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小二拉着头发半花的医者跑了过来。
“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医者喘着气说。
医者还来不及理理衣袍,便被人带着进入了客房。
“大夫,麻烦看看这位妇人情况如何。”沈曜对着医者说道。
“我看看,我看看。”老医者拿起手边的药箱,将手轻轻搭在女子手间,要从这规律的脉动声中窥探身体奥秘,只见他眉眼细蹙,抬起头来,斟酌了半晌。
“如何?”沈曜连忙问道。
“回禀大人,夫人应该是受惊了,需要好好修养一下,恢复精力,还有脚上的伤需要好好处理一下。”大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夫人此前应该是中过毒,毒性未清,我这就开药。”
听到此话,沈曜吩咐小二去煮药,中毒,怎会如此。
老医者继而说道:“瓷瓶里是由车前子等制成的膏药,及时敷上,可消炎止痛,细布也处理过,可放心使用。”同时也从药箱拿出瓷瓶和细布,
说完这些,医者便去诊治其他伤者。
沈曜看着手中的瓷瓶,思索了一会便吩咐老婆子去端热水来。
他用热水洗了一下手,随后用毛巾擦干了手上的水珠,拿出细针小心地挑破姜竹月脚上水泡,脓水流尽后,用薄薄的木片挑起些许药膏,正准备用细布缠绕时,那握在手中的脚陡然收回,好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
看着惊吓而躲至床脚的姜夫人,沈曜挑眉笑了笑。
“小姐可有不适,方才正在为您处理伤口。”
他举了举手中的药瓶和细布,向姜竹月示意道。
“谢谢沈大人,接下来我自己处理就行,劳驾您将东西放下。”姜竹月在床角边故作镇定的说道。
沈曜了然,放下东西走出了房门,一出门,他嘴角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脸色也变得难看,中毒这件事得好好查查啊。
见人离开,姜竹月缓了一会儿,听外边没有任何动静,才渐渐起身,处理起自己的伤口,不过习惯了她人服侍,自己却有些笨手笨脚,结打的歪歪扭扭,看着不甚美观。
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姜竹月立马将丝衾盖到身上。
“进。”
门嘎吱一声就开了,姜恪迈着大步走到塌前。
“小姐,你的伤如何?。”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没什么大碍,姜叔,你的伤怎么样了?”
“那就好,我也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多休养一段时间就行。”
姜竹月看着他受伤的手,已经被处理包扎好了,只是细布上不断扩大的血迹,显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对了,姜叔,你了解沈曜吗?”
“沈曜此人出生于普通的农户之家,少时随同村的猎户习武,十六时因英武之名被征召入伍,他在军中表现格外优异,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一场大战中救了当时御驾出征的皇帝,被提拔成为安平府的都督,掌握军权,后趁乱夺取了政权。”
皇帝因御驾出征受伤,本来还算康健的身体变得一塌糊涂,回京不到一年便龙驭宾天。太子临危受命,改年号长安,可惜,新的年号并没有带来新的希望,这个绵延了约三百年的盛世王朝还是走向了衰落。
新帝接手的是即将坍塌的帝国,文武百官专政弄权,对上阳奉阴违,对下盛气凌人。这位长安帝没有能力挽救大厦将倾的帝国,只能浑噩度日,朝廷政治腐败糜烂,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朝内党争不断,
上层醉生梦死,下层苦不堪言,北方外族虎视眈眈,像是一匹等待时机出动的狼,狠狠咬下一大块肥肉,国内天灾人祸不断,刚度过一个旱灾,蝗灾就接连而来,盗贼山匪除之不净,流民不断,民间已经爆发了好几场起义,虽然被镇压下去,但百姓的心却无法按压下去,乱世纷争已显。
安平府地处西南,穷乡僻壤,没受到什么大影响,倒是此地官员恪尽职守,抚慰民生,强力打击盗匪,在这乱世,也算得上一方乐土。
将这些告知小姐后,姜恪就告退了。
这人需谨慎对待,姜竹月第一时间想到,伤口微微刺痛,想起醒来时沈曜在给她的脚上药,脸颊红一阵白一阵,掌心的温热似乎还有残留,她微微侧身,将被衾拉至头上,遮掩不自在。
窗外的月光好似一层白霜,均匀的撒在地面及屋檐上,冷意慢慢袭来。
“贵人,请您喝药。”一位老婆子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语气也战战兢兢,生怕冲撞贵人。
“你放在桌上吧,我等它稍凉就用。”姜竹月语气和缓的说道。
她伸出手拿起变得温热的药,死死盯着药汤,久久没能下口。
沈曜提着食盒走了过来,缓缓地推开门,只见姜竹月眉眼巨愁,嘴巴皱的都能挂油瓶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姜夫人可是嫌苦?”
闻听此话,姜竹月不好意思开口回答,只得下定决心一口将药饮尽。
沈曜的嘴角微微翘起,放下这个话题,将食盒搁在桌上:“夫人,这是晚食,慢用。”
姜竹月还没来得及道谢,沈曜便离开了,看着食盒,她有点迷茫,怎么是他送过来的晚餐。
打开食盒,一份散发着香气的清汤面映入眼帘,上面漂浮着几片薄薄的肉片,还点缀着些许葱花,让人不禁食欲大开。
她拿起筷子,夹起面条放入口中细细品尝了一下,就立马一口接一口地吃了下去,不一会,碗中就只剩下浅浅的汤汁。
楼下。
沈曜面前放着同样的清汤面,也开始暴风般吸入,很快就见底了。
旁边的沈修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大哥这是咋了,先前从楼上下来就立马去了膳房,在膳房待了片刻,就端出两碗面,是嫌弃客栈的面饼太难吃了吗?以前也没这样过啊。
忽然,他想起另一碗的去处,怪笑道:“大哥,不知我何时有幸吃到你亲手做的面呢?”
