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的韵律在屋内流转,漂泊的心算是找到归处。
姜竹月抬起头温柔问道:“夫君,你之前在我梦中唱的摇篮曲是从哪里知道的啊?”
月儿明,水儿清。
云浅歌,蝶低飞。
花缓开,梦轻来。
……
这是她娘亲江南地区的童谣,在安平这边基本没有人传唱,这边好粗犷之气,歌谣也是大气磅礴的。
沈曜浅浅笑了一声回答道:“小时候有人唱过这歌。”
她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谁啊谁啊?”
沈曜认真的看着她回答道:“我不记得了,或许她也不记得了。”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别无他物。
“好了,休息了一下午,该起床用晚膳了。”他又凑到姜竹月耳边,两人的脸几乎贴合在一起,轻声道:“别饿坏了自己。”
姜竹月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脸颊白里透红,尤其是面中区域,像是一左一右两朵桃花开在她脸上。
沈曜施施然坐到了餐桌前,等着姜竹月起身一同用膳。
姜竹月双手抚着脸,试图用手上的凉意消退脸庞的红霞,起身一步并作两步,慢吞吞的走到餐桌边。
瞧着她蜗牛般的速度,沈曜唇角略勾,笑意在脸上漫布,却没有丝毫声音,逗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更何况她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晚膳毕,沈曜不知从那拎来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也许是被人抓住之后没有喂过什么东西,一放下来就对着她的茶杯里的白水喝了起来,三瓣唇不停蠕动。
警惕的小耳朵竖的直直的,红宝石的眼珠子转了过来,仿佛在害怕他们会下手抓它,也许是看他们久久没有动静,无仿若而无人的转过头蹲着继续喝水。
一般女子对可爱的事物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姜竹月也不例外,兔兔的毛好软想抓,悄悄地移步过去,侧着头看它可爱的样子。
沈曜在一旁静静坐着,只见不远处的桌上蹲着一只小兔子,在它身边半蹲着身着素衣,乌发浓密,气若幽兰的女子。
她的一切都好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侧颜线条流畅,每一笔都顺畅自然,泛着笑意的眼眸仿佛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引人向往,翘起的嘴角如弯月牙儿,有种若隐若现的朦胧感。
沈曜垂下眼眸,心头有种酸涩感,她对着他没有展露过开心的笑颜,映在脑海的只有红霞,她总是容易害羞,经不起逗。
他抿了一口茶,不过她对外人也没有害羞过,对外都是一番干脆利落的模样,这样一看,她对他也不一般。
不急慢慢来,总有赢得曙光的时刻。
姜竹月伸出手将蹲着的小兔子抱了起来,眉眼皆扬地朝他问道,声音好似春风拂过耳畔,温柔又舒服。
“夫君,这是送我的?”
沈曜沉稳的嗓音响起,“平时可以解解闷。”
姜竹月眼含感激的说道:“多谢夫君。”
话音还未落尽,怀中的小兔子瞪着它的双腿,挣扎着落在地上,蹦跶着朝外跑去。
姜竹月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抓不住林间的精灵,一双大手及时出手,薅住了小兔子的耳朵,又将它蹦跶的腿抓住,叫它无法活动半分。
雪白的小兔子生气的扭动着身体,顽强的同那双大手作斗争,红色的眼珠都好似变的更红了,如果说之前是带着丝丝杂质的红宝石,那现在就是纯粹的红宝石。
弱小的动物终究无法和身经百战的将军相媲美,蝼蚁撼树,白费功夫。
沈曜将兔子小心的放入她怀中,兔子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活泼的兔子一去一来耗费了不少体力,再加之逃离了恶人的手掌心,提不起半点精神。
姜竹月柔软的手揉着兔子的耳朵,再小心地拂过它的后背,兔子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吩咐人拿来菜叶、胡萝卜等堆在兔子面前,任君挑选,只求兔子早点恢复精神。
她盯看了几眼,发现兔子一边咬着胡萝卜一边还瞅瞅沈曜,好像是仇人的脸更能激发它的食欲。
“我发觉这个小兔子还挺记仇。”姜竹月诧异道。
沈曜敷衍的应了一句是,他的眼光全留在姜竹月身上,没有余光分给兔子。
“夫君,你看,它吃完以后就一直盯着你。”姜竹月讶异的看他,还发出几声惊呼。
“嗯。”他的长睫微微抖动,平静的语气似有几点低落与失意:“它估计记恨上我了。”
尝试着用手去摸摸兔子,兔子一蹦三尺高,离他远远的,还不停呲牙恐吓着他。
姜竹月笑了起来,高大的人却被兔子欺负的委屈起来,一大一小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外人看来,也只有大欺负小,他们万万想不到,威武的将军会被兔子恐吓。
她凝着他可怜巴巴的侧脸,即使知道这是他装出来的,也不免动摇几分,有时候能舍下身子哄人也不容易。
姜竹月也没想亲自养着兔子,叫明玉送到下人那养着,有时候想看抱来就行,现在她倒是有一个大兔子要哄。
沈曜诧异的眼光望着她,很是疑惑她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兔子刚来时,她就抱在手中,爱不释手,怎么却将它抱走了。
姜竹月站起身,踮起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因为我还有另一只兔子要养。”
沈曜脑海中一片空白,失神看向面前的人,姜竹月早已害羞的小跑着离开了。
素色外袍下淡绿色的裙摆像蝴蝶一般飞舞在门边,将纤浓有度的身躯衬托得格外雅致。
他对她的喜爱浓烈的就像夜幕中常见又不可见的黑暗一样,随处可见却又悄无声息,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试图用手压抑那失控的心跳。
夜的深沉却没法抹灭人心中满满的复仇欲。
一座富丽堂皇宫殿的阴影处,一位中年太监将手中的卷轴给了他对面的人。
“真的要这样做吗?”
