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赛步入尾声,乌泱泱的百姓也四散而去,河道内只剩下收拾残局的下人们,原本酒楼坐着密密麻麻的姑娘们也早已离去,谢夫人却安然坐在酒楼内。
姜竹月与母亲并排坐在一起,谢夫人犹豫半晌,动了动嘴角,却半天没吐露只言半语,姜竹月内心狐疑,不知道是何话题让她开不了口。
她想了又想,如今最让母亲操心的就是她了,而和她有关的只有婚事,在母亲的想法中,女子一生嫁个良人,婚后互相守望相助,顺理成章的孕育下一代,膝下子孙满堂,这才是正道。
想来母亲有意让让她再觅郎君,一想到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将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丈夫,再赌一次别人的良心,这对于失败过的她来说,是十分愚蠢且白痴的。
只不过不愿再嫁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这会让母亲更加焦灼。
“初嫁已由父亲做主,再嫁我想自己挑选良人。”姜竹月斟酌了片刻,我只说挑选,但我没说何时挑选,时间总归是慢慢拖出来的。
谢夫人乱糟糟的心绪现在才平复下来,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
......
回了沈府的沈曜正在书房批阅公文,门口却传来火急火燎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注视脸有厉色大步走过来的裴夫人。
“沈曜,我的好儿媳呢?”
沈曜是她的大儿子,她这一生也就得了两儿子,他幼时就稳重,同他的父亲识了不少字,照理说,长子聪慧,次子贴心,日子也不算艰难,但是他父亲却是一个薄幸郎,高中举人之后就贬妻为妾,另娶她人,她在公婆的苦苦劝导下,忍下了这口恶气。
没有成年男性支应门庭,她一个妇人带着两小孩也着实是辛苦,日子虽苦也能将就着过,但是一桩人为的意外,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沈曜从那件事以后就沉默了许多,原本还有些贪玩的时候全用在读那些留下的书籍上了,后面还跟着村里的猎 户学了不少技艺。
成年之后,更是为了博一条出路,主动从军,因为他知道从文的话,他会出各种意外没法进考场。
军中都是大老粗,他从军之后也没时间回家看看,婚姻的事就一直搁置,后面好不容易当上大官了,他却完全不想成婚,一谈到这个话题,他溜得比谁都快。
这次好不容易在小儿子口中知道他铁树开花了,但是现在这么久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裴夫人也快愁死了。
沈曜眼神变得幽暗,摇了摇头,想到姜府传来的动静,又点了点头:“过段时间会来的。”
裴夫人额角跳了跳,过段时间,这过段时间是一个月、二个月、还是半年甚至更长,她疾步上前,双手撑住桌面道:“过段时间是多久,我要一个准确答复。”
沈曜沉吟片刻道:“一到二个月吧。”
“行,我就等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如果没动静,你就别怪我给你安排婚约对象。”裴夫人右手指着沈曜下了最后通牒。
说完看了眼这个缺少明艳色彩的房间,便挥挥衣袖走了。
山中无岁月,姜竹月和明玉并没有闲着,而是自寻乐趣,开始鼓捣种菜,不光种菜,还变着法子钓鱼捉鱼。
山上的小溪里的鱼味道给外鲜美,也没被人捕捞过,一个个都傻的要死,闲来垂钓,一放下去就咬钩了,让明玉稍微处理一下就是一道令人回味无穷的鱼汤,颇有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注】的无为之感。
有一次她两在院中看到一条青蛇从菜地爬过,吓得两人躲到房间内不敢出来,等到再开门时,设早已不见踪影,为防下次,明玉还特意跑到集市买了雄黄粉的驱蛇的东西,围着院墙撒了一圈,院内每个地方也都均匀撒上,杜绝小动物来的可能性。
姜竹月十分享受这种生活,不必为复杂的人际关系烦忧,也不必思虑别人话中的深层意义,人啊,活得开心才最重要。
翌日,朦胧的晨光从树顶透出,昏暗的天被霞光驱赶走,枝头上站着叽叽喳喳的鸟儿。
姜竹月已然早早起身,在院中锻炼着身体,一炷香之后,她拿过毛巾擦了擦额头滴落的汗珠,靠人不如靠己,自己强大才是上策。
锻炼身体之后是要检查店铺的收益情况,她靠在软榻上一手翻看着账本,一手拨弄着算盘,算盘珠子之前的碰撞声清脆悦耳,犹如玉石敲击,时不时还拿起笔在账本上圈圈点点。
等她算完之后,对整个营运状况有了把握,虽有部分店铺亏损,但整体上还是盈利的,她才安下心来,身为女子,被礼教束缚不可能获得政治权力,那也要掌控另一种权力,钱权虽不是万能的,但有钱大部分问题都可以解决。
