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鼓时分,做朝食的摊贩早早地摆起摊,不断吆喝着,吸引着过往的行人。
慈云寺内的僧侣将佛陀用鲜花装饰起来,由几位健壮的武僧抬上香车,缓缓绕街游行。其余僧侣紧随其后,身着洁净的僧袍不断地念着佛偈,挨家挨户敲门化缘。
路过姜府时,府中的下人送上准备好的布施,交到为首的僧侣手中。
听着府外的热闹,谢夫人似有所感。
浴佛节是佛教再重要不过的日子,这一日,寺庙会用香汤盥洗佛像,并准备一些绿豆熬煮成绿豆汤当做浴佛水分发给民众。
民众也大多相信喝了这浴佛水会洗净这一年的晦气与霉运,故而这一日佛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挑了这一天去寺院布施的大户人家,也有挑着担子去卖些小吃饮品的摊贩,想着多挣点钱,就算是不相信这一习俗的人,也会乘着这良辰美景,出去走走。
毕竟现在这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节,处处生机盎然,寺庙多处于山清水秀之地,林深幽静,草木勃发,是个踏青,游玩的好地方。
抱着不同想法的人却不约而同地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乘轿的,骑马的,步行的,汇成一道人流,青石板上人头攒动,像潮水一般涌去。
“月儿,今日为娘特意带你出来散散心,去去晦气。”谢夫人对坐在对面女儿亲切地说道。这是一架简约大方的马车,但细节处的装饰却极为讲究。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毛毯,一张软榻早已收拾的妥当,车内置一小案,一只玲珑的青瓷内插着三两枝桃花,吐露着淡淡芬芳。
姜竹月因临时被拉出来,来不及收整自己,只着淡粉色裙子却泛出几分天边的云霞色,白色的纱衣披在肩上,略施粉黛,发间只有一支斜插着得珍珠碧玉步摇,焕发出无比光彩。
她鲜少做这番打扮,以前的她讲究得是大气端庄,要保持世家女的风度,如今这样淡雅清新模样倒叫人眼前一亮,让人被惊艳到。
姜竹月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不由来了几分兴致,听着听着就趴到了窗边,掀开帘子兴致大发地观察了起来。
然而,人多就容易出乱子,正当她想着还有多久到时,马车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姜竹月不免疑惑,这是发生什么了。刚想打发人去问,路边的行人却在小声议论着,车夫翻身下了车辕,凑到路人身边,拱了拱肩膀,笑着问道:“大哥,这是咋了,怎么都停下来了。”
那人憨厚老实,挠了挠后脑勺,一点被打扰的神色都没有。
他朴实道:“有人的车架撞到沈大人府中的马车了。”
说完,他看了看脚边的担子又担忧道:“不知道这得耽误多久,我的货物可咋办啊,希望赶紧恢复通行。”
这户人家也算是倒霉,这么多车驾,就他冲撞了都督大人。
前方人群汇集处,沈曜骑着马护持在母亲车架旁边,看着被人撞伤的车子,不过只微微变了一下形,跟前的人诚惶诚恐,疯狂道歉,生怕惹了他的不快。
日头渐渐升起,后面的人潮越来越汹涌,沈曜不在意这点磕磕碰碰,让这人道完歉就离开了。
这人如释重负,挥动着马鞭匆忙离开。
沈曜吩咐车夫移动马车,在拥挤的人潮中,他瞥见了熟悉的身影,唇角带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堵塞的道路终于恢复正常,这条通向慈云寺的道路又重新回到了川流不息。
慈云寺香火鼎盛不是没有道理的,山脚上专门开辟了一块专门给人停车架的场所,乘车来的妇人可以在此下车,沿着台阶缓缓拾级而上,两旁是葱郁的树林,台阶不过数十阶,而后便是平缓的青石小路。
古寺被苍天的古树映衬着,鸟鸣山更幽,宛如一副淡雅的水墨画,微风拂过,檐下的铜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为这清幽的古寺添上了几分灵动。
走进寺庙,里面一片肃穆,香烟袅袅升起,如同云雾缭绕,旺盛的火苗跳跃着,承载着人们都希望与祈愿,传向遥远的天际。
姜竹月跪在蒲团上,望着手中的香陷入了迷茫,该向神佛祈求什么,神佛能真的帮上忙吗?或许只是人的自我欺骗。
看着对着神佛诚恳祈愿的母亲,她将香缓缓插入香炉中,便退出大堂之中,去外面散散心。
姜竹月沿着青石小路浅浅慢行,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凉亭处,正觉腿脚有些许酸痛,瞧着干净的座椅,便打算进去歇息。
走进凉亭内,才发现这并不是无人在内,有一小姑娘在里面歇脚,只是因为她太过瘦小,身形被柱子挡得死死的。
她身前有一精致的花篮,里面盛放着杜鹃花,色彩粉嫩如霞,同她今日穿的衣服颜色一般,凑近细看,花瓣层次分明,一层又一层,好似云霞仙子在翩翩起舞。
姜竹月不免低声问道:“你这花为什么不在山脚下售卖,那里行人众多。”
买花的一般都是女子,这边只有寥寥几人,人烟对比山脚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且一个小姑娘在此独身售卖,也容易被人拐骗。
小姑娘抬起头来,看见姜竹月,眼睛亮了起来,随后脸颊微红,颇为激动道:“我家人在山脚卖花,我本来也是在山脚卖花,不过有人买了花让我送到这里来。那人说将花送给身着粉衣的女子,头上戴着一支珍珠簪子。”
“仙女姐姐,这是送你的花。”小姑娘将花送至姜竹月怀中,便兴冲冲地朝山下跑去,行至不远,便主动牵起一中年大叔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姜竹月看着满怀的花,一时间有些困惑。
“这花如何?”
