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春雨飘渺,细如牛毛,初春带着料峭的寒意,林灼月站在屋檐下身形单薄,忐忑的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一步步靠近,脱口而出的话也愈发“咄咄逼人”。
“跟我走吧。”
“林府都是豺狼虎豹,给你订的未婚夫也是个混蛋烂人,就这样你还要回去吗?”
“跟我走不好吗?”
男人看着心爱的女子一言不发,脸上再也扬不起笑容,说话一句比一句压抑,伤心她的经历更是悲愤她的恨铁不成钢。
怎么就不敢跟他反抗一回呢?
林灼月手指攥紧,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她不是什么烂好人什么人都救,当时救他属实是见“脸”起意,有利所图罢了,谁成想这人病好了竟然不想回去了。
那她救他有什么意义!
一阵可怕的静默……
林灼月哭笑不得,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四个字让对面脾气被点燃。
“我要回去。”
“回去干什么!被他们磋磨吗?”宋景闻淋着雨不解,刚上街买菜时他听见旁人说林家大小姐要回去成亲了,心下狂跳顾不得淋雨丢下伞就往家里跑,回来却见她这副样子。
“那是我家。”
她垂下眼不知情绪,睫毛被飘来的雨丝打湿,在男人眼中楚楚可怜。
“跟我走好吗?”宋景闻语气发软带着祈求,很是卑微,不要离开好不好。
“我要回去的。”林灼月依旧说。
耳边呼吸声加重,面前传来冷气,她一抬眼就看见男人大跨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压迫感满满,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小厮丫头们都不在,只有两个人相对而立静静无言。
“跟我走吧。”宋景闻又说。
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但是又害怕身上的雨水沾湿她。
明明现在离得这么近,可是马上她就变成别人的妻,宋景闻攥紧双拳,心中暴戾,只想立马杀了那人。
“阿闻,我父亲明天会派人来的,很多人的。”她抬起眼说,向来含着笑意的双眸此时好像变成了一弯波光粼粼的清泉。
她在伤心,她也在不舍对吧?宋景闻好像看到了希望。
他不能抱她,却紧紧攥住她的手。
林灼月感到手上强劲的力道,被攥得生疼。
嘶!
“不用和他们斗,你走吧。”她眼里噙着泪,打湿了他的心,宋景闻心中一抽一抽的疼。
“可以的阿月,你信我。”
她还是摇摇头,不信。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我的命,为人子女,我就要履行我的责任。”林灼月坚定道,语气温柔又坚韧。
“救了你,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快乐。”她默默表达着自己的情谊。
骑马踏青,弹琴赏景,这两个月难得过了段平静安逸的日子,之后大概不会这么清闲了,遇到他也算是一点意外之喜。
“你走吧,不要为我做什么。”鼻音明显,大雨一连下了两三天,她有些着凉了。
快走吧快走吧!以后还会再见的!
现在不要打乱我的计划,她想。
“去屋子里吧,外边下着雨太冷了,你衣服都湿透了。”她说。
宋景闻跟着她进了屋,他看着她的背影。
她总是温柔又善良,义无反顾救了他,父母从小不问不顾,却从不怨怼,现在还遵从父母之命去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却不让他做什么害怕他惹祸上身。
他恨,这两个月平淡的幸福像是偷来的。
人生难逢一知己,他多想就这样一辈子和她生活在这里,不再回到那吃人的京城……
可现实总是残酷……
“我……”
“真的不要做什么。”林灼月打断他,重复道。
“我会生气的。”她说,话语已然带了一点强势。
他点点头,不敢反驳,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她是一个重责任且说一不二的人。
“你要努力,变得强大保护自己!”她轻声细语。
“嗯。”
他答应,变得强大……
“这才对嘛,我们有缘再见……”她声音温软,轻笑着说。
宋景闻想着,眼前忽然一晃,他还没来得及感受便已远离,只留一点余香。
原来是她轻轻抱了他一下。
一个干净、温柔、知己之间的拥抱。
她拍拍他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语调中带着轻松,“加油!你该回去了,我们江湖再见。”
“嗯。”
那些逼她的,还有逼他的……
逃避是没有用的,他终于想清楚了。
第二日,林灼月刚醒就发现枕边出现的一封书信,接着便听竹意来报。
“小姐,闻公子已经离开了。”
————
一月后
“啊!”一声尖叫打破夜晚的沉寂,将人们从美梦中拽起来。
“来人啊!”
