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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方清瓷倒是乐得清闲，小镇上的人们都在为一年一度的墨花节忙碌，这是淮城和安城特有的节日，也足够小众。

    墨花节在每年9月15日，流传已有几百年历史。传闻墨花神女那日下临凡间，解救无数被困于海啸中的黎民百姓，又以神女之姿顽强抵抗天劫，最终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来淮城和安城片刻安宁。

    淮、安两城面积都不大，只是前者临江，后者沿海的区别。

    没人亲眼见证过墨花神女抵抗天劫、救赎百姓的全过程，只是当个美好的传说一代一代口耳相传了下去，并将其奉为最坚不可摧的信仰。

    这边工作虽轻松了不少，方清瓷的心却并不轻松。距离那晚自己强吻任凌已经过去了一周，每一刻她都备受折磨。

    白天，有自己的地方就一定会出现任凌的身影，他就像一条尾巴一样紧紧缠着她，她是说也说不得，理也理不起，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一旦没及时给予回应或者脸稍微冷了点，任凌立马就不干了，拉着她的袖子就开始满眼委屈地控诉她的恶行。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大狗狗，因为害怕被抛弃而死死抱住主人大腿。

    任凌的确也没闲着，一没课就往方清瓷这里跑，非要清瓷对他负责，从学校到工作室这段路他闭着眼都能走了。

    毕竟初吻莫名其妙地丢了，任是谁也接受不了。

    晚上，疲惫万分的方清瓷还要在梦中饱受折磨，不论先进入什么样的梦境、经历什么样的故事，情节多么跌宕起伏，天马行空，最终总会回到那条小巷。

    梦中任凌的脸越贴越近，直到唇齿相依她还是不能挪动分毫，只能被迫承受着，仿佛脚下生了根。

    几次三番从梦魇中惊醒，方清瓷只能大口呼着气平复似要跳到力竭的心脏，细细密密的汗珠附在光洁的额头上，在月光下更显苍白。

    对任凌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唾弃组成了梦魇的绝对部分。

    方清瓷想了想，被任凌缠上也实属是她罪有应得。

    可怜她这几天真是晚上睡也睡不好，白天还被强行追问讨个说法。当被问得不耐烦的时候，方清瓷甚至还冒出过更加邪恶的念头：用控梦术扭转任凌的记忆。

    当然这抹不可取的想法很快便被她抛弃，心中不可磨灭的道德感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在她手中发生。

    就算他们两个都是初吻，从某个特定角度来看还挺公平，可这依旧掩盖不了她“行恶”的事实，任凌又何其无辜。

    这也直接导致方清瓷一看到任何疑似任凌的人都会绕着走，手心发虚汗。

    “清瓷姐姐！”

    方清瓷的嘴角几乎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小阎王”又来要她命了。

    任凌一把推开木门，带着朝气蓬勃的盛气又一次闯进方清瓷的工作室，熟练得像回自己家。

    “姐姐想去参加墨花节的活动吗？听说会有召神仪式哦！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终于让我等到了。”

    任凌好整以暇地搓了搓手掌，恨不得明天就是墨花节。

    其实方清瓷对这些传说一直没什么兴趣，来到淮城也有几年时间了，她只和母亲一起参加过一次墨花庆典，余下几年宁愿待在家里画画也不愿再去。

    她总觉得墨花神殿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干脆每年一到墨花节便躲在家中，幸好也只庆祝一天。

    今年的方清瓷当然也不打算去，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袖口就动了动，她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任凌又在故技重施。

    “求你了，陪我去看看吧。”

    少年微微歪着头，眼眸亮晶晶的，扯着她的袖口轻轻摇晃，软声又道：“可怜那夜月黑风高，我的初……”

    方清瓷一把捂住他的嘴，看着任凌轻颤的睫毛，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她认命了。

    墨花节的日期眼见着一天天临近，方清瓷终于不再日日被困在梦魇中，也算有时间喘口气。

    唯一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任凌已经一连三天没来她工作室捣乱了。

    人来了她嫌烦，人走了她又不适应。

    方清瓷觉得自己简直是病了。

    不过不适应的不只是她，还有小萨摩耶饭团。

    圆滚滚的白团子蔫蔫地趴在地板上，不时呜咽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与落寞。自从任凌“消失”以后，再也没人陪它玩捡球球的游戏了，也不再有人允许它下泥坑打滚，过后又耐心给它擦洗干净了。