沈曜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沈修之讪讪,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问一句。
房间内,姜竹月唤人收拾桌面,并让他们送来热水。
须臾,老婆子很快端着水盆过来,姜竹月拿起洗漱用品,简单梳洗了一下。
她脱掉鞋履,躺在床上,很快便陷入了梦乡,脸颊红扑扑的埋在被窝里。
隔壁房间,沈曜听着温柔协调的呼吸声,不免几番遐想,好似回到一场美梦中,沉醉不复醒。
清晨,太阳在鸡鸣的催促声下,慵懒的伸伸胳膊,微笑着射出第一缕光辉,那道金灿灿的线,穿过窗棂,射到了床上。
姜竹月被刺眼的阳光惊醒,还没睁开眼,街道边摊贩的叫卖声便传入耳内,此起彼伏。
人间烟火气,最是安人心。【注】
收拾好之后,姜竹月打开房门就看见沈曜也正从房间内走出。
两人行至大堂。
大堂内从吵吵闹闹顿时变成肃然无声。
沈曜摸着下巴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你们干嘛这么安静。”
沈修之凑上前殷勤的说道:“哥,我们这是爱戴。”
说完还瞅了瞅他的下巴,从胡茬满脸到面白无须,这谁不犯嘀咕啊。
沈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少拍马屁了,赶紧吃,吃完就出发。”
朝食用完之后,沈曜翻身上马,姜竹月也坐上由工匠修缮过的马车。
先前的木板车已大变样,虽比不上那种精心制作的,但遮风挡雨也绰绰有余,车厢拦住了一切,她感到十分安心,车座上也铺着厚厚的软垫,外表虽然简陋,但内里打理得极为舒适。
她掀开了布帘,朝外面看,见沈曜身着一身黑色骑装,跨坐在高大的马匹之中,马背上的他英资挺拔,身影宽厚,给人无尽的庇护。
此时的阳光热烈而刺眼,映在眼睛上,目眩神迷。
沈曜不经意的向后一瞥,正好窥见那双纤巧白皙的手放下布帘。
姜夫人是真的没注意到我的脸啊,他有些郁闷的摸了摸下巴。
队伍不多时就到了巫山附近,左边是高耸挺拔的山崖,右边是一条连绵不断的河流,远远瞧去,这支好似一团黑点在移动。
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笼罩在人头上,让人无法喘息,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凌厉的风无情地穿梭着,将路边的野花野草狠心地折断,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哥,看着这天色,不太妙啊。”沈修之担忧道。
沈曜环顾周围,发现道路不远处就有一个破庙:“我们庙中修整一下。”
雨渐渐滴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砸而下,如瀑布一般击打在树上,一些细小的枝丫被半途折断。
“报,前方道路被落下的山石堵住,无法通行。”一探子冒着大雨赶回来说道。
姜竹月听着耳边传来的噩耗,也陷入了沉思,路上遇到险情非她预计内的,她也有点迷茫。
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来的快去的也快,队伍也重新出发,只是看着被堵塞死的道路束手无策,沈曜吩咐人去挪开石头,发现石头后面还是成堆的石头,纯靠他们搬开无疑是痴人说梦,为今之计,就只有改道,只是这样回去的时间会晚个两三天。
“姜夫人,我们如今只能另择他路了。”
沈曜的话打断了姜竹月的思绪,她瞧着周围的环境有些犹疑,这地方她好像来过,幼时她曾遇见一次意外,被人拐到了城外的山中,她和另外一个小孩在慌不择路中发现了一条小道,这才逃出生天。
姜竹月扶着车厢下了马车,走到一侧的草丛中,拨开野草,发现了一块格外熟悉的石头,这石头形状好似一只卧趴着的蜥蜴,她顿时喜出望外,指着石头后面的小径:“这边可以走。”
沈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眼中流露出几丝欣喜,他立马吩咐将士们跟上。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这片堵塞的地方,只留下马蹄声回荡在山间。
清晨,安平府护城河上茫茫白雾,城墙上的守卫尽忠职守,牢牢握着武器,时刻不敢松懈。
道路上一支整齐有序队伍渐渐靠近,守卫严阵以待,防备着敌人入侵。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都督回来了。”,守卫骤然放松下来,招呼着众人打开城门,被风扬起的枯叶在空中打了个圈,又翩然落地。
马蹄声此起彼伏,只见为首之人骑着红棕色马匹,身影矫健而挺拔,随着马匹的节奏而律动,衣襟飘扬,尽显潇洒不羁之态,令人叹为观止。
整齐的队伍中间是一架简易的马车,显得格外突兀,众人不禁以好奇的眼光看过去,并议论纷纷,都督怎么带回来一架马车,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围观的众人,沈曜不紧不慢的对着沈修之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送送姜夫人,”
这真是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何至于此,真的是世风日下啊。
沈修之扯了扯缰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哥,就如此喜欢吗?”
沈曜控住马停下,眼眸中都是坚定,他轻笑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说道:“要是早点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迟。”
沈修之眉头紧锁,迷茫问道:“哥,什么早点?”
沈曜没有回答,只是扯动缰绳驱使马匹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