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栕看到那个大号马克杯才知道李落楚所谓的一杯到底是多大量的一杯。看来她平时应该不怎么喝酒，不然也不会用喝水的杯子来装酒。

    李落楚的脑袋一下在线一下掉线，回到楼上的这会儿，她已经忘记刚刚说过的话了。她坐回地上，仰视站在桌边的叶栕，拼命地想，答应过他什么来着？

    她看了叶栕很久，看得脖子发酸才记起来要请他喝酒的事。

    “啊，对，这就是你送的酒。”

    她边拿起桌上的酒瓶边说。

    “虽然我喝不明白，但是，好喝！”

    “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个杯子，我们一起喝！”

    叶栕：“杯子在哪，我自己拿吧。”

    李落楚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叶栕随便拿了一个杯子，走回到她的身边。

    桌上一堆东西，凌乱地铺满整个桌面，根本没有位置让他放杯子。

    他拿着杯子，站着，看着凌乱的桌面。

    演唱会门票、音乐节票、各种音乐剧舞台剧的票、照片、明信片、信纸、小挂件、小玩偶、耳环、手链、项链、戒指、机票、高铁票等等，杂乱无章散布在桌上。

    各式各样的纸张，泛黄的，很新的，全都保存得非常好，没有任何褶皱或者是破损。

    “杯子。”

    李落楚朝他伸手。

    叶栕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出神，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然后又看着桌上的东西出神。

    李落楚直接把杯子放在混杂堆叠着的照片、机票和明信片上，双手颤颤巍巍地倒了小半杯酒，然后把剩余的红酒全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叶栕终于收回视线，盯着她微微发红的双眼看。她似乎是哭过，刚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一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桌上的那些明信片上的寄送人落款是一个大大的“远”字。

    叶栕看到的日期最早的一张是8年前的，也就是说至少在李落楚高中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原来他们的爱情是学生时代开始的，难怪李落楚这么难以放下。

    摊开在李落楚面前的那本相册上是李落楚和一个男生的照片，有各自的单人照，但双人合照占大部分。照片里的男生，叶栕见过，就是他在吴渊的生日宴上遇到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李落楚说的前男友。

    李落楚把杯子还给叶栕，“嗯。”

    叶栕接过后，放回桌上，杯底压在一张明信片上，故意地盖住了那个手写的“远”字。

    李落楚拿自己的杯子和叶栕的杯子碰了一下，“干杯！”

    叶栕没有喝，看着醉醺醺的李落楚。

    李落楚喝完一口酒，放下杯子，迷离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相册，看了几秒后，伸手翻过去一页。

    叶栕：“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李落楚眼里泛着一点点泪光，看着照片里的男生，说道：“可是我不喜欢新的，我只喜欢旧的。”

    叶栕没有心理准备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震惊之余心底泛起了一丝嫉妒，她甚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叶栕沉默了好久。

    “不是一路的人是走不到一起去的，总会走到分叉口。”

    李落楚拿起马克杯，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红酒。然后趴在桌上，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缓慢翻看着那本相册。看到某些照片的时候，会用手轻轻抚摸照片里的人，也会看着某些照片发呆，眼睛也不眨一下，眼皮子半耷拉着，一直盯着照片看，默默地哭，眼泪顺着手臂流到桌上，时不时吸一下鼻子，眼睛越来越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幽幽地自言自语，似乎忘记了叶栕还在旁边。

    “为什么不可以多给我点时间？”

    “妈妈很快就能康复了，医生说的。我很快也能回去工作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

    “你想要的，我都会去努力的。”

    “我也可以赚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跟上你的步伐的。”

    “可不可以等等我？”

    “等等我。”

    叶栕坐在旁边的沙发，看着泪水在她眼眶里冒出，然后滑出眼睛。

    他到目前为止，除了章书漫，虽然也有过两个女朋友了，但是从来没受过情伤，都是感情淡了，自然而然地分开。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还没体会过李落楚的这种痛苦。看着她哭，他心里纠着，是不舒服的，但是对她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更没有共鸣。

