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气味。

    好像一片汇聚着磅礴力量的海洋，平静时包容万物，涌动时惊涛骇浪，卷进周遭一切事物。

    她记得小时候韩骁总是玩得一身泥巴，脏兮兮的跑回家，然后被干妈揍一顿。而郑骐总是干干净净，像一个优雅的王子。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韩骁也不再是那个不修边幅的人了，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也变得干净清爽，衣冠楚楚。尤其是不说话表情温和的时候。

    和郑骐很像。

    不过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她才不会认错呢。

    许悠然扭开头，避开了韩骁的衬衫。

    大慈恩寺里面摩肩接踵，钟楼更是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看多了学校里的深蓝军装，赵雪霏和罗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李昊在她俩身上找到了久违的成就感和存在感，导游一样给她们讲解介绍，许悠然和韩骁跟在最后，几次差点掉队。

    许悠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她喜欢历史，早就想来看这些名胜古迹。秦汉风流、大唐盛世，都是她一直向往的。虽然和朋友们一起也很开心，可是这样的旅行，她更想和郑骐一起。她想牵着他的手，随意地走在钟楼下，看看夜景就好，走累了就去回民街吃点小吃，不爱吃的就给郑骐。还要去看兵马俑、去芙蓉园、去碑林，去每一个久负盛名的景点。

    可这多半只是奢望。

    许悠然第一次有点讨厌自己。她不喜欢这样多愁善感的自己，她想像赵雪霏那样无牵无挂，潇潇洒洒。或者像罗钰和程文静那样也不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爱情应该是让人快乐的，为什么她的爱情大多时候都在不快乐的状态呢？

    异地恋真不是人谈的！许悠然在心里放肆骂道。

    罗钰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温柔开解：“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拥有了就要珍惜，就算没有爱情，也会有生活的喜怒哀乐啊，有爱情的人生起码快乐都比别人来得深刻丰富一点。”

    程文静的理论更深刻。

    “想想自己的目标，你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就没时间想那么多了。个人的感情在保家卫国的事业面前本来就是渺小的，你既然也树立了和他一样远大的理想，就不要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努力往前走，你和他的目标是一体的。你和他也是！”

    许悠然感觉自己被她们安慰到了，她把自己的间歇性低落总结为发疯。疯过了就好了。

    “嘿嘿，不是说实践出真知吗，你没有实践，理论还挺扎实，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许悠然觉得罗钰看起来像喜欢玩暗恋的人，温柔内敛却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喜欢的人呢？

    “没……没有……”罗钰红着脸结结巴巴解释。

    “哎呀，被我猜中了！”许悠然喜得一蹦三尺高。

    可惜的是，合三人之力都没有逼问出结果。

    “你的嘴比革命党还严实！”赵雪霏投降了。

    “哼，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傅莹不以为然。

    许悠然还不放弃：“是我们认识的人？”

    罗钰不做声。

    许悠然喜得一拍掌。

    “是我们学校的？”

    “不可能吧，我感觉她跟个书呆子似的，要是我们学校的早就坐不住了！”傅莹观察力强，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就不是我们学校的。”

    罗钰还是不做声。

    她越抵抗，三个女孩的兴致越高。

    “他喜欢你吗？”许悠然凑到她脸前，追着问。

    罗钰的脸终于红了，夺门而逃。

    许悠然和傅莹跟在身后，把手笼成喇叭：“哈哈哈哈，罗钰有喜欢的人啦！”

    罗钰逃到走廊尽头微微喘息，这是她的秘密，一个永远不打算公之于众的秘密。

    大二上学期结束的时候，许悠然依然保持着瘦身成果。她比高中的时候长高了些，现在的身高不算很高却也不矮。用傅莹的话说，刚好小鸟依人。因为经常训练晒黑了些，不过看着挺健康。

    许悠然对自己的外形很满意，只除了一点。

    “许悠然，你的内衣忘了收，打湿了不负责啊！”

    傅莹用撑衣杆撑着许悠然的内衣，大大咧咧地在宿舍里展览。

    “哎呀，还给我！”许悠然抢回内衣，塞进了被子里。

    “大A藏什么藏，又不是没看过，哈哈哈……”

    许悠然又羞又恼，又羡慕又嫉妒。傅莹没她高，但是胸却足足比她大了两个杯。

    “是是是，你胸大你了不起。下次谁得罪你，你用胸挤死他。”许悠然跟她们混久了，嘴巴也学坏了。

    “哈哈哈……”赵雪霏和罗钰哈哈大笑。

    “别恼羞成怒嘛，我教你几个二次发育的方法，你听不听？”

    “我不听！”许悠然扭开头，却竖起了耳朵。

    “第一个是木瓜，多吃木瓜可以丰胸，这个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傅莹开始侃侃而谈。

    赵雪霏摆手：“我不知道，再说我也不需要。我平胸我骄傲，我为国家省布料。”