亥时,风雨渐消,乌云遮住明月,留下昏沉沉的夜色,街上弥漫着潮湿和几分冷气,伴有鸟啼凄厉。
“杀人啦!杀人啦——”
小厮给新郎官送晚食时发现他已然没了气息,竟是死在了成亲前夕。
城主府上下睡意全无,俱是惶恐不安。
新郎被发现时已经死透了,尸体被发现时被人扭了脖子,四肢也被折断,唇色泛紫,身着红色喜袍十分诡异。
城主大怒,誓要调查出真相为亲子报仇。
新娘子卸妆梳洗才刚歇下,家中就传来了噩耗。
“砰砰砰!”不知是谁在大力敲门,林灼月在睡梦中惊醒,不耐地看向门外。
侍女竹意及时点灯伺候她起身,林灼月用打湿了的帕子让自己清醒起来,未施粉黛的脸上仍然有些烦躁,她不喜欢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冷脸问,“外边在吵吵什么?”
竹意看了看外边悄声说,“小姐,新郎官死了。”
她蓦地清醒,眼神犀利起来,“你说什么?”
明日成亲,现在他死了?
这杀手真是会挑时辰,林灼月讽刺一笑,她那未婚夫向来风流,仗着身世在城中横行霸道,被杀了不意外,在今晚被杀却有些蹊跷。
“吱——呀——”一下门被打开了,好像在发出怪叫,门外漆黑的天色有些吓人,像是要把人都吞了般。
来人身着桃色裙装,神色匆匆道:“她说,冯安麟死了。”
林灼月饮尽一杯冷茶,转头看向来人,原来是她那便宜妹妹。
林思茗气喘吁吁的闯进来,杏眼圆圆,平时全然一副温婉乖巧模样,此时却沉下心来一脸冷漠隐含担忧,眸光闪闪好像在怜悯。
“谁让你进来了?”林灼月皱眉看她。
屋里的人还没点头她就直接闯进来,她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平时她还是太温柔了些,林灼月想。
琴心的头好像要埋到地里,肩膀隐隐有些发抖,刚刚是她给二小姐开的门,大小姐因为克母从小就被送到了庄子里,听说脾气很不好,这次要不是二小姐不想成亲老爷都不会把她接回来。
“是我硬要来的,你们都先下去吧。”林思茗浅浅一笑,举止温婉大方。
侍女们都下去了,琴心悄悄看了一眼大小姐,只见林灼月冷淡地点了点头,瞬时松了一口气下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刚刚点亮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摆闪烁,两人一站一坐,一个轻点朱唇温婉带着灵动,一个未施粉黛明艳里藏着犀利。
林思茗看着眼前过分冷静的人抿抿唇说,“冯安麟死了。”
林灼月瞧她一眼,“我知道。”
“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人又不是我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看林灼月冷静的样子,林思茗还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没想到是个傻子。
“你不走吗?”林思茗问,她想的很简单,冯安麟死了,林灼月肯定会背上天煞孤星克母克夫的名头,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还不如多拿点钱走了出去过逍遥的生活。
几个字一出,林灼月诧异的看了一眼她,“?”
这个便宜妹妹,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林思茗感觉这个从未谋面的姐姐有些傻,别扭的说道,“冯安麟死了,爹他……总之今后你不会好过的,这些年我攒了些钱,你拿着钱走吧。”
林灼月刚想开口,门外就又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茗儿,你是不是在里面,快点出来。”是林思茗的母亲继室杨氏的声音,听起来声音有点急,好像在害怕什么。
林思茗想要去开门,但是又想到刚刚自己闯进来的样子,所以看向林灼月,然后听见林灼月说,“开门。”
门又被打开,杨氏走了进来,简单的装饰和濡湿的裙边不难看出她是急匆匆的走来,岁月善待的温柔脸庞上带着几分担忧和焦急。
杨氏看向林灼月,看着那张与记忆中相似的脸,惊了几分。
随后转向自己的女儿,声音严厉有些发抖,“谁让你来找大小姐的?快点回去!”
“我……”林思茗想解释。
杨氏直接打断她说的话,“听不懂吗?我让你快点回去!”