    这样痛苦的李落楚让叶栕感到心疼，对她的前男友除了嫉妒又多了点恨。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李落楚又从头开始，一边看一边喝酒，哭完了又哭。

    叶栕一口酒没喝，就安静的坐着，看着她。她似乎忘了叶栕这个人的存在，酒越喝越上头，眼睛也开始变得更加迷离，眼皮越发的沉重，昏昏欲睡，最后把脸埋在手臂上，趴在桌上，闭上了双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叶栕看着她，想着事情。

    很久过后，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身边，晃了几下她的手臂，试图喊醒她，想让她到房间里睡，但是她依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他将她从桌上拉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抽了张纸巾将她脸和眼睛上的泪水擦干。

    李落楚没有睡得很沉，被叶栕的动作打扰到，醒了。缓缓挣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

    “叶栕？”

    叶栕：“是我。”

    李落楚眨了下眼睛，盯着叶栕看。

    因为她喝醉了，所以叶栕可以毫无顾忌地盯着她看。

    叶栕在沉浸式看李落楚的脸，而李落楚是看着叶栕的眼睛，在想事情。

    好一会儿过去后，她似乎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不再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栕看。手掌撑着叶栕的腰和大腿，借力离开了叶栕的怀抱。双手并用，在桌上那堆东西里扒拉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黑色的小布袋。

    她拉开绳子，从里面倒出来一个很漂亮的胸针，胸针落到了她的手掌上。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叶栕，把胸针戴在叶栕左边胸口的衬衫上。

    叶栕低头看着她那双白皙细长的手迟钝又笨拙地把胸针扣到自己的衣服上，小心翼翼的，生怕扎到他。

    他们的距离虽然很近，李落楚也醉醺醺的，头都快要埋进叶栕的胸口了。但她还是竭力小心保持着彼此之间的那一点点距离，手和身体都没有靠到叶栕的身上。

    戴好后，她摆正身体，看着叶栕胸口上的胸针，“送给你。”

    “好看吗？”

    她抬头看着叶栕问。

    叶栕根本就没有看胸针，一直在看她。她抬头的那一瞬间，俩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好看。”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身上是淡蓝色衬衫，胸针扣在上面一点都不搭，甚至有一点突兀。

    李落楚低眉看着叶栕衣服上的胸针。

    因为酒精的作用，她意识不集中，双眼失神，整个人看起来很困顿。

    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皮，又哭了，两滴眼泪滴到衣服上。

    “我想送给他。”

    她的声音里满是依依不舍的眷恋和痛苦。

    叶栕知道她说的这个‘他’，就是明信片上落款‘远’的那个人，也是桌上那本翻开的相册里笑着的前男友。

    有一瞬间，叶栕鬼使神差地很希望李落楚把自己错认成她的前男友。

    但是现实是，即使喝醉了，李落楚还是能清楚地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谁。

    即使刚刚他们两个人靠得那么的近，她在给他戴胸针的时候，手都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只是小心翼翼地捏起了衣服，然后认真地把胸针给他扣上。

    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是从最纯粹的学生时代开始的，想要彻底放下，可能要经历脱一层皮的痛苦吧。

    叶栕看着李落楚哭红的眼睛，这么想着，很是心疼，但又什么都帮不了她。

    滴了几滴眼泪后，李落楚不哭了，静静地看着叶栕胸口的那枚胸针。

    叶栕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待在她的身边。她穿着一套短袖长裤睡衣，光着脚，坐在地毯上，双眼闪着泪光，眼睛都哭肿了。

    喝醉酒后的李落楚很安静，就算是哭也是安静地哭。

    她看了一会儿胸针后，转过身去拿酒杯，但是被叶栕制止住了。她握着杯子的耳朵，叶栕握着杯身，她想拿但拿不起来。

    两个人同时回头，脸差点撞上。

    叶栕的嘴唇差点亲上她的嘴角，瞬间愣住。

    李落楚反应迟钝，酒精关上了她判断距离的能力，眨着眼和叶栕对视着。

    叶栕没有拉开很多距离，只是脑袋稍微后退了一点，为了更方便看清她的脸。他的心跳在加速，耳朵似乎能听见心脏扑通扑通跳跃的声音。

    李落楚：“你放手！”