    于是为了表达对任凌的思念，它毅然决然决定今天午饭少吃一根它最爱的小鱼干。

    而这样的小鱼干它一顿饭能拥有十根。

    “饭团你怎么又胖了，前几天究竟跟着任凌都吃了些什么？”

    方清瓷蹲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挠了一会饭团的下巴，目光从上扫到下，好一会才做出一个决定。

    “看来得让你减减肥了。”

    “——嗷呜！”它不同意！

    此刻的饭团无比思想念任凌，恨不得立马跑到他的学校寻求庇护。

    然而没有如果，它根本不知道任凌在哪上学。

    为了保住自己的吃喝自由，饭团学着平时任凌的样子蹭蹭清瓷的裤脚，鼻子里“嘤嘤嘤”地冲她撒娇。

    方清瓷：……

    学他什么不好，学这个。

    ……

    墨花节终于来临，凌晨笼罩在粉蓝色天空下的小镇已经苏醒，各家各户都亮起了暖黄色的灯，一点点光芒躲藏在薄雾中，朦胧又迷离。

    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喧哗一片，蓝白色扎染飘带系在每个人身上。女人们拿它当发带装饰，男人们则系在腰间。

    传闻这是墨花神女的法器化身，能够为人们带来安宁，趋避灾难。

    窗外气氛太过喜悦，以至于将太阳都被提早唤了出来，当它披着霞衣跃出地平线的那刻，方清瓷也睁开了眼。

    太阳从火红的圆盘渐渐褪色，升到更高的地方变成一颗刺眼的白色光球。耳边喧闹声仿佛砸碎玻璃霸占了她的房间，不留余地地将方清瓷赶下了床。

    反正也睡不着了，方清瓷索性早早就等在工作室门口，履行她对任凌的承诺，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

    方清瓷盯着表盘上的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眼见就要到庆典仪式开始的时间，街上人群也稀疏起来。

    怎么还不来……

    她向来信守承诺，也最讨厌食言的人，可现下眼见任凌不来了，心中倒还隐隐有些窃喜。

    本来答应任凌只是出于对他的愧疚，自己从来就没想去过。他不来正好，有拜神的功夫她都能画三、四张画了。

    “清瓷姐姐！”

    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方清瓷僵硬地转过头。

    “不好意思啊，我这几天学校有急事。”任凌随手呼噜了一把被汗水浸湿了几缕的头发，胸口因剧烈跑动而起伏着。

    他顿了顿，在一口气喝下半瓶矿泉水后才继续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还有几分钟，应该还来得及。”说完便抿起嘴眨巴着眼看向清瓷。

    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与乞求。

    方清瓷一看就明白这小子是什么意思，想到自己欠他的，只好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怀着“赴死”的心情跟在任凌身后狂奔向墨花神殿。

    此刻如果有认识方清瓷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著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走着绝不跑着”的懒美人居然也有一天会主动跑起来。

    幸好淮城不大，要是再多个五米，她绝对立刻举手投降。

    等两人到时仪式已经开始几分钟了，但还没到关键环节。任凌一脸兴奋地扶着已经生无可恋的方清瓷挤进人群，伸长了脖颈向里面望去，看到令人惊奇的部分还会低下头再给清瓷重复一遍。

    犹如站在麻雀窝中动弹不得的方清瓷心中越来越烦闷，四周一片叫好声混着任凌叽喳不停地“讲解”更是令她火上浇油。

    方清瓷抬头望向殿顶，默默翻了个白眼将火气强行压下去。她脾气一向算不上好，只是足够能忍，靠着万年不变的微笑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哇塞！清瓷姐姐快看！”

    任凌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还伸出手晃了晃方清瓷的肩膀。

    “他们在吐火哎！”

    方清瓷嘴角抽了抽，她对这些实在提不起兴趣。脑海中第无数次冒出想要回工作室绘梦的念头，哪怕只是回去睡觉也能收集些梦境素材，反正干什么也比在这里罚站强多了。

    上一秒还熙攘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一股久违的诡异感犹如毒蛇一般吐着信子钻进她的血液，窸窣酥麻的触感令她头皮发麻。

    殿外的风将悬挂在横梁上的蓝白扎染布条吹得翻飞，混着尘埃扫过众人头顶。

    百年前那场灾难性的海啸仿佛此刻就发生在眼前，淹没了虔诚合十的百姓。

    虚无缥缈的钟声如水波般四下散开，方清瓷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而是漂浮在空中垂眸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被人群推挤着向墨花神女的神像处走去，所有人都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任凌悄悄碰了碰清瓷的肩膀，大殿内静谧无声，只有钟声在无休无止地回荡。

    “这神像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