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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回响、碎纸与永别前的独白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被粗暴地剥离,取而代之的是那间狭小阳台“房间”里熟悉的、混合着灰尘、陈旧家具和隔壁厨房油烟的味道。这气味像一张无形而黏腻的网,瞬间将周宴重新裹挟回那个名为“家”的冰冷泥沼。

    王桂芬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一路沉默而粗暴地将周宴拽回了家。周建军坐在客厅的破旧藤椅上,闷头抽着劣质香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周浩则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捧着新买的手机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对姐姐的归来和狼狈视若无睹。

    “砰!”阳台的门被王桂芬狠狠甩上,隔绝了客厅里的一切。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猛地将周宴推搡到冰冷的墙壁上,后背撞击的闷痛让周宴闷哼一声。

    “死丫头!长本事了?!”王桂芬尖利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针,刺破狭小空间的死寂,“学会装死住院了?!还学会勾引男人替你付医药费了?!那个叫林漾的小子,跟你什么关系?!说!!”

    周宴的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跌坐在地板上。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羽毛的鸟,只剩下瑟瑟发抖的躯壳。林漾……罗麥……医院里那短暂的、带着暖意的守护……此刻都成了母亲眼中肮脏的“勾引”和罪证。

    “说话啊!哑巴了?!”王桂芬一脚踹在旁边的旧书桌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住院?装可怜?花着别人的钱很得意是不是?!我告诉你!你那点小伎俩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浩浩的事还没完!五千块!对方催命一样!还有医院的账单!别以为那小子付了就没事了!这钱得还!一分都不能少!从你身上出!”

    五千块……

    医院的账单……

    从她身上出……

    周宴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她拿什么还?她连自己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还?怎么还?”王桂芬像是看透了她的绝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扭曲的冷笑,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快意,“指望那个小白脸再施舍你?做梦!”她猛地弯下腰,一把抓住周宴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对上自己那双燃烧着怨毒和疯狂的眼睛。

    “我告诉你周宴!你那点想靠读书飞出鸡窝的心思,趁早给我死了!”王桂芬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书?读什么书?!浪费钱!你弟弟以后上大学才是正经!你?明天就给我去打工!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城南的服装厂!包吃住!一个月两千五!省着点,干个两年,够赔浩浩的钱和还医院那点破账了!”

    打工……

    服装厂……

    两千五……

    两年……

    这些冰冷的词语,像一块块巨大的、沾满污泥的砖石,轰然落下,将周宴心底那点仅存的、名为“学业”和“未来”的微光,彻底砸得粉碎!埋葬得不见天日!

    她唯一的出路!她挣扎着、隐忍着、在泥泞里拼命想要抓住的、逃离这个深渊的唯一绳索……被母亲亲手、冷酷地斩断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海啸,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比在KTV包厢里更甚!比被厉致诚勒索时更甚!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对整个人生希望的终极毁灭!

    “不……”一个微弱得如同蚊蚋的声音,终于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带着濒死的哀鸣。

    “不?!”王桂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几乎要将周宴的头皮扯下来!“由不得你说不!这个家我说了算!明天一早,收拾东西给我滚去厂里报到!敢不去?打断你的腿!”她恶狠狠地撂下最后一句威胁,猛地松开手。

    周宴失去支撑,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眼前金星乱冒,额角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底那万分之一。

    王桂芬不再看她,像丢弃一件垃圾,转身拉开阳台门走了出去,又“砰”地一声甩上。客厅里传来她对周建军和周浩的呵斥声,很快又恢复了电视机的嘈杂和游戏机的音效。

    狭小的阳台,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周宴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和额头撞击地板后残留的嗡鸣。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额角的疼痛,掌心的伤口,手背的针孔……所有的伤痛都在叫嚣,却都比不上心底那片被彻底摧毁的荒芜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打工……

    服装厂……

    两千五……

    两年……

    还债……

    她的人生,就这样被粗暴地、不容置疑地钉死在了流水线上,钉死在了为弟弟错误买单的耻辱柱上。像一头被套上枷锁、永世不得翻身的牲口。

    没有未来了。

    一点都没有了。

    黑暗中,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她摸索着,打开了书桌上那盏光线昏黄、接触不良、时不时闪烁一下的旧台灯。

    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这方狭小的囚笼。也照亮了书桌上,那本被王桂芬在盛怒下撕碎的物理课本和练习册。

    破碎的纸页散落得到处都是。清晰的公式被粗暴地撕裂,整洁的笔记被揉成一团,如同她此刻被撕得粉碎的人生和希望。

    周宴的目光落在那些破碎的纸页上,又缓缓移向那个静静躺在抽屉里的硬壳笔记本——她唯一的避难所,记录着她所有卑微心事和绝望挣扎的地方。

    她伸出那只裹着纱布、依旧隐隐作痛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拉开了抽屉。指尖触碰到笔记本冰凉的封面,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