    叶栕没有松手，也没有回答，入迷似的盯着醉醺醺的她看，理智在失控的边缘疯狂试探，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只想亲过去，但是他不能。努力抵抗欲望和控制心魔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听她说话。

    李落楚在等回答。

    俩人维持着这样的距离十几秒后，李落楚扭头看向酒杯，再次尝试着拿起来，还是被叶栕摁住了。

    叶栕终于收回心神，理智重新上线。

    “别喝了，再喝明天醒不来，你就开不了店了。”

    李落楚一听到开不了店，终于松了手。

    叶栕：“睡觉吧。”

    李落楚轻轻点了一下头，正撑着桌子，踉跄地准备站起来，突然身体就离开了地面。

    叶栕把她抱了起来，将她抱到房间的床上。

    房间很黑暗，叶栕把她放到床上后，在房间门口旁边找到了开关，把卧室的灯打开，然后再次走回床边，给她盖被子。

    叶栕弯腰给李落楚盖被子时，李落楚一直看着他胸口上的胸针，醉眼迷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生日快乐。”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虽然含糊不清，但是叶栕还是听清楚了。

    叶栕抓拉被子的手突然停住，手臂横在她身体的上方，弯着腰，看着她因为喝醉而微微发红的脸。

    李落楚没有看他，视线一直在他身上的那枚胸针上，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睡了。

    今天不是叶栕的生日，也不是她的生日。她的这句生日快乐是说给谁听的，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想的又是谁，叶栕一猜就能猜到。他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胸针，在想，原来这是她给那个叫“远”的前男友准备的生日礼物。

    胸针戴在叶栕的衬衫上，也扎进了他的心里，一些细细微微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开来。

    叶栕继续刚刚未完成的动作，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贴着床蹲在床头边上，看着她粉红色的脸，目光流转之间是似水柔情。

    他一只手扶在在床边，看着李落楚，蹲了十来秒，然后关了灯，走出房间。

    回到客厅，看到那一桌子凌乱的东西，站在桌边，低头看了很久。

    叶栕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着睡了一个晚上。

    早上刚过六点，天才微微亮，他就醒了。去房间看了看李落楚，她睡得安稳。确认她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没什么事，才离开。

    回到家，脱衣服洗澡的时候，看到了李落楚昨晚给他戴上的胸针。他松开手里的纽扣，将胸针摘了下来，拿到房间放好，然后才回到浴室洗澡。

    七点半，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了。

    喝完后，换了西装，出门吃早饭，然后去公司工作。

    八点四十五分。

    叶栕已经在办公室看文件了。

    李落楚还没睡醒。

    李落楚手机上的闹钟已经亮了好几次了。

    因为手机在客厅，而且她设置闹钟的时候把铃声关闭了，只开了振动，所以闹钟根本无法叫醒她。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睡醒了。

    来不及想昨晚的事，一阵后手忙脚乱，她终于进入了新一天的平淡和忙碌中。

    她总觉得昨晚好像做错了件什么事，但是又死活都想不出来。她关于昨晚的记忆只到给叶栕倒了杯酒，之后的事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一边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只是因为昨晚喝了太多的酒，今天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而已。

    一边又死活都没办法忽略心头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想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发微信问叶栕。

    李落楚：我昨天喝醉之后，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叶栕：没有

    李落楚：我总觉得好像做错了件什么事，但是怎么都想不出来，什么回忆都没有

    我想了一个早上，脑袋都快炸了！

    叶栕：没有

    李落楚：确定？

    叶栕：嗯

    看着叶栕如此坚定的回复，她终于松了口气，再也不纠结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李落楚：谢谢你昨天过来看我

    叶栕：谢谢你昨晚送的胸针

    李落楚的脑子：啊？？？

    疑惑了一秒钟后，她愣住，人彻底傻了。

    虽然没有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把原本要送给前男友当生日礼物的那枚胸针送给了叶栕。

    她握着勺子，懵了很久。

    懵过后，紧皱眉头，无比懊悔，只恨不能穿越回去昨晚，把自己敲晕。

    她看着手机出神，梦呓般自言自语。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