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鹤栖带着病又上了几日的学,白日咳嗽还不算太厉害,但一到晚间,整个人就咳得撕心裂肺。

    鹤栖卧于雕花梨木床上,她身上搭着一床锦被,瘦弱的身躯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每一声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琴心跪坐在脚踏上,襦裙上沾着药渍,素银簪子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双手捧着青瓷茶杯,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焦虑。每当鹤栖咳得稍缓,她便赶紧倾身上前,纤巧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鹤栖剧烈起伏的胸口,再将温水递到她唇边:"小姐,这样下去怎么使得?明日定要告诉夫人,再不能去学堂了。”

    "咳咳...不碍事..."鹤栖攥着锦被的手指泛白,"母亲要管中馈,还要照看弟弟..."话音未落,又一阵剧烈咳嗽袭来,尖锐的喘息声在屋内格外刺耳,“况且,学业也不能落下太多。”她气息不稳,每说一个字都显得极为吃力。

    一旁的书画急得来回踱步,她绞着帕子,眼眶泛红:“小姐,您瞧您这声音,都咳成这样了,怎会不碍事?”

    “小七,是我。”一道温柔且带着几分担忧与关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琴心闻声,慌忙起身,快步上前拉开雕花木门,微微欠身行礼。

    夫人身着一袭湘色锦袍,发髻高挽,她一进门,便径直走到鹤栖床边坐下,她伸出手,摸了摸鹤栖的额头,眉头紧紧蹙起:“小七,我听下人说,你晚间咳得愈发厉害了,怎的也不告诉母亲呢?”

    鹤栖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沙哑的嗓音带着气音:"家中事务繁忙,女儿不想让母亲操心。况且课业..."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大夫人急忙轻抚胸口为她顺气,眉间的忧虑更深,“傻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安康才是娘最为挂怀的。家中诸事再忙,又怎能及得上你的身子骨重要?”

    此时,书画端着一碗熬好的梨汤走进来,琥珀色的梨汤蒸腾着甜香。大夫人接过汤碗,银匙轻轻搅动着浮在表面的梨片,小心翼翼地吹凉,才递到女儿唇边。

    “小七,来,喝点梨汤,润润嗓子。”

    鹤栖就着母亲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梨汤。温热清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久违的舒适感。喝完梨汤后,她轻轻靠在枕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娘亲,女儿感觉好多了。”

    大夫人将沾着梨汤的帕子叠好,眉间的忧虑却未消散:“小七,你且安心在家将养几日,学业之事,母亲自会替你安排妥当。等你病好了,再继续学业也不迟。你这咳嗽如此严重,想来之前的方子于你无用,母亲已着人去请名医张潜,他明日便到,到时候让他好好为你诊治一番。”

    “好。”鹤栖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安心与依赖。

    晨曦如薄纱般透过湘妃竹帘,雕花檀木架上,新折的海棠斜插青瓷瓶,粉白花瓣轻颤,与室内萦绕的艾草熏香交织,冲淡了室内的病气。

    "夫人,张太医到了。"小厮隔着雕花槅扇躬身禀报。

    大夫人正用象牙篦子为鹤栖梳理松散的发丝,闻言指尖微顿,她将锦被又往上掖了掖,"小七好生歇着,母亲去去就回。"

    张大夫身着月白长袍,袍角绣淡青竹纹,更显仙风道骨。他将乌木药箱搁在酸枝木八仙桌上,露出箱内整齐排列的银针、瓷罐与黄杨木脉枕。

    “张大夫,还望您费心,为我家小七仔细诊治。”夫人微微欠身,言辞恳切。

    他朝夫人微微拱手,温声安慰:"夫人不必忧心,且容老朽仔细瞧瞧。"

    他抬手轻抚颔下胡须,目光专注锐利,细观鹤栖面色。小姑娘脸色苍白,但双颊泛红,唇色暗淡泛着青灰。

    "小娘子脉象浮紧,肺俞穴有滞涩之象。"张大夫三指轻搭鹤栖腕间寸关尺,白须随着沉吟微微颤动。"可曾在夜间咳至呕逆?"见鹤栖轻轻点头,又翻开她掌心仔细端详,指腹摩挲着虎口处暗红的脉络。

    众人皆屏气敛息,神色凝重,目光紧随着张大夫一举一动,生怕稍有惊扰,影响诊断,鹤栖因生病略显急促的喘息格外明显。

    "肺气久虚,外感风寒。"张大夫收回手,从药箱夹层取出鎏金火箸,将银针在烛火上炙烤至微微发红,针尖映着鹤栖紧张的瞳孔,语气放柔,"小娘子莫怕,这针下去,便能通了阻滞的气机。通则不痛,待气顺了,咳嗽自然就轻了。"

    银针精准刺入天突穴时,鹤栖疼得攥紧锦被,指甲在锦被上留下月牙形的褶皱。但随着大夫捻转银针,胸腔里淤积的闷痛竟如潮水般褪去。

    半柱香后,张潜收针入盒,取出羊毫蘸墨:"取麻黄三钱发汗解表,配五味子敛肺止咳,佐以党参黄芪固护正气。"药方最后特意圈出炙甘草:"此药调和诸药,兼能缓急止咳。"他指着药方叮嘱:"药须武火急煎,头煎沸后再文火慢煨半刻,二煎可酌情减量。"

