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虞思沅被抓了一手泥泞,追着鹅黄少女的几个人明显沾过血,身上带着股血肉腐烂的锈味,杀气腾腾得,一瞬间围观群众都向两侧荡开,原本拦着虞思沅那几名大汉也不善地看过去。

    “……”虞思沅看了眼哭花了脸,殷切望着她的少女,心一狠就要趁这机会往上城区躲,“抱歉。”

    她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

    少女却死死拉着她不放手,这一耽误,眼见身后跟着的人就要冲上来,少女见虞思沅犹豫,急中生智,“你,你第一次来下城区吧?救我,下城区的事我都知道!”

    嘴上是恳求,手上的力丝毫未松,像抓着救命稻草。

    虞思沅飞快和她对视一眼,在那双无助的眸子里读出了恳求与真诚,她心底微颤,终于找到了救人的理由,拉着人就往里奔:“走!”

    所幸虞思沅把住在上城区的三天权限换成了‘酒店式’,闸门口的守卫也是头回遇见这情况,用了两晚的次数也就放二人进去了,虞思沅心神未定躲在墙后,清爽的草木气息入鼻时,似还带着那股压迫的酸风没散。

    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未涌上,挫败与疲惫就深深侵蚀了虞思沅。

    她只剩下最后一次进入上城区躲避的机会了。

    虞思沅靠着冰冷的墙壁,仰着头把手臂盖在眼前,借着缝隙看光被遮挡挤压。

    面前的上城区光辉璀璨,背后的下城区人心如鬼。

    这薄薄的一面墙壁,究竟隔开了什么?

    虞思沅仿佛还能感受到墙壁后恶鬼般不甘嗜血的注视,她把自己从恐惧的漩涡里捞出来,耳畔忽而响起细小的啜泣声,她愣了愣,想起自己还带回来个人。

    “…你没事吧?”她素日里接触到的不是帮佣管家就是蒋金诚,没什么社交经验,想了想拿出包纸递过去,“要不擦擦眼泪?”

    少女双手抱膝蹲在墙根,脆弱的脖颈随着哭泣微微颤抖着,闻言她呆呆地抬起头,脏兮兮的脸被泪水搅得一塌糊涂,“纸…巾?”

    她瞳孔放大,为这份阔绰的善意震惊,旋即一把夺过那包手帕纸,也不擦脸,怕虞思沅后悔似的直接踹进了兜里,理直气壮,“你自己要给我的!”

    “……”,风拂过指尖,虞思沅猛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的末日释放过多的善意,就好似在群狼环伺中大喊我是肥羊快来宰我,简简单单的递纸动作,暴露了她太多信息。

    不出所料,少女也反应过来,她面上生硬带刺的僵硬转瞬变为热情洋溢的笑颜,不等虞思沅收回手就咻得握上去,扬声介绍:

    “你好!我叫黄悦婷,是个狩猎者。”

    她殷殷注视着虞思沅,就像是她灰暗的前路唰得被点亮了,睁着锃亮的眼问:“您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是上城区的贵人么?”

    当今世道仅剩的生产力都去生产食物和弹药了,像纸巾这种不影响人类生存的非必需品,只有高高在上的‘贵人’会用,对他们这些摸爬滚打求生的人而言堪称‘奢侈品’。

    有点物资当然去换食物和子弹了,谁换纸巾?

    黄悦婷今年十九岁,744年政/府军崩溃时不多不少三岁半,打小从污染区贫瘠地长出来,身上带着这批人的标准特质,惜命,势利眼,特擅长见缝插针。

    脸面和骨气在她们眼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批人常常义愤填膺地痛斥上城区的人装模作样,真正遇见时又巴不得对方救自己于水火。

    虞思沅被黄悦婷身上独属于恶民的尖酸侩气刺到了,她皱着眉往后退一步,心却像压了块石头,“我不是上城区的人,只能临时进这一次,你刚说你了解下城区的情况?”