如果这卷轴的内容公诸于世的话,肯定会引发京师大乱,不只是京师,全天下都会乱起来,作为罪魁祸首的他们也无处可逃。
如今还来得及,只要把这个卷轴销毁就行。
女子淡然地将卷轴放入袖中,脸色变都没变道:“主子的愿望,我必将达成。”
中年太监也就是高公公无奈的叹息,只能看着女子携带着卷轴踏上不归路。
他也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认真看去,腰腹间隐约有血迹传出,这是少帝过世后,丞相以他照顾不力为由头,杖责了二十大板导致的。
回到压抑且逼仄的房间,他拿起桌上的一壶酒,从床边的暗格处拿起一个纸张包着的东西,缓缓放入酒中。
酒壶微微倾斜,酒液在壶口汇成一股细流沿着杯壁流入酒杯中,他颤抖的手尝试着拿起酒杯,又无力的放下,就这样反复的三四次,他的眼泪无声的淌了下来。
泪如泉涌,滚烫且沉默,心中的悲伤与惋惜好似要同泪珠一样落在地上,碎成千万片。
他不能放肆大哭,在这宫中,苦与笑都得避着人,现在是他最后一次哭了,他却不知道在哭什么。
哭无能的先帝,哭早夭的少帝,哭即将到来的乱世,还是哭悲惨的自己,他也无法分辨,也许是哭所有。
酒杯被右手慢慢握住,端起酒杯手似是抽搐般抖动着将杯沿放到嘴边,杯抬起,酒液就顺着喉咙进到了腹中。
陛下,臣来见你了。
屋内,烛火明暗不定,照在他的脸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刺痛感从胸口蔓延至全身,接着整个人从椅子上倒了下来,砰的一声响,惊醒了隔壁的人。
“高公公,有什么事吗?”来人站在门口问道。
“没事,只是我不小心踢到椅子了。”高公公忍着剧痛,说出口的话语是如此的铿锵有力,不见半点吞吐。
来人也没再继续追问,挠挠头回到了自己房间。
血液像美丽的彼岸花,在地砖上绽放,他的嘴角带着平静的笑容,死亡不是他所恐惧的,而是另一段未知旅途的开启。
他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瞳涣散,生命的火焰已经熄灭,留下的只有沉重的躯壳。
宫墙的另一处,女子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路上的宫女们见到她都纷纷行礼避让,越过一道红色的门槛,上面用金漆书写着三个字,“慈宁宫”,门口的守卫神色专注,谨防有外人来袭。
“这是什么?”守卫指着她袖中的卷轴道。
女子毫不掩饰的拿出卷轴,并把它平铺开来,是一副秀丽的春日山水图,守卫这才放下长枪,允许她入内。
她不慌不忙的将卷轴卷了起来,直到完全合在一起才抬脚往正殿走去。
门内的人正坐在烛火下,一半的脸沐浴在昏黄烛光下,另一半的脸则被黑暗吞没,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里,她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来人。
“主子,奴婢不辱使命。”女子将卷轴献上,她拿过卷轴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神色,双眼眯成一条线,露出猛兽捕猎时的凶光,让人汗毛至立。
“雾雨,辛苦你了。”她对着同她一同长大的侍女道,在她还未入宫时雾雨便陪着她了,后面更是随着她入宫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熬到苦到甘来,她的儿子登基称帝了,可幸福的时光来得不易去得也快。
现在的她不过空有太后名称,实际一点权力也无,唯一让她苟且偷生的原因便是报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黎明了,叶太后将卷轴牢牢抱在怀中,抱住了她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