林思茗不懂母亲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话,转眼又看见林灼月看戏一般的神情,感觉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咬咬牙撑伞走了。
杨氏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后瞧了周围没有人,关上门转身“扑通”一声跪在林灼月面前。
“大小姐。”她语气恭敬卑微。
“茗儿从小被我惯坏了,要是说话有什么不对的希望大小姐不要跟她计较。”
林灼月直勾勾的瞧着杨氏看了一会儿,轻笑道,“起来吧,你把她教的很好。”
杨氏这才起身,“是。”
“林正安跟你说什么了?”能让她这么急匆匆的来,除了林思茗肯定还有其他事情。
“他想让大小姐接着回庄子里去。”杨氏低下头恭谨道。
她回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再走了,林灼月想,“我不回去,你跟他说吧。”
“是。”
“还有……”
杨氏还想在说什么,但是看林灼月面色有些变化,止住了话头。
“你先走吧,有事我会找你。”
看着门开开合合,林灼月叹了口气。
今天她这小破地倒是来了不少人。
“梁上那位君子还不下来,是想让我请你下来吗?”
久久不见动静,林灼月捏起一颗晶莹翠绿的葡萄朝房梁上某角落精准投出。
“腾”的一声,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人,转眼间剑刃已经横在了林灼月的脖子上。
只见梁上君子黑衣蒙面,眼神犀利,动作干脆利落。
这下凑近了恰巧林灼月嗅觉灵敏,闻得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她抬眼看向来人。
原来是受伤了来她这里躲灾。
可惜她这个人向来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眼前这人是不能一点不落的走出她这个屋子了。
黑衣人没有想到林灼月这闺阁里的小姐会发现他,而且那颗葡萄力道很巧妙,让他知道了眼前的人不是好招惹的。
还有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再看向林灼月的时候,黑衣人已然起了杀心,剑刃之间靠近林灼月的脖颈。
他知道夜里林府大小姐的未婚夫被人杀了,为了调查凶手封锁了城门,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现在他把她杀了应该也很正常吧,让他们在地下做一对苦命鸳鸯,他是多么善良啊……
尽管刀刃靠近,静坐的女子依旧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让黑衣人有些捉摸不透。
“林大小姐真是深藏不露,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无知暴躁。”黑衣人试探道。
“有话快说。”
林灼月扯了扯唇角,一脸淡定,好像脖子上没有那把剑一样。
“你不怕我杀了你?送你去地底下和你夫君团聚?”
他的手暗暗用力,即将擦破林灼月的脖颈。
突然一颗石子狠狠的撞到了剑柄,力道震的黑衣人手臂发麻。
他的胳膊本来就受了伤,剑直接掉在了地上。
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脖颈一股刺痛。
定睛一看,林灼月的簪子已经刺破了他的脖子。
魏渲不敢再动,他常在河边走,果然有一天湿了鞋,眼前这人可以点都不简单,他再也不敢小觑。
林灼月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的黑衣人,玩味反问道。
“现在是谁杀谁?”
簪子刺破血肉,血珠一点一点从脖颈上滑落,像妖艳的花朵一般绽放着。
黑衣人感受到簪子的慢慢逼近,刺痛逐渐不可忽视,只得慢慢向后退。
“放了我。”他说。
“小姐,老爷夫人来了。”竹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灼月瞥了他一眼。
魏渲迅速向床边走去,一个翻身就要藏在被子里。
林灼月捏住他的肩膀用力拧了一下制止他的动作。
上下扫了他一眼,红唇微动口型在说“你脏”,随后指了指床底,眼神中透露着不容置疑。
魏渲咬咬牙,想他堂堂……多的是人对他巴结讨好,谁敢让他钻床底。
他心里告诉自己是形势所迫,轻声迅速钻进了床底。
看屋内他没漏出什么马脚,林灼月随手拿起放在塌边的团扇,“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
几个所谓的“家人”面色各异的过来了。
一眼望去,烟青色的床纱半卷半放,画中仙子一般的人物靠在榻边,素手纤纤持着新婚要用的团扇,神色淡定姿态从容,细细打量首重精致的扇子,全然没有想象中悲痛欲绝的样子。
看着林灼月,众人心中只想:神女般的样貌,却是无情之人。
果然克夫克母,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有人悲悯她的遭遇,有人感慨她的美貌,有人幸灾乐祸她的命运。
不过却不知此时。
神女榻下有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