    "饮食需忌生冷油腻,可用山药粳米煮粥调养脾胃。每日巳时阳气升发,可让小姐在廊下晒半柱香时间,但不可吹风。"他将药方递给侍女时,目光扫过案头堆叠的课业,语重心长道,"小姐虽聪慧,却不宜强撑。《黄帝内经》有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静养才是正理。病去如抽丝,切不可操之过急。"

    “今日针灸至此,明日我准时再来。”张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道,"夫人若有任何疑问,可随时差人来问。"

    “有劳张大夫。”夫人微微颔首,"琴心,替我送送张大夫。"

    “张大夫,这边请。”琴心恭敬欠身,侧身伸手示意,引领张大夫出门。

    日影西斜,屋内半明半暗,书画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门。

    大夫人起身接过药碗,朱唇轻抿,徐徐吹散药匙上氤氲的热气,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小七,张大夫特意交代,这药最能温补肺气,喝下去就不咳了。"说着,将温润的瓷勺递到女儿唇边。

    药汤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苦涩混着草本清香扑面而来。鹤栖轻啜一口,秀眉瞬间蹙起,夫人见状,温柔浅笑,轻声抚慰:“良药苦口利于病,只要想着喝了便能早日康复,想来便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嗯。”鹤栖点点头。

    待药碗见底,夫人用丝帕轻轻拭去女儿嘴角的药渍,指尖抚过她泛着病态潮红的脸颊,嗓音哽咽:"我的小七,让你受苦了..."

    “有母亲陪着,便不算苦。”

    “傻孩子。”

    暮色渐浓,纱帐低垂。夫人握着女儿的手,轻声哼着儿时的歌谣。鹤栖的眼皮渐渐沉重,在母亲温柔的注视中,缓缓坠入甜美的梦乡。

    “琴心。”鹤栖从软榻上支起身子,小脸还带着病后的苍白。

    “小姐,您醒了?”琴心闻声,快步走进屋内。

    “嗯。我想起来走动走动,这几日卧床,实在憋闷得慌。”鹤栖轻声说道。

    “那奴婢帮您添件外衣。”琴心说着,移至衣柜旁,从中取出一件浅青色披风。。

    此时正值午后,日光透过枝叶繁茂的树梢,在庭院中洒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影子。微风轻拂,带来丝丝缕缕的花香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

    “小姐,此处风大,还是回屋去吧。”琴心满脸关切,蹲下身与鹤栖平视,轻声劝道,生怕她再受了凉。

    “不必,我觉着这样甚好。你瞧这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好不惬意。我许久未曾出来透气,现在觉得胸口都舒畅许多。”鹤栖轻轻闭上双眸,仰头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嘴角微微上扬。

    “琴心,承影这些时日如何?”

    “奴婢也不大清楚,近日都没怎么瞧见他。”琴心答道,伸手轻轻理了理鹤栖被风吹乱的发丝。

    “嗯。”鹤栖神情有些失落,又突然想到课业,她不禁微微皱眉,小脸上满是愁绪。

    “再过半旬,便是学堂考试之日,也不知我能否赶上。”

    “小姐,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学业之事,您切莫太过忧心。”琴心柔声劝慰。

    鹤栖在院内伫立片刻,便觉头有些晕眩,于是回房休息。她靠在榻上看了会儿书,用过晚膳后,便又昏昏睡去,再醒来时,夜幕已然降临。

    “小姐,您感觉怎样?”琴心关切问道,端着温热的蜜水走到床边。

    “还好,只是脑袋昏昏沉沉的。”鹤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答道,声音里还带着困意。

    “对了,小姐,承影回来了,您可要见他?”琴心忽然想起,赶忙问道。

    “让他进来吧。”

    “好。”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琴心便带着承影走进来。

    承影身着一袭藏青色劲装,头发高高扎起,明明还是个少年,神情却十分冷漠,看见鹤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鹤栖缓缓坐直身子,“承影,你来了。”

    “小姐。”承影半跪于床前,脊背挺得笔直。

    “琴心,你先退下,我有话要与承影说。”鹤栖吩咐道。

    琴心微微欠身,随手轻轻掩上房门。

    “承影,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鹤栖微微歪头,眨巴着大眼睛,轻声问道。

    “回小姐,属下一直在暗堂训练。”承影垂首答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

    “多日未见,你可曾挂念我?”鹤栖笑着问道,语气带着调皮,偏偏目光灼灼地盯着承影。

    承影微微一怔,随即道:“承影心中时刻牵挂小姐,只是属下粗苯,不知能为小姐做些什么。”顿了顿,“属下见琴心她们将小姐照顾得极为周到。”

    “你这是在嫉妒,还是在自责?”鹤栖歪着脑袋,好奇问道。

    承影闻言,神色一滞,有些无措。他低下头,绞着衣角,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属下并非嫉妒,只是深感未能尽到保护小姐的职责。”

    “承影,你是我的影卫,琴心和书画是我的贴身丫鬟,你不需要同她们相比。”

    “小姐……”

    “可听明白了?”

    “承影明白。”承影沉声应道。

    “嗯。”鹤栖笑了笑,“房内病气重,你且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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