    “第二个……是按摩。”傅莹停顿下来，神秘地扫了大家一眼。

    “怎么按？”还是赵雪霏，不懂就问。

    罗钰和许悠然一样，看似做自己的事情，实际上竖起耳朵偷听。

    “这个呀，自己按没用，得让别人按。”傅莹故作神秘。

    “我去，这个谁能帮忙？”赵雪霏“切”了一声，非常不屑。

    “男朋友或者老公。”傅莹一本正经地解答。

    话音刚落，三个枕头齐刷刷扔到了她的脸上。

    “死变态！”

    “女流氓！”

    “恶心死了！”

    寒假终于在千呼万唤中来了。西北的冬天寒风凛冽，学校没有举行冬训，近一个月的寒假，简直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许悠然早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她要去东北看郑骐，正好和赵雪霏结伴同行。又人生第一次给家里撒了谎，说学校还没放寒假，打的就是时间差。一个星期，足够了。

    “许悠然，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赵雪霏不放心地问。她在哈尔滨中转，还不到下车的时间。

    “没问题，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你放心啦！假期快乐，一路顺风！”

    许悠然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激动地下了车。

    久违一年多的火车站，看起来无比熟悉亲切。她轻车熟路地走出出站口，猛烈的冷空气蹿进鼻腔，她冷得一哆嗦，忍不住裹紧了围巾。

    正是早晨，火车站外摆满了小摊，各种小吃冒着热气，一派鲜活。行人小心翼翼，生怕摔个屁股蹲。

    这么冷的天，生活都有诸多不便，训练只会更加艰难吧！可郑骐在这样的冰天雪地待了近四年。

    许悠然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只怕要下雪了呢。

    “然然——”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即便在车水马龙中，许悠然还是马上就辨别出那是郑骐。

    不是说不能来接她吗？

    许悠然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行李就被郑骐接过去了。

    整个人也被他揽进怀里。突然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好像就有了依靠和归属。

    “不是说不能来接我吗？”

    许悠然还傻愣愣的，上了出租车才呆呆地问。

    “本来是不能来的，但是指导员知道我女朋友大老远跑来看我，格外开恩放我出来了。”

    “小伙子是航校的啊，那可是人才啊！难怪女朋友也这么漂亮！”

    司机大叔咧着嘴一边乐呵一边调侃。

    许悠然脸红了。她还不适应在陌生人面前以郑骐“女朋友”的身份出现。

    “航校的小伙子找对象可不容易了，现在的小姑娘哪能忍受长期聚少离多啊，要不了多久就吹了。小伙子有没有同学之类的，我闺女就在本地读大学，不用异地恋。咱们从小就看飞机在头上飞来飞去，支持国防人人有责。我要是找个飞行员女婿，绝对给他后方安顿好了，不扯后腿。”

    东北人就是能侃，郑骐只得笑笑：“大浪淘沙，距离能打败的感情本身就不够坚定。要是人人都像您觉悟这么高，咱们的国防事业一定会越来越强大。”

    许悠然不做声，默默听着司机和郑骐闲聊。这样的郑骐很有烟火味，不再是那个校园神话，可望不可及。

    到了酒店，许悠然发现不是上次那家，这家酒店显然更加豪华，郑骐已经订好了房间，径直刷卡带她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许悠然突然有点紧张，安静的电梯里仿佛能听到她猛烈的心跳声。看过的偶像剧片段不受控制地闪现在脑海里。

    封闭、私密、幽暗的轿厢，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明明刚才在外面还冷得哆嗦，这才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有点出汗。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叮——”电梯门缓缓开了。

    郑骐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她磨磨蹭蹭跟在后面，借着墙面反光她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走廊里很暖和，并不是冻的。

    郑骐刷卡、开门、搬行李，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

    许悠然硬着头皮走到门口，见郑骐做了个“请”的手势，她更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你……”

    郑骐拍拍她的头：“是不是冻傻了，怎么话都不会说了？你什么？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你还不累吗？快去洗把脸。”说完就把她推进了洗手间。

    许悠然打开水龙头，发现洗手台上整齐摆着各种女孩子会用到的物品。洗面奶、护手霜、发圈、新毛巾……还有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这显然不是酒店准备的一次性用品。

    是她的郑骐，考虑问题永远周到细心。

    热热的水蒸气上涌，熏得许悠然的眼眶有点发酸。

    她脱下厚厚的羽绒服，换上拖鞋，快速洗了把脸，整个人终于清爽了。

    现在出去吗？她有点犹豫。确定关系后她还从来没和郑骐单独待在私密的空间里，更何况这还是酒店。她没法让自己不想入非非。

    可不出去也不行啊！

    许悠然又鼓起勇气握住门把手，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甚至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然然，你没事吧？”郑骐听到洗手间悄无声息，有点担心。

    “没……没事。”许悠然慌忙回答，生怕郑骐听出异样。

    门锁轻轻转动，洗手间的门终于开了，许悠然踩着小碎步缓缓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