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骐看着她别扭的模样觉得好笑。这傻丫头，肯定又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坐在沙发上没动，冲许悠然温柔招手：“然然，过来。”
他这一声“过来”让许悠然浑身一紧，像被捏住了后脖颈的猫，可他声音满含柔情，她无法抗拒。
许悠然只得往他身边走了两步，房间并不很大，这两步已足以拉近他们的距离。
不等许悠然站定，郑骐就紧紧抱住了她。
他下巴上浅浅的胡茬摩挲在她额头有点麻麻的痒痒的，她一动不动，任他抱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连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突然，头顶传来轻微的颤动和低低的笑声。
“然然，你很紧张。”郑骐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戏谑。
“你！讨厌！”许悠然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局促被他看穿，恼羞成怒，推开了他。
郑骐好脾气地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低头看着她气得红通通的小脸，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温言哄道：“生气了？你紧张什么啊？别胡思乱想了，你累不累？如果累了就睡一会儿，睡醒了我带你出去玩。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许悠然原本紧绷的神经被他温柔缠绵的语气消解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有点隐隐的失望。他们大半年没见了，久别重逢不是应该更热情更激烈一点吗？
可到底怎么个热情激烈法，她又有点懵懂。
“不累，我又不是来睡觉的。你累不累，你要是累就休息一会儿。”许悠然摇头，不自觉失落地撅起嘴。
“怎么了？我感觉你有点儿不开心。”郑骐敏锐地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
“没事，就是……我幻想中的久别重逢好像……应该更激动人心……”
许悠然老老实实地回答，面对郑骐，她不想隐瞒任何想法。何况就算想瞒，也瞒不了。
郑骐一愣。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许悠然又羞又窘，抬手打他。
郑骐止住笑，把她的手握在手心，眼神专注，眸中有些她从未见过的奇异色彩。
“然然，我怕我激烈起来会吓到你。”
许悠然不解地看过去，郑骐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眼里像有一团小火苗在逐渐蹿起。
待明白他的“激烈”是什么意思后，许悠然脸红到了耳根。她微微别开头，小声嘟囔：“我才没那么胆小呢。”
“真的？说话算话，到时候可别哭鼻子。”郑骐轻轻刮刮她的鼻子。
“你才哭鼻子！”
被郑骐这样一闹，许悠然那点儿不可言说的少女情思彻底曝光，精神也不那么紧张了，拉着郑骐就朝她向往已久的冰雪大世界出发。
许悠然早就想滑冰了。南方只有旱冰，不过瘾。
她从小就喜欢下雪，漫天飞雪里吃一串甜丝丝的糖葫芦或者捧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简直是人间至乐。然后就是打雪仗，可惜在她记忆里，仅有的几次大雪都只维持了几天，升温后冰雪消融，只有满街满院的污水横流，雪人也只剩下半个身子，在微弱的阳光下面目丑陋。南方的冬天就像高高悬挂的太阳，冷只是装饰，热也只是装饰，尴尬却持久。
摔了无数次后，许悠然终于学会了滑冰。郑骐学什么都快，虽然三年多来第一次滑冰，但是凭借良好的平衡能力和核心力量，不一会儿就滑得像模像样了。
他牵着许悠然的手，小心翼翼地滑动，生怕动作幅度大了、速度快了会吓到许悠然。
许悠然技术差又偏偏爱玩，每个趔趄都吓得花容失色，惹得郑骐哈哈大笑，然后耐心地把她抱住，温柔地安慰和讲解。
旁边大概也是一对初学滑冰的小情侣，女孩摔了几跤有点灰心丧气。
“算了，不学了不学了！”
“你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半途而废。你看看人家，不也摔了很多次，还认真学呢！”男孩也有点不耐烦。
“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多耐心多温柔，你呢！”女孩气性也上来了。
人比人，气死人。即使是臃肿的羽绒服也遮挡不住的高大帅气，更别提耐心温柔的脾气，女孩看向许悠然的眼里有明晃晃的羡慕。
“行，你那么喜欢人家的男朋友我不拦着你，但是你也要看看自己吧，人家看得上你吗？你看看人家的女朋友，又漂亮又可爱又会撒娇，你呢，就只会冲我吼！”
许悠然和郑骐对视一眼，慌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喂，别人家的男朋友，你很受欢迎喔，从实招来，有没有什么指导员的女儿、同学的妹妹之类的要介绍给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两人出了滑冰场，手牵手走在一排梅树下。
白梅胜雪，若非暗香，难以察觉。梅花香自苦寒来，此时的幸福愉悦也因为距离遥远显得尤为珍贵。
“我坦白，这个……真的有。”
“啊——”许悠然气得用指尖戳郑骐的掌心。
郑骐见她信以为真，继续逗她。
“那还是前年，指导员说他有个侄女，也在这上大学，想介绍我们认识，说他侄女又漂亮又优秀，从小就是班花……”
他一边说一边看许悠然的表情。
这傻瓜果然信了。脸拉得越来越长，像个苦瓜。
郑骐没骗她，真有人给他介绍过。
