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兆

    邬蓉蓉心里纳闷,正想转身去问谷山这是怎么回事,却见宦子平在看到那顶藏青轿子上下来的人时,脸色倏地大变。

    他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负气猛地甩开自己娘亲的手,跑过来拉住邬蓉蓉,便往集市里头拖。

    宦夫人无奈,弱弱喊了一句:“子平——”

    “唉呀!”邬蓉蓉猝不及防被他一拖,脚下踉踉跄跄,但也只得无奈跟着去了。

    这孩儿,跟她第一回见面的时候还跟仇人一般,现下倒是说牵就牵,真是说变就变,有点自来熟那味了。

    于是,宦子平拖着她在前头走,中间宦夫人和窦宜一道紧跟着,而谷山与窦兴则远远落在后头。

    身旁这小童脸上气鼓鼓的,邬蓉蓉看他脸色,不敢多话,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小子平,今日是为什么来了啊?”

    他把脸扭开,一身别扭劲,注意力似乎在身后,应她:“娘亲说要陪你逛街啊。”

    陪她逛街?她怎么倒觉得事实正好反了——

    回头往身后看看,宦夫人满脸歉意地看着她。

    集市道路两旁吆喝声不断,两人一路无言地往前走着,宦子平也不松手,就这么紧紧拖着她,邬蓉蓉心里有些纳闷,早知道还不如在屋里躺着呢。

    此时正好路过一玩具摊子,摊子上边边摆着几个蹴鞠,有大有小,颜色也不太一样。

    她突然就想起自己堂弟邬梓杰,不知他现在怎样了,自己逃家之后,不知可会让他担忧。

    邬蓉蓉指了指玩具摊上的蹴鞠,问宦子平:“这个,喜欢吗?姐姐给你买,好么?”

    宦子平嘟嘟嘴,断然拒绝:“不喜欢。”

    也是,看他的身板子,也不像是喜爱跑跳的类型,跟梓杰那般最爱欢蹦乱跳的不一样,遂也作罢。

    他目光从蹴鞠上扫过,落在旁边一个棕色木头盒子上,邬蓉蓉注意到了,把他往那头牵过去些,又问:“你喜欢这个么?这是什么?”

    她把木头盒子拿起,摊主刚刚蹲在地上打瞌睡,这下醒过来,见有客人,忙不迭起身招呼:“这是鲁班锁,刚从京师运回来的,莲河城就咱家有,稀罕的很哟!”

    邬蓉蓉把手里盒子前后左右翻了看,也没看明白。

    没想到宦子平小小年岁,倒喜欢摆弄这些复杂玩意,想来是个聪明孩子,自己在这方面倒是不如他,若让她研究这个,宁可去院子里扫地。

    她听完摊主介绍,见宦子平目光充满期待,便掏出荷袋准备付账,身后传来宦夫人声音:“邬——陶姑娘不可,让妾身来吧!”

    邬蓉蓉笑了笑,“没关系,让我来吧。”

    她把摊子上仅有的两个鲁班锁都拿了,让宦子平从中挑了一个,剩下的让摊主仔细包裹好,打算等回了云州城后拿去送给堂弟邬梓杰。

    宦子平手里提溜着个小麻布袋,里头装着刚买好的鲁班锁,嘴里不自觉哼哼着些不成调的曲子,看起来心情是一下子变好了。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娘亲,见她紧紧跟在身后,又往更后方瞅了瞅,窦兴正与谷山走在一道,心里放松下来,伸手牵过宦夫人,另一手仍是牵着邬蓉蓉不放。

    再往前走不远,便是一个胭脂摊子,乌泱泱围着一群身穿五颜六色衣裙的姑娘,这一下引起了窦宜的注意,她给邬蓉蓉招了招手,一群人便跟着过去凑热闹。

    只见那摊子上铺满五颜六色的胭脂盒子,颜色艳丽,很是诱人,盒子打开,里头的胭脂,粉的红的,颜色各异,窦宜看着喜欢得很,牵着宦夫人便开始挑起来。

    她本想唤上邬蓉蓉,但邬蓉蓉看着对此不感兴趣,只嘱咐了句“慢慢挑”,便牵过宦子平在旁边等着,几步开外,谷山和窦兴也有说有笑,站在另一头等候。

    趁此机会,邬蓉蓉蹲下身,戳了戳宦子平,问他:“你不喜欢窦兴馆长,对么?”