她笑着拿起不知何时放到手边的杨梅,递给明玉:“可算是算完了,这个月的事情又少了一件。”
明玉也没扭捏,拿起杨梅放入口中,将核吐在一旁的盘子上:“小姐,我们真的要在这待一辈子吗?”她有些沮丧。
这个破地方,除了满山的树木就只剩下吵杂的鸟了,待一段时间还好,可以清净心灵,调节情绪,但是人其实是适合群居的,此前的新鲜感褪去,就只余下厌倦,想迫不及待地逃离这个地方,回到喧嚣的人群中去。
姜竹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今府中念叨我的并希望我回去的就只有母亲一人,但是母亲却做不了主,父亲不批准,做再多都是枉然。至于其他的兄弟姐妹估计会觉得我玷污了世家门楣,恨我恨的牙痒痒,怎么可以让我回去。”
明玉目露诧异,竟是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些话。
不等她开口,姜竹月又道:“我回去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我有价值能被父亲利用,说我年纪太小不懂事,家中已经教导过,之后不会有这种任性的事再发生。”
明玉口张得大大的,仔细想来,她们被赶上山以后,府中也没遣人关照一二,只留下主仆二人度日,不正是被抛弃的表现。
她没敢再继续想下去,后背却也冒了一层冷行,她自幼跟随小姐,小姐也待她十分和善,这苦日子她也能坚持下去,只是苦了小姐,有家却不能回。
明玉不着痕迹朝着自家小姐的脸上看了一眼,见着小姐神情如常,无任何不满怨愤之意,丝毫没有因被抛弃而揣揣不安,一时间很是有着佩服之意,想着她以后也得学学,不因自己没法改变的事而生出各种负面情绪。
有些事情是不能念叨的。
姜家府邸
家主姜峦站立在书桌同幕僚商议着事情,云中的光似乎忘了这分寸之地,显得压抑昏暗。
“家主,联姻之事,辛苦您示下。”姜峦身后的谋士献策道。
如今他们要拉拢一人,朝廷的吏部侍郎林柏,此人是当今丞相的内侄,这人文学及办事水平一般,但是架不住他有一门好亲戚,中举之后官职涨的飞快,很快就成为了负责官员选拔、考核、任免及升降等事务的官员,众人都得巴结讨好他。
林柏此人对金银欲望倒没这么大,唯有一点算他的弱点,好美色,来者不拒,为此他的后宅乱的一塌糊涂,她的正妻也是因为后院斗争郁郁而终,现在正妻之位空悬,大小姐刚好和离在家,这岂不是天赐的姻缘,说明大小姐合该有此造化啊。
姜峦摸着胡子思索了半天,下定决心,他吩咐人将姜竹月请回府中,万万不可怠慢。
月儿能为家族利益献身是她身为世家女最大的荣耀,想来她一定会听从我的命令,乖乖地嫁去林家。
“什么,家主让月儿嫁给吏部侍郎林柏。”谢夫人听到下人回复的消息,吓得瘫在椅子上,这人的恶名连她这内宅之人都有所耳闻,月儿嫁过去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这样不行,不能让月儿嫁去这虎狼之地,我要赶紧告诉月儿,让她想想办法让家主打消这个念头。
她坐起身,拿出纸笔,急匆匆地写了几个字就立马用信封包了起来。
她正准备叫道吩咐人去送信,一旁的李妈妈急忙制止了她,低声道:“夫人此事不能宣张,要尽可能保密,避免家主知道。”
是的,李妈妈的话让她的头脑清醒了过来,这事不能让姜家下人去办,不然走漏消息就不妙了。
正当谢夫人焦急不知如何将这封信安全送出去时,李妈妈从她手中拿过信封,语气恳切说道:“一切都放心交给老奴吧。”
说完,便步履如风般离开了房间。
她将信封交给了府外的儿子:“记住,这封信一定要在家主的人赶到之前送到大小姐手中,不可有半点延误。”
身着灰色衣物的男子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说道:“娘,我办事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李妈妈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儿子,面露忧色,不知道这趟是不是能非常顺利送达。
灰色男子娴熟地穿梭在各种小路上,这种小路基本上都是百姓为求便捷成就的,虽比不上主道的干净整洁,但就节约路程来说,绝对比主道快了不止一半。
别的什么活对他来说可能有点难度,但是抄近路对他来说就是手拿把掐,分分钟的事。
他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看了看地上的痕迹,最新的足迹都已经很浅很浅了,说明最近几天在他前面没有人上去,他颇有些自得,这是必经之路,只要他保持这个速度,不被人追上,就一定可以在来人之前赶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