沈曜踱着步子缓缓靠近,他穿着玄色束腰长袍,衣领上绣着金丝团纹,身姿挺拔凌冽,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一双眼光射寒星,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这花是沈大人您安排人送的?”姜竹月迟疑道。
“正是,鲜花赠美人,理当如此。”沈曜看着在鲜花的映衬下更显娇媚的人,饶有兴致的回答道。
不错不错,我果然还是很有眼光,粉嫩的花果然适合姜小姐。
听着沈大人的夸赞的话,姜竹月的耳朵不自觉红了起来,脸颊不禁泛起热辣辣的烫意,抱着手中的花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她拿起一支杜鹃,簪在耳边,落落大方的道了一声谢。
“姜小姐,可是要回正殿,不妨一道前行。”
姜小姐还是比姜夫人好听,沈曜幽暗想到。
姜竹月抱着花走在前面,身后有一高大的男子紧随其后,沈曜每一步都走在她的影子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人掌控住。
“姑姑,我终于找到你了。”
忽然,姜恒从路对面冲了过来,一个没刹住,撞到了姜竹月腿上,她没防备,向后倒去,怀中的花也飞了出去,纷纷扬扬,好似下了一场粉色的花雨,头上的花也顺势掉在了地上。
沈曜见此大步向前,下意识地搂住她,两人呼吸交织,姜竹月抬眼,目光顿时交汇,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赶紧起身。
姜竹月屈身道谢:“多谢沈大人。”
沈曜看着眼前格外礼貌的人,有些心神挫败,仿佛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远了很多很多,虽然也从未靠近过。
“姑姑,你没事吧。”姜恒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姑姑没事。”姜竹月抚了一下姜恒的头,安慰道。
姜恒顿时放下心来,拉着姜竹月手道:“姑姑,祖母找你了。”
话音刚落,姜竹月便抱起他,往上香的位置走去。
看着被抱着撒娇的小孩,沈曜有着些许艳羡之情,他俯身捡起地上的花,芬芳之气满溢。
“哥,你怎么在这?”
沈修之见上山就不见踪影的人,如今却立在道路中,手中拿着花,周围满是粉色的杜鹃,整个人站在那,就显得格格不入。
沈曜不紧不慢将花朵放入袖中,微笑回答道:“我在此私会佳人。”
什么,大哥也会开这种玩笑了,沈修之感到很吃惊。
此时的讲经会已经告一段落,听大师讲了一上午经的夫人们也各自找地方歇一歇。
姜竹月牵着姜恒的手走到谢夫人跟前,谢夫人看着她们问道:“你们这是跑哪里去了。”
“没什么,随便逛了逛。”
谢夫人嗔怪道:“你们两个倒是有小秘密了。那我不管了,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待会用罢午饭,我们便去求一下平安符。”
姜恒顿时眼前一亮,应声道:“好呀好呀,我要求很多个。”
听了这话,两人不禁失笑。
寻了个小沙弥带路至膳堂,两侧都是高高的院墙,脚下砖石铺地,不时可见高大的树木投下的阴影,让人心中多了几丝平和与安详。
膳堂内有不少妇人在,见谢夫人身侧多了一名女子,与姜恒格外亲密,心思略微一转,就有人猜到这女子是谁。
只不过大家都是讲究人,不可能凑上前去询问,只是在路过时放慢脚步,希望可以听到什么一言半语。
这和离的姜大小姐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以前瞧着是一个行为大气稳重的姑娘,倒看不出来有这么大勇气和离,一般女子都不敢这样,倒是不知道和离原因是什么,如果只是些许小事那倒是不值。
各种视线飘过来,虽无恶意,但也让人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好在美食总是能抚慰人心的,慈云寺的素斋倒是费尽心思,精致可口,就这饭食也值得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