    宦子平嘴角立马耷拉下去:“我讨厌他!”

    “为什么呀?”

    他把头转开,不搭理她。

    不知怎的,邬蓉蓉心里觉着有些可惜,宦子平不知道的是,面前这个令他讨厌的躯壳里,装着的正是自己爹爹的魂魄。

    她转过头去看,宦高飞正好往这头盯着,两人甫一对视,他苦笑了下,微微点头。

    邬蓉蓉没看明白这个笑的含义是什么,便又往谷山身上看去,可谷山一脸心虚,躲开了她的视线。

    大约一刻钟后,窦宜和宦夫人各拎着个纸袋子退开,看来是满载而归。

    邬蓉蓉早已觉得累了,腿上发软,越走越慢,只是见众人还是兴致勃勃,自己不好扫兴。

    她低头瞧了瞧旁边的小童,这孩子虽看着跟她一般瘦弱,但到底是小孩儿,精力还是比自己要好不少。

    这时,谷山在身后吆喝了一句:“哎哟——累死了!大伙,去茶馆坐一下如何?”

    可不远处竖着个书画摊子,摊子上垒着一捆捆小本,旁边竖着大大小小的画架子。宦子平似是被吸引住了,不愿意停下来,牵着邬蓉蓉的手还想往那头拖。

    窦宜看了看,那些小画她正好也喜欢,便牵过小童的手,准备一道去看,顺便回头叮嘱道:“我与子平过去看看罢,蓉蓉姑娘在这休息一会。”

    宦夫人不放心,也跟在后头。

    谷山装模作样捶了捶腰,对宦高飞道:“唉呀不行了——累死我了!那头人还挺多的,劳烦窦馆长费心,跟着去看一看吧,我留在此处与陶姑娘作陪。”

    宦高飞点点头,也便跟着去了。

    待二人坐下来,小二端上茶壶杯碟,谷山给邬蓉蓉和自己都倒了杯茶,接着,举起杯子,喝下第一口,叹出声来:“呼——好茶!”

    余光见邬蓉蓉瞪着他,装作没看见,又抬头看天,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邬蓉蓉忍功没他好,还是开口问了:“我什么时候抑郁成疾了?还要劳烦您老人家把所有人招呼出来,给我惊喜?”

    谷山还是看着天空,叹道:“唉,那都是借口,您是聪明人,您懂的——”

    “我不懂。再不给我解释,我就打道回府,真回去躺着了啊!”

    “哎哟——”谷山皱着脸:“这不宦夫人来求我帮忙的么。”

    “这些日子窦兴出不去,宦夫人忧心得不行,老担心我把他收了,天天来医馆里盯我,把我给盯怕了。”

    邬蓉蓉一听,精神了:“那你怎么说?”

    “可我也不能向她保证不收宦高飞,对吧?”

    她想了想,点点头,谷山继续道:“我就只能跟夫人说实话,说暂时不会,但以后不好说——结果她隔了一天,又来找我。”

    “给你跪下了?”邬蓉蓉开玩笑道。

    “想什么呢。”谷山乜她一眼:“她想给宦子平留一个回忆。”

    “宦高飞离世时,子平不过三岁,年岁还小,他对他爹爹的所有印象都是来自旁人口述,而他自己与爹爹的回忆早就模糊得一片空白。他不愿意被人察觉出这种空白,这几乎成了他的心病。”

    谷山的话让邬蓉蓉想起,第一次与宦子平见面,他踩碎她的糖人,大声叫嚷她招摇;第二次与他见面,他死不肯认错,嚷嚷:“吃个糖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爹也常给我买!”

    虽然一开始她气极,但待她冷静下来,便隐隐感觉到:这小孩儿有些——虚张声势。

    像是努力用跋扈去掩盖些什么。

    她想了想:“所以宦夫人想给他们父子俩创造一个回忆?”

