格的礼物还他。
刚在一起的时候，佟银也敞开跟他说过。
“别送我太贵的东西。”
“我会还不起。”
她一定觉得他是在向她施压，炫耀自己有多有钱。
自知理亏，韩玉珍软下语气，又去哄佟银。
佟银脸绷得紧紧的，扭过头不看他，等韩玉珍嘴都快说干了，才大发慈悲地提出要求：
“我要吃鸭头。”
“好！”
韩玉珍一口应下来，鸭头算什么，现在佟银说要颗星星他都得想办法摘下来。
旁边的阮文景一脸姨母笑地摇头，诶，小情侣啊。
如果佟银知道她和韩玉珍被误认为是一对，估计又得气炸。
晚上他们五个人本想约着出去吃饭，但陆信红拒绝了。
“没钱。”
简单干脆的两个字。
他们五个人里，阮文景和孟宣涵两个学艺术的就不用说了，没点家底也不敢碰这个专业，韩玉珍母亲是高级白领，父亲是大学老师，家境小康，佟银也因为张锡生半只脚踏入富人行列。
只有陆信红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做题家大学生。
他学计算机的理由和佟银一样，赚钱。
因为陆信红不去，剩下四个人也失去聚会的念头。
他们可以平摊一次他的饭钱，也可以平摊两次，却不能平摊一辈子。
而且陆信红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做法。
佟银想，他们两个还挺像的。
佟银说她会回来给他过生日，张锡生有些惊讶，惊讶她居然知道他生日在什么时候，他可从来没跟她说过，也做好了她什么都不送给他的准备，哪怕是一句祝福语。
佟银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那张嘴，从她嘴里听到句软话比登天还难。
除非她生病了。
他有点怀念佟银抱着他撒娇的样子了。
张锡生特意推掉同事的盛情邀约，把晚上留给佟银。
他还拒绝了妈妈从北陵飞过来看他的提议，这个生日他只想和佟银好好过。
他收到好几个朋友的祝福，还有他们寄过来的礼物，快递在客厅堆成一堆小山，等有空了他就会拆开，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放起来。
他对这个晚上格外上心，他换了新衣服，更加贴身的衬衫，可以更好的显示他的身材；他挽起袖子，露出自己流畅的肌肉线条；还解开了两个扣子，不经意地炫耀自己漂亮的锁骨。
虽然佟银大概率注意不到他这些细微的变化，但张锡生还是尽量在各种细节上精益求精。
梳好头发，喷上香水，张锡生出发去接佟银。
他想早点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