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线的火把照亮黑暗的营地，只见楚王殿下站在最前头，平静无波地看着整装待发的行队。
这是？楚丰困惑地转过头。
“跟上吧，殿下宽容大量，不会拒绝你的。”
楚渊对上她转来的视线，向着姜星的方向抬抬下巴，像是唠家常一样地缓声说道。
见母亲没有要给自己解释的意思，习惯听命的楚丰懵懵地点头，在楚渊默认的眼神中向前方那支队伍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确认，直至确认身后那道眼神不会变动后，才终于要快步跟上队伍。
“等等，回来。”
听到身后的声音，楚丰猛地刹住车，立刻咧开嘴十分高兴地跑回去，以为娘要嘱咐自己两句。
但等她跑到楚渊面前，楚渊却只是微抬起手，帮她理了理衣裳。
“好了，去吧。”
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从小到大都让她骄傲的女儿，楚渊大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后退两步，对她向外挥了挥手。
“去吧。”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涌上楚丰心头。
她不顾以往母亲的威严，在楚渊惊讶的视线中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她，力道重得楚渊的肩胛骨处都因为挤压而泛起疼痛。
但楚渊只是柔和了双眼，任由她这么抱着，双手回抱着安抚地拍了两下。
“好了好了，再拖下去殿下就要出发了。”
楚丰听着耳边轻柔宽厚的话语，终于平复好情绪。
她松开楚渊，注视着那双含笑的眼睛，转而露出一贯轻松的笑容。
“娘，等我回来！”
她洒脱地挥手向队伍跑去，只留下这声清亮的话，带着肆意。
姜星看到楚丰的那刻眼中露出几分惊讶。等她向后望去，看到那道远远站立，眼神仿如一潭死水的人影时，眼神瞬间像结冰一样冷淡。
姜星冷冷地看了楚渊一眼，视线转回到眼前的楚丰。
她微微颔首，最后还是默认让她跟在队伍身后。
看到这一幕的楚渊终于露出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欣慰中带着痛苦与愧疚。
想起刚刚和自己对视的那双眼睛，她捂住自己的脸，低低地笑出了声。
不像，还是不像，幸好不像啊。
……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次结束后，我们再无瓜葛。”
呵。
希望你的殿下还能有让我再来一次的机会吧。
楼榆烧掉手里的信，知道事情已经进展得差不多了。
想到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能迎来自己蓝图里的太平盛世——
楼榆仰头闭着眼，嘴角勾起，喉间压抑不住地溢出几声沙哑的笑。
她难得情绪外露地大展双臂，仿佛要拥抱天空。
……既然如此，她也要开始准备脱身了。
——
会谈地点特意避开了阿什那大军的驻地，在妫州城和阴山中选取了东部的燕山支脉——乌都山北面。
姜星带着亲兵晃晃悠悠在第二天中午到达了地点。
彼时，阿史德和仆固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伊特！这群中原人真是把我们当狗遛！”
仆固啐了一口，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你要是想当狗别带上我。”阿史德淡淡瞟了她一眼，十分平静地说道。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仆固瞪大眼，哼声哼气地看着她。
阿史德任由她在边上骂骂咧咧，眯起眼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几人。
“好了，别骂了，人要到了。”
她表情不耐地看了仆固一眼，仆固立刻悻悻闭上嘴，换上另一副面孔，十分爽朗地驾马跟上阿史德向来人迎去。
“外臣仆固/阿史德参见天朝贵王。”
两人下马后右手放于胸前，微微弯下腰。
那副刻意放低的姿态好似真的对姜朝心悦臣服了似的。
姜星骑在马上，漠然地瞟了两人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听见了。
她翻身下马，朝前面临时搭建的军帐走去。
长宁早早便在外面等候，和姜星汇合后十分自然地跟在了她身后，此时和楚丰并肩走着。
由阿史德在前头接引着这位楚王殿下，仆固则窜到后面十分熟稔地同长宁打招呼。
“长宁姊妹，看不出来你真能把贵人请来啊！前几天你同我们几人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呢！”
仆固爽朗地说着，左手搭上长宁的肩膀，一副姐俩好的模样。
“不知这位小姊妹，怎么称呼？”
仆固的头自然一歪，透过中间的长宁看向另一边的楚丰，眼里带着探究。
长宁嫌弃地偏了偏头，感受到肩上压着的沉重，只好放弃想要挥开的心思。
她耷拉着一张脸，转而对旁边的楚丰介绍道：
“楚将军，这是铁勒部族的统领仆固叶护。”
楚丰对着外邦人的笑脸，表情肃然：
“本将楚丰，暂领妫州城将领一职。久闻仆固叶护大名，此番合作还望仆固叶护多多指教。”