    “当然!”虞思沅说她不是上城区的人,黄悦婷明显不信,她站起来,更热情了,“您要去下城区吗?自己去会有些危险哦,不如雇个佣兵或者找个组织保护一下?”

    “……”,虞思沅头疼,“我真不是上城区的人,雇不起这些。”

    末日以来,五大守护城滋生出了许多新兴组织和职业,各大组织不仅自己进行异种狩猎、物资收集贩卖,也会以赏金的形式接雇主派的活计,越强大的组织雇金越高,而有些组织例如‘黎明’,则是有钱也请不到的。

    佣兵做的事和组织差不多,区别在于一个集体户,一个个体户,而黄悦婷口中的‘狩猎者’则是个体通过猎杀异种从而获得物资的一种职业总称,通常以小队的形式出现。

    未免黄悦婷不信,虞思沅给自己编了个合适的身份:

    “我之前是林城的人,原本家庭还算可以,但你应该也听说了,前不久林城突逢大变,我父母亲人都死在了那场袭击里。”

    她说着痛心疾首,黯然神伤,“我好不容易活下来,带着仅剩的物资来到中央城,眼见身上的东西不够留在上城区了,只能想办法出来……”

    林城?黄悦婷心头一动,看虞思沅的目光变了变,这么大的事她当然听说了。

    五大守护城之一的林城不久前遭遇大规模异种入侵,原本群龙无首的异种像是突然收到了具体指令,生出灵智似的疯狂地攻击林城,异潮直抵研究院。

    林城城主林修率守城队伍誓死捍卫林城,那一战撼天动地,连绵半月不止,直到其余四城支援赶到,黑压压的乌云才匆匆散去,晨光熹微下满地苍夷。

    黄悦婷黝黑的眸子滴溜一转,试探着问:“林城啊…那你父母是研究院的咯?”

    虞思沅心下一惊,暗忖这小姑娘好生敏锐,面上却一副被戳破了秘密的讶异,“诶,你怎么知道?”

    “哼哼,”黄悦婷信了她的话,态度也高傲起来,黄澄澄的日头打在她那张斑驳暗沉的脸上,映出片油光,“你瞅着之前也是万事不愁的大小姐,自然不懂这些。”

    “现如今最贵气的都是些什么人?”她眼角往下一吊,似妒恨似不屑,“当然是神造者和研究员啊——要不就是政/界、军/方那帮不干实事的酒囊饭袋,或者满肚子坏水的军/火贩子。”

    “神造者生不出你这么大的,政坛上的人精遇事就往后躲,商人更是滑不溜手精于算计,只剩这次被总攻的研究院里那些勤勤恳恳的研究员了。”

    她说着扫一眼袅袅婷婷的虞思沅,眯了眯眼,“你家里是做研究的,你没继承父业?”

    若是能去研究院做研究员,这辈子都不用吃风餐露宿的苦了。

    虞思沅不好意思笑笑,“这么些年父母忙于工作,没什么时间管我。”

    看来研究员受人尊敬不假,连黄悦婷这样的人都对他们心存敬意。

    “哦——”黄悦婷拉长调子,余光瞥着灰头土脸不掩风姿的虞思沅,突然抽出刚刚还不舍得用的纸巾把自己脸上的泪痕和脏污擦了个干干净净。

    “看在你也算帮了我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最近少说自己是林城来的,小心惹祸上身。”

    这就触及到虞思沅的知识盲区了,她忽视黄悦婷那尽量修饰仍难掩痕迹的面容,摆出了虚心求教的姿态,“这是因为?”

    黄悦婷冷哼一声,“林城自己的事处理不好,还要我中央城的S级去帮忙,要我说林修自己不行就赶紧下台,别拉我们中央城下水!”

