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序幕被吵闹的叫卖声打破,在京城宽阔的大道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在奔走,衣着简朴的疾走的五品官员,囊中羞涩,无力支持买马车,只能靠自己自食其力走到宫门。
着赤色衣袍的官员此时才刚刚在下人的服侍中起床,不慌不忙地接过漱口水,一切都是那么慢条斯理,等他出门时,门口已然候着了一架马车,马车上他都还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闭目养神。
晨光初露,刚刚露出小半个身影的朝阳都被烛光压了下去,点燃的蜡烛照亮了半边天空,刚步行到宫门外的官员迫不及待地吹灭了手上的灯笼,省点用还能多用几天,蜡烛也不便宜。
另一边骑着或坐着马车的官员也到了宫门外,相熟的人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正是新帝登基日,一声钟响,宫门豁然大开。
大多数的人都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即使知道新帝年纪尚幼,根本不会看他们,更不用说被记住了,但是新的开始自然要以新的姿态去迎接。
殊不知,今天的朝堂会让他们记忆深刻,终身难忘。
此时的他们还怀着憧憬步入宫墙内,集体聚在大殿外只等大门开启。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在两个大太监的作用下打开。
众人鱼贯入内,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大殿正前方,丞相牵着幼帝的手从殿后走到正中间的宝座上,幼帝身高不够,脚快抬到腰间,在下一秒眼看就要摔倒,身边着赤色衣袍的官员完全没关注到这一幕,只是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向前。
刘常一个不稳,身子直直向下倒去,脸很快就要和地板来一个亲密接吻,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着疼痛的到来。
站在人群里的宋王满眼都是心疼,脚步抬起,却又在落地的那刻收了回来,对子孙的心痛终究抵不过对丞相的害怕,都怪他自己无能为力,又年老体弱,才会让自己的孙子落到任人摆布的地步。
下一秒,他又很欣慰,刘常身后的小太监察觉到了扯住了刘常脖子后的衣领,用力将刘常拉了回来。
刘常身体顿时换了方向,撞到太监的腿上。
他的小手摸着额头上的红印,疼疼的,眼泪眼看就要就要滴下来,瘪瘪嘴,哭声呼之欲出。
突然,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祖父说不能哭,哭了会有小鬼来抓他,他最怕的就是这些东西了,鬼把他带走,他就见不到祖父,也不能吃好吃的糕点了。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时间也耽误了,丞相这才发现幼帝的不对劲,看着满含泪包的少帝,他不耐烦的说道:“站稳之后继续走。”
刘常迈着小短腿跨上对他而言过高的台阶,颤颤巍巍的走到宝座前,直到这时,丞相才伸手抱起他,掀开衣摆抱着他坐到了宝座上。
堂下的人都张大了嘴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怎么会看到这么一幕,丞相这样可是僭越之罪,怎么没有人出头说他的不对,抬头环顾了周围,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全当自己看不见,再仔细想想,这满朝堂都是丞相的党羽,他的党羽怎么可能质疑他。
倒是有一人站在靠门的位置,就是队伍的最后,嘴巴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走出队伍上谏,他身边的人立马拉住了他,“叶怀信,你想死别拉上我们。”
叶怀信用力甩开户部同事的手,直言道:“臣斗胆问一句,丞相是否太过放肆?”
百官都暗暗吃惊,这是哪里来的傻小子敢这样问丞相,低下的头都抬了起来,准备好好瞻仰勇士的风姿。
丞相闻听这话,脸色都没有变,只是嘴角向下耷拉了一点,显示着他的不悦,林柏察觉了这细微的变化,反驳道:“幼帝年少,丞相帮之,这有何不可?”