“诶，不敢不敢，铁勒小部，早就听闻姜朝威德，没想到连妫州小城的将领都如此不凡。长宁姊妹，你们姜朝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说着，仆固的手掌就要大力拍下。
然而，长宁像是提前预感到了她的动作，在她举起手时就向旁边跨了一大步。
仆固向下拍肩的大手挥了个空，颇为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长宁却佯装未闻，十分自豪地回应道：
“殿下身边的人自然各个都是人才！”
她的手臂向楚丰直直伸去，像是在向仆固展示自己国家的珍宝。
楚丰眨了两下眼，听见长宁的夸奖浑身升起一股臊意。
她挺了挺胸，刻意板着脸对上仆固的眼神，企图展现出自己威猛的一面。
仆固看着突然一脸威严的楚丰，还以为她是给自己脸色看。
她心下愤懑，面上还得维持着僵硬和善的微笑。
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爆脾气，她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和长宁侃天侃地起来。
前面的阿史德则一直和姜星搭话。
她抽空向姜星身后觑了一眼，对她的胆子暗暗感到心惊。
一个地位高贵的殿下，带着不过几百人队伍竟然就敢直接来敌方营队里参会。
这是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还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
阿史德没有忘记这位传奇的殿下还有个战神的身份，但仍旧对姜星的气魄感到敬服。
同时还有淡淡的遗憾。
世人皆贪生怕死，像她们这种享受过权力滋味的人尤胜。
若今日是小阿什那那家伙……怕是会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围在最中间。
不，如果是小阿什那，她今天就不会来了。
阿史德踩一捧一，见缝插针地在心里又嘲讽了小阿什那一句，面上仍一切如常地同姜星聊着。
进到帐内，阿史德主动引着姜星对着南面做到了主位，她自己则和仆固一起面西，略低一头。
双方的交谈异常顺利，阿史德对楚丰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表示同意。
姜星意外地挑了下眉，却不动声色，面色如常地继续讨论。
会谈顺利进行，两方的气氛都其乐融融。
快到尾声的时候，阿史德顺势提出邀请姜星参加晚宴，以表示对天朝贵客的欢迎。
姜星早便换上了客套的笑，和阿史德称兄道弟。这时自然应声答应下来。
但没等阿史德爽朗一笑，她却话锋一转，转而说起盟约签订之事。
“宴会自是要参加，不过盟约未定，少徳稍后再安排开始也不迟。”
不等她反应过来，姜星就抢先一步说道：
“既然商议结果也差不多了，那便请少徳与仆固叶护在此盟约上签字吧。”
姜星笑着，身后的长宁正好放下墨笔，把刚拟好的盟约递到阿史德面前。
哈？
阿史德扯着嘴角不动，茫然地看着姜星含笑却不容置疑的眼神。
她愣愣低下头，瞅着眼前墨迹未干的现拟盟约——
依据姜星刚刚提出的要求和条件，每个条款写得清清楚楚。
她又抬头，长宁身前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阿史德干笑着，手上迟疑地接过盟约，一时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现在签吗？可是万一签完以后她就要走了怎么办。
但要是不签，她起疑了怎么办，人可是还没到啊……
她低头迟疑，脑筋急速转动，感受到姜星逐渐变得意味深长的眼神，额角渐渐冒出冷汗。
“盟约有什么问题吗？”
姜星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微笑着看去，无比和善地问道。
“啊？”阿史德猛然回过神，抬头对上姜星询问的视线，干笑两声。
“哈哈，殿下说笑了，都是我们刚刚确认过的内容，能有什么问题呢？”
“但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不然殿下先用晚膳。您过来这一路舟车劳顿，待今晚休整过后，明天上午再签也不迟。”
说着，阿史德便不着痕迹地要把手上的盟约递给身后的下属。
姜星看着阿史德推脱的模样，挑了下眉，好似早已料到了这一幕。
她直接伸手压下盟约，笑着说道：
“不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也碍不得什么事。”
阿史德对上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干巴巴地开口：
“殿下，殿下说的也不无道理。既如此，那容请我同仆固叶护确认一下细节，确认无误再来回禀殿下。”
姜星大发慈悲地放过这前后不一的言辞，纵容地点头，让她和仆固离席商议。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按计划准备吧。”姜星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长宁疑惑地抬起头，以为在和自己说话，却见另一侧的楚丰突然开口应下。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