    这一番话说得满腔愤懑,前言不搭后语,虞思沅却听懂了。

    林城城主林修,是知名度仅次于最强S级蒋金诚的存在。

    因为他是五大守护城最强者中——

    唯一一个非神造者;

    林修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强悍的实力,把林城捧到了第二守护城的位置,更把自己推上了舆论的高台,世人仰仗他的强大,又争议他‘非神赐’的身份。

    黄悦婷咬着牙还在抱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浴血奋战的是她,“蒋老大为了帮林城御敌都重伤昏迷了,听说前两天回来的时候精神状态濒临暴走,他要是因为林城出了事,我中央城怎么办!?”

    她言辞犀利,信誓旦旦,丝毫不似作假;

    虞思沅眸光微怔,想起那个充满血气的吻,“你说蒋金诚…重伤昏迷?”

    那男人精神头好得很,哪里像是重伤的样子?

    “是啊,他们都这么说,”黄悦婷话语一顿,尖锐道:“你这林城来的怎么回事!?称呼放尊重点!”

    虞思沅:“……”

    她半晌无言,不想去纠结这尊重和维护里有多少是为了她自己,多少是为了蒋金诚,虞思沅强压下心底对蒋金诚‘精神濒临暴走’的担忧,比起担心蒋大会长,她更忧心自己的生存。

    “你刚刚说你是狩猎者?”她带黄悦婷进了上城区,就间接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不能不慎重,“那身后追着你的那群人是?”

    “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恶棍!”黄悦婷目录嫌恶,像个一点就燃的炸药包:“我不过是在外面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一个队员,他们就扯着我不放!最不要脸的是居然还扯蒋老大的旗子,他们也配——!?”

    少女讲起来滔滔不绝,大吐苦水,话语里的戾气逼得虞思沅频频皱眉,这会她是切身实地认识到为什么下城区那些人一眼就能抓出她好欺负了,在这蛮夷之地,她过分有涵养了。

    虞思沅耐心听了会,总结起来大概是黄悦婷出去猎杀异种得罪了“腾蛇”的人,这“腾蛇”是个上城区的小组织,在下城区颇有地位,便要报复黄悦婷;

    黄悦婷原本也认识些人,但“腾蛇”的人打着蒋金诚的大旗,吓得无人敢动。

    “……”,虞思沅没明白,“这又和先…蒋老大有什么关系?”

    她下意识想叫‘先生’,到嘴边又赶忙拐回去。

    “还不是因为精神濒临暴走的事?”黄悦婷嗤笑,“那些达官贵人们为了安抚这位守护神,想不出别的带脑子的办法了,这世上那么多‘前沿技术’‘科研专家’是屁用没有。”

    “安抚男人的方法永远只有一个,给他们找女人,找年轻漂亮还‘纯洁’的少女!”

    这话讽刺又犀利,直直扎进虞思沅的心,她看着因常年风吹雨淋皮肤粗糙衣着潦草的黄悦婷,无声的风刮过心底,虞思沅对蒋金诚那点梦幻思绪倏尔散了些。

    黄悦婷还在说,说什么“他们就是借个由头肆意欺压我们女人”,说什么“蒋老大哪看得上我们这种货色,”还说“那些高层一声令下,完全不把我们底层人的命当命!”

    他从性别对立激化到阶级斗争,从阶级斗争怒斥到强权压迫,最后以一句“要是蒋金诚真能看上我就好了”潦草结尾。

    “……”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虞思沅只觉得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涌到喉头,堵得她久久失语;

    这酸涩和昨天她在蒋金诚怀里问男人‘为什么不爱她’感觉到的酸涩完全不同,这种情感更空寂、更繁杂、也更盛大。

    她绕开了特洛伊,绕不开‘蒋金诚’。

    蒋金诚不是一个人,蒋金诚已经被疯狂的人们魔化成了一种意识载体。

    或者说——欲望载体。

    耳畔激昂的话语化作夏日嘈杂的蝉鸣,虞思沅忽然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的毒。

    她在特洛伊住了八年,都没见过这样毒辣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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