“皇帝的宝座身为臣子怎可擅坐。”叶怀信不听林柏的狡辩之词,凛然道。
众目睽睽之下,丞相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太过放肆,如果没人提出质疑他倒是可以混过去,现在场景他只能放下幼帝,面向幼帝往后退了几步。
叶怀信还想说些什么,正常来说丞相应该站在百官队伍的前面,也不该站在高他们一等的平台上,可他的同事将他拉回队伍中,小声劝道:“见好就收吧,别得寸进尺。”
他有些愤愤,停顿了一会,还是拱手说些什么,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行进间响起的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回荡在耳边,顺着声音看去,叶太后面若寒霜,身姿挺拔,脚步沉稳,步伐就好像是量过那种,尺寸基本一致,越过人群,不需要推开任何人,官员都自发的让开空间,无形的气场在震慑着其他人,锋芒毕露。
少帝在时也没见叶太后有这般气势啊,众人对她的印象也不深,只知道是唯唯诺诺的一个人,今天见着怎么这么不一般了,有人暗暗想到。
“刘常登基,怎么也不叫我这个当太后的人啊,不,应该说是太皇太后。”叶太后走到百官前面,质问着台上的人,虽然看向的是皇帝,可谁不知道皇帝只是摆设,项公舞剑,意在沛公,她这话实际问的是丞相。
丞相还没表态,林柏就迫不及待出言道:“朝堂之事,可是你一个妇人能过问的。”希望这训斥之语能让叶太后乖乖退下。
“是,我是妇人,不像各位饱读诗书,可我知道要脸。”叶太后也没有沉默,而是立马说道,"瞧瞧,这现在的朝堂上还有几个真心为君为民的人。"
她环顾了四周,丞相专权,没一个人敢说丞相的不对,这朝廷就是丞相的一言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太后看了一圈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道:“可怜啊,你们这些应声虫。”
众人听此评价,面色发红气了起来,“你这妇人,还不赶紧退下,朝廷议事的地方怎可容你如此放肆。”一个中年官员用手指着她批评道。
“守卫何在,还不赶紧将太后送回后宫。”有人说道。
叶太后听了这话,也不羞不恼,看着向她围过来的守卫,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
“圣旨在此,何人敢冒犯。”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守卫一时愣住,不敢上前。
“各位朝廷大臣,这是准备抗旨不尊吗?”她弯起嘴角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呼啦一声跪下,见旨不跪,可是谋反的大罪,哪怕皇族式微,也不能在明面上留下这种把柄。
见百官跪下,守卫也只得跪下。
现在还没有跪下的就只有宝座上的小皇帝,他身边的丞相以及拿着圣旨的叶太后。
“丞相,不跪吗?”叶太后牢牢盯着丞相出声询问道。
情势所迫,丞相不得不缓缓下跪,只是背仍挺的直直的,诉说着不甘。
叶太后这才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本年少,临危受命,承继大业,然上位以来,天灾人祸不断,朕能力有限,难挽救民于水火之中,本想慢慢改之,但不敌天意,意外患疾,只得撒手人寰,环顾皇族诸人,不见佼佼者,现特下旨意,天下有大德者可自取之,钦此。”
跪在地上的人连基本的平静都维持不住,还有人揉了揉耳朵,怀疑是自己幻听,或者是自己在做白日梦,掐了自己的胳膊,挺痛的,不是梦,在看看同僚,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个个嘴巴都张的贼大。
这一圣旨否定了刘常继位的正统性,却给天下的野心家很好的由头,这天下,有能力者自可取之。
林柏最克制不住情绪,起身冲到叶太后跟前夺过了圣旨,很快的扫视了起来,文字如她念的一样,再看看章,确实是皇帝玉玺的印,他摇摇头,不可能的,少帝怎么可能下一道这样的旨意。
“林侍郎,将圣旨拿来。”丞相黑着脸道。
林柏将圣旨递了过去,丞相拿到手之后先是看了一眼,随后拿过蜡烛将圣旨点燃,叶太后跑过去试图抢回来扑灭火焰,不料却被林柏拦住,终究只是一场空。
不留情的火燃的极快,圣旨一大半都已经化成灰烬,丞相随手将圣旨扔在地上,淡淡道了一句:“死人还是安静的好。”
叶太后看着她拿来的圣旨全部烧成了灰,瘫软在地上,满是绝望,绝望之中又有着一丝庆幸,她早就知道这一道旨意无法动摇丞相的根基,也考虑到圣旨被销毁的情况,她也为此留了后手。
“烧了也没用的,我早就派人将这个消息流传到市井中去了。”她平静的说道,笑与痛在她脸上统统消失不见,淡然的却叫人心惊胆战。
现在就只剩最后一把火了,她要为这乱世的到来奏响序幕。
叶太后从头上取下一个簪子,簪子暗藏玄机,一抽就是锋利的刃面,有机灵的人大声道:“赶紧阻止她,她要自刎。”
可终究是慢了一步,守卫没来得及在她的簪子放到脖间前夺下簪子,只能看她的血液喷射而出,溅到他们手上、脸上和衣服上,血液是如此之多。
叶太后倒了下来,最后看了一眼正殿精雕细琢的龙,闭上了眼睛。
孩子,我来陪你了,再等等,你的仇人很快也会下地狱的,他死的肯定会比我们惨。
只求你别怪我狠心,用天下给你陪葬。
孩子啊,你在黄泉路上可千万别走的太急,母后很快就能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