    她将笔记本拿出来,放在那片狼藉的书桌上。昏黄的灯光下,封面磨损的痕迹清晰可见。她拿起那支塑料壳开裂的旧钢笔,笔尖悬停在空白的纸页上。

    墨水在笔尖凝聚,形成一个深黑的圆点,像一滴凝固的血,也像一颗绝望的心。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母亲那“打断腿”的威胁,弟弟那无动于衷的打游戏声,林漾和罗麥在医院里焦急关切的脸庞,洛恒那一次次擦肩而过的、冰冷漠然的侧影……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如同走马灯般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飞速掠过。

    最终,定格在母亲那双燃烧着怨毒、宣判她死刑的眼睛上。

    打工。

    服装厂。

    两千五。

    两年。

    还债。

    永无天日。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平静,如同极地寒流,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痛苦、恐惧和挣扎。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她睁开眼。眼底一片死寂,再无波澜。像是风暴过后,被彻底摧毁、寸草不生的荒原。

    笔尖落下,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布满灰尘的书桌上,在承载了她所有秘密的纸页上,极其缓慢、却异常清晰地写下:

    *  **“X月X日,夜。无风,死寂。”**

    *  **“课本碎了。”**

    *  **“路断了。”**

    *  **“光灭了。”**

    *  **“他们说,明天去厂里。”**

    *  **“流水线。两千五。两年。还债。”**

    *  **“还谁的债?弟弟的?母亲的?还是……我生来的原罪?”**

    *  **“林漾,罗麥……对不起。光太暖,泥沼太深。我抓不住。”**

    *  **“洛恒……”**

    写到这个名字时,笔尖停顿了很久很久。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越来越大的、深不见底的黑点。那个名字承载了太多卑微的仰望、无望的悸动和最终被冰冷漠然彻底碾碎的幻灭。

    最终,她没有写下任何关于他的话语。只是在那片浓重的墨迹旁,极其艰难地、画下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指向天空的箭头。

    然后,另起一行,笔迹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解脱般的决绝:

    *  **“外婆,小汤圆太累了。”**

    *  **“影子……也该散了。”**

    *  **“永别。”**

    写到最后两个字时,她的手指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颤抖。仿佛不是在书写自己的终结,而是在完成一件早已注定的仪式。

    写完,她轻轻合上笔记本。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关闭一个尘封已久、再无希望的世界。

    她站起身,走到那扇小小的、对着邻居墙壁的窗户前。窗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洛恒眼中那些遥不可及的、冰冷的星尘。近处,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玻璃上倒映着她苍白、模糊、毫无生气的脸,像一个即将消散的幽灵。

    没有眼泪。

    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的平静。

    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昏黄的台灯闪烁了一下,光线更加暗淡。她拿起那个陪伴了她多年的旧玻璃杯——杯壁上还有她小时候不小心磕出的小缺口。杯子里有半杯隔夜的凉白开。

    她看着杯子,又看了看书桌上那堆被撕碎的课本纸页。然后,她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将杯子推到了书桌边缘。

    “啪嚓——!”

    一声清脆而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阳台里骤然响起!玻璃碎片和冰冷的水花四溅开来,散落在那堆破碎的课本纸页上,也溅湿了她的裤脚和赤裸的脚踝。

    冰冷的水滴和玻璃碎渣的触感,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但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

    一个向这个冰冷绝望的世界,发出的、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她缓缓弯下腰,像拾起散落的花瓣般,极其小心地,从那堆混杂着玻璃渣和水渍的碎纸片中,捡起了一片。那是物理课本上关于“能量守恒定律”的一角,上面还残留着她娟秀的字迹和一个未完成的公式。

    她看着那片小小的、湿漉漉的、承载着她最后一点关于“光”和“未来”幻想的碎纸片,指尖微微颤抖。

    然后,她将它轻轻放在了那本合上的、写满了“永别”的硬壳笔记本上。

    昏黄的灯光下,笔记本的封面、那片湿透的碎纸、以及旁边那滩碎裂的玻璃和冰冷的水渍,构成了一幅残酷而绝望的静物画。

    周宴静静地站在书桌前,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投在冰冷斑驳的墙壁上,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纸。

    她看着那片碎纸,看着笔记本。

    看着窗外浓稠的黑暗。

    等待着。

    等待黑夜彻底将她吞没。

    等待那个名为“明天”的、通往流水线地狱的黎明。

    或者……

    等待一个彻底的、永恒的解脱。

    阳台的门紧闭着。

    门外,客厅里电视的喧嚣和游戏机的音效依旧。

    门内,是一个灵魂在深渊边缘,无声滑向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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