不过他早就大方宣告他有女朋友，即便那个时候许悠然还在上高三。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早晚的事儿！
“那你怎么说的？”
虽然知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吃醋。许悠然知道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距离，所以她抓住一切见面的机会。他不能来看她，她就来找他。哪怕万水千山。
“我就告诉他们，我早就有女朋友了，以后都别给我介绍了。”
许悠然敏感地抓住了关键字“早”。
“切，那会儿你哪有什么女朋友？”
“然然……”郑骐停下脚步看着许悠然，“在我心里，我的女朋友人选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许悠然回望着他，他眼神干净，似有波光流转。
“就是你。”
天空中大片雪花飘落，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树上，还有他们的头上。
许悠然忽然极其渴望就这样白了头，那他们就不用面对相隔千里的思念和渴望。他们可以手牵手，蹒跚着散步，你扶一扶我，我等一等你，虽然步伐缓慢，但始终不离不弃。
“许悠然，我喜欢你。”
这是郑骐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郑重其事，好像在许下某种誓言。
随之而来的是印在额头的吻。
他嘴唇柔软温热，像刚出炉的棉花糖。
许悠然垂下眼。她还以为……
“怎么，失望了？”
“我才……”
狡辩的话没有机会说完。
猝不及防的，嘴唇被温柔地封住。
许悠然笨拙地回应，心跳急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幸好嘴巴被堵住。
她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只感觉郑骐的手掌温暖又坚实地抵着她的后脑勺，她逃不了也躲不开。
郑骐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许悠然悄悄睁开眼，他的睫毛纤长浓密，细细软软地擦在她的眼皮上，像被羽毛拂过，只微微的颤动，就轻而易举地搅得她天下大乱。他表情沉醉而专注，除了父母，许悠然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奉她如至宝的珍视。
她要一辈子记住他此时此刻的模样。
回到酒店时天已经黑了，两人在酒店餐厅吃了饭，郑骐送她回房间就准备离开，他八点前要回学校报到。
许悠然没有了刚来时的局促羞涩，主动拉住郑骐的衣襟下摆晃了晃，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娇媚：“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郑骐也有点舍不得她，抬手看了看表，还有点时间。他拉着她的手坐到床沿，笑容里带了少有的警告意味：“然然，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胆大不好么？”
胆小是因为恐惧，恐惧源于无知，傅莹的理论课扎实全面，郑骐的实践课精湛有效，许悠然显然已经过了无知的界限。
小狐狸第一次尝到了肉味，有点上瘾。
“真拿你没办法。”
许悠然得逞了，心满意足地靠在郑骐肩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学校里的事情。她其实害怕血，更怕尸体，对即将到来的解剖课，更是心怀恐惧和抵触。
“然然，你会不会后悔？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当医生，更何况是军医。”
郑骐扭头看许悠然，只看得见她嘴角上扬的弧线，他心情有些复杂，抬手抚了抚许悠然的脸。
许悠然惊觉自己说得太多，有点抱怨的嫌疑，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既然选择了我就不会后悔。不管是学校、专业还是人。”
“我希望你不管做什么，都是基于喜欢，而不是为了我。这样你会觉得辛苦，时间久了会埋怨会不甘。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能开开心心的就好。”
“我不辛苦啊，一开始可能是因为你才想当航医，不过时间久了我也习惯啦。军校虽然管理严格，但是风气好，没有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你知道我最不喜欢那些。等我毕业了就求爸爸帮忙，把我分到你的单位去，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见面啦。”
许悠然憧憬着毕业后的幸福生活，眼睛里燃起了希望。
“其实，还有更好的方法，不用麻烦许叔。”
“什么方法？”许悠然纳闷。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虽然要死皮赖脸缠着爸爸帮忙，但是爸爸应该不至于铁石心肠吧？
“等我下到连队里，你毕业办理随军就可以了。随军可以就近安排工作。”
郑骐早已经把政策摸清楚了。他很清楚，爱是需要见面的。久别重逢远远不够，他也渴望耳鬓厮磨、朝夕相处。
“随军？”许悠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从小大院里就有许多阿姨是随军的，她们大多不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孩子。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某某的家属”。
许悠然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