    谷山点头:“待他以后大了些,能明晓事理的时候,夫人会把一切都告诉他——这样往后在他的余生,爹爹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而是有切切实实的回忆了。”

    说是这么说,她叹了口气:“但是子平不是很讨厌窦兴嘛。”

    其实谷山也看出来了,便也有些惆怅:“所以才要花这么大功夫把所有人都骗出来嘛。”

    他看了看远处大大小小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其余的,都看各自造化了——”

    本来就纳闷的心情,被他说得更纳闷了,邬蓉蓉又大大叹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也支着个头,放起空来。

    *

    谷山和邬蓉蓉在茶馆坐了好一阵子,远处看书画的人们还在兴高采烈地看着。

    真是好闲情,真是好雅致啊——

    茶馆一侧挨着个小小的点心摊子,摊子上头的点心分别用不同颜色的竹纸包裹着,前头格外放着不同品种的点心用作展示。邬蓉蓉支起身朝那头看了看,有桃酥、烧饼、蜜饯花糕,还有桂花条糕。

    她想起自己从星虚观出发时曾答应过左二,要给他带好多好吃的回去,还记得左二听她允诺时那闪闪发光的眼神。

    邬蓉蓉噗嗤一下,笑了。

    谷山瞅着她,不明所以,她指了指那点心小摊:“回去之前,咱们再来一趟买些糕点吧。我要把各个款式都买一份,回去把左二那小子馋得哭着给我求饶。”

    那可是自己观里的小娃子,怎么忍得下心来,谷山有些哭笑不得:“也不能太过了啊,不然陶溪师兄要罚我了!”

    远处的书画摊上,窦宜从人群中伸出头来,朝他们招了招手,似是想招呼她们过去。

    邬蓉蓉摆手回应,意思是:不了。

    她没那闲情雅致,宁愿坐着看风景。

    她坐在茶馆的椅子上四处张望起来,右侧斜前方有个卜卦的摊子,似乎颇受欢迎,从她们坐下开始,那小摊就没空过。

    摊位支了张可移动的小布桌,桌子边上挂了一幅素色麻布,上头用墨水写了两个大字:卦命。

    桌子上头置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个拨珠算盘?,桌子对侧各放了张小椅,卦师坐在一头,对头正坐着个清秀的少女,身旁站着个小丫头,应是少女家中的丫鬟。

    卦师手里拿着笔,在纸上撩撩几笔,对着少女口若悬河。少女听得入迷,时不时插嘴问几句。

    邬蓉蓉也看得入神,不久,她扯了扯谷山袖子,往那卜卦摊子一指:“诶,你猜,她们在算什么?”

    谷山软绵绵地靠在桌子边,用手支着脑袋看天空,一副懒散样,袖子不经意被她一扯,头险些往旁边栽,回过神来,也朝那头看去,漫不经心道:

    “豆蔻年华,听得如此专注,多半是问姻缘呗。”

    邬蓉蓉似是来了兴趣,又捅了捅他,问:“你不也是学术的吗,可也会卜卦?”

    谷山霎时警惕,讪讪笑道:“我那是闹着玩的,跟人家专业的不能比。”

    她神神秘秘地问他:“那你占得,准吗?”

    他支起身,挠头:“我只给自己占过,说不上准不准,就,那样呗。”

    真扫兴,邬蓉蓉乜他一眼,说话总爱说得似是而非的。

    摊子上的少女似乎占完了,递过去几枚铜板,起身离开。

    邬蓉蓉见状,抓起谷山的手,往那卜卦摊子走去,谷山有些不情不愿:“欸——真去啊?”

    人到了摊子上,倒觉得有些不自在,那摊主招呼她:“姑娘,可要问卦?”

    她也不敢直接坐下,站在旁边扭扭捏捏,摊主见她手拉着个青年,便笑眯眯又开口问:“可是要问姻缘?”

    摊主这么问出口,邬蓉蓉反倒怂了,她像小猫被踩了尾巴一般炸了炸,反手把谷山一摁,把他摁在椅子上。

    谷山一脸茫然,抬头看她,只见邬蓉蓉向他一指:“不是我问,是他问。”

    摊主嘻嘻一笑:“也行啊,这位少侠,可有想问的?”

    他伸手揉了把脸,再次揉出了些愁苦味道,正欲开口拒绝,邬蓉蓉把话头截住了:“就问——这次回家,可有好事发生?”

    话刚说完,她感觉手下摁着的谷山肩膀又往两边垂了些,似是默默叹了口气,便觉得好笑,好不容易忍住了。

    摊主伸指一掐,往拨珠算盘?一弹,手中笔再在纸上划了几道,邬蓉蓉看得兴致盎然,心里正乐着呢,只见他脸色突然一沉,眼神往两人身上打量了会,嘴里念叨:“怎么会——”

    她心里立时惴惴不安,低头瞧了瞧谷山,只见他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她又凑上前去,问道:“师父,如何?”

    摊主沉默了会,抬头答道:“此卦——”

    “大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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