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是颜桂文自己。
在学业生涯中,颜桂文最擅长的事就是随波逐流,别人要考上哪一所初中,她就考去那所初中,别人要考上重点的高中,她就考上省重点高中。
周围熟悉的人都想考一个大学,她也就考上了一个本市的重点大学,生命里所有应该要走的路,她都在别人的指引和影响下,追随着他们,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父母的影响很少,关心也是。
今年她大二了。
在这个年纪,学习和恋爱都是被允许的,但一下无法确定应该效仿的对象的颜桂文陷入了纠结,舍友之一从大一军训就开始谈恋爱了,对学习有所懈怠,而另一个舍友准备考研究生,专攻学业。
在她们的四人寝,颜桂文除了每天和舍友结伴去上课,其实没什么目标感。
“我今天这件衣服怎么样?”
谈恋爱的舍友穿着新换上的裙子征求颜桂文的意见,她歪头认真看了看,“好看,蓝色很衬你的肤色。”
她今天出去约会,晚上不回来。
立志考研的舍友还在图书馆。颜桂文的笔记本电脑里,正播放着最新一集更新的电视剧。
生活本该平淡如水得过着,如同日复一日相似的日子。
但突如其来的闹剧扰乱了平静,谈恋爱的舍友意外怀孕,他的男友得知后,开始不负责任地躲她,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甚至刻意地绝不出现在她周围,因为不在同一个专业,就连上课都错开着,不在同一栋楼里,根本找不到人。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不会懂,女人的身体里突然孕育了一个生命是相当令人恐慌的一件事,留下它,就要十月怀胎,再辛辛苦苦地生下她,养育成人,付出许许多多,数都数不过来;而如果不留,不止是心理上要承担压力,身体上也会遭遇不同程度的创伤。
而这对于一个未婚的女性,还被男友背弃的人,更是雪上加霜。
查出怀孕后,男友的背叛和逃离让她痛苦非常,怀孕的舍友回到宿舍整天整夜地哭,她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她怕极了,她现在走上了一条错的路,没人能来救她了。
起初,颜桂文和舍友们还在帮她出主意,帮她去找那个男人要个说法,但是几次被人强硬回绝,甚至被骂之后,也只好暂时先这样了。
但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因为事情进展的停滞而停止长大,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怀孕的舍友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谁也不敢轻易帮她做那个残忍的决定,但为了她以后的人生,有人提出了不如再试试去找男人拿回补偿,去做流产。不论如何,不可以让没良心的人好过。
男人的逃离本质上就是不想负责任,现在让他掏钱更是想都别想,很快到了学校的长假期,男人更是直接潇洒走人。
看着精神不济的舍友,颜桂文掏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生活费,其他两位也拿出了一些,好歹是凑够了去医院的费用。
其他两位事先回家了。
离家近,回家也方便,只有颜桂文陪着她去做流产,月份小,几乎不怎么遭罪,但还是要做一些陪护。
照顾着她的这段时间,她常常在哭。
颜桂文看不过去,但“稀里糊涂”的,又很难共情,所以不知道从何安慰,于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哭什么?”
并不是质问的语气,只是淡淡地,想要了解她的内心。
“……”
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她摸了一把眼泪,“我是那么那么地爱他,他要什么我都给,现在就…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结果。”
颜桂文仍然一头雾水,“我还不太懂爱,很难向它靠近。可我还是想问,爱一个人就要什么都给吗?”
她又沉默了,接着她才说,“是我错了。”
眼泪又从红透的眼角滑落下来,像清晨未干的露水。
“小颜,你看到了吧,我这么惨。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轻易地交出自己,要擦亮眼睛。”
这段话是她自己用很大的代价换来的,所以颜桂文一直到毕了业工作了都还记得,奉为圭臬。
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人生的课题无非就是家庭,事业,有可能的话,最好的情况是在做这些之前先找到了自己。
事业上,颜桂文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平时有活的时候就一直在做设计,得了空闲她会做一些大众都倾向于选择去做的事——旅游。
她还是那么喜欢随波逐流,在自然界,变色龙为了伪装自己而改变肤色,她则为了让自己做一个透明人而按部就班地做事,这个人实在是没有自我,浑身上下都是过去的认知积累的成果。
她擅长去观察别人,在固定一个生活阶段里,谁生活得最踏实最舒心,她就默默地向他人看齐。对面的同事喜欢在电脑和桌上摆一些小摆件,颜桂文也有样学样地卖了几盆多肉和摆件。
同事们下了班喜欢去健身房泡一会,她也进去跑跑步做一做拉伸。
这样无目的的人生过了许久,直到妈妈替她操心给她安排了相亲。
长久以来的单身让妈妈怀疑她根本就不会找对象,简单来说就是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单纯地不会,索性她就代劳了。
颜桂文并没有过分抗拒,她今天28了,身边的同事,以前的各个阶段的同学,基本上都结婚了,有的孩子都会跑会跳了。
她不羡慕,只是觉得大家都这么做,那自己就没有不去这样做的道理。
但过去有前车之鉴,颜桂文也就有了原则,那个人可不是谁都行,她要擦亮眼睛,看清这个人的家境和人品。
男人长得斯斯文文,是个博士生,比她大,工作也比较稳定。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给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增加了一些面部的存在感。
这次相亲安排在饭桌上,两个人吃着嘴里的烤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天的话题无非就是对方的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感情什么的,都先放到了一边。
结束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男方提议开车送她回家,颜桂文站在餐厅门口,并没有很快答应下来。
“和我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你觉得会有什么感受?”颜桂文问道。
男方回答,“没有太多激情,就是茶米油盐,家常日子。”
她继续问,“这样好还是不好?”
“看个人吧,对于务实的人来说就挺好,对于追求生活趣味性的人来说,就没那么好。我这个人比较务实,我觉得挺好的。”
于是两个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和发展,他们目前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只是会在平常的日子一起约着出去玩。
男方三十岁,长得也还可以,家境也不错,父母双职工,家里有车有房,贷款已经还清,基本上没有生活压力。
哥哥颜玺文对这个地方纳闷的点就在于,这个人条件不错,人看起来也还行,按说随便自由恋爱也能成,不至于来相亲。
刚好家里中秋节聚在一起,他在饭桌上问起这件事,“你和那个人接触得怎么样了?”
“还在了解当中,平时一起出去走走。”
颜玺文拄着筷子放“狠话”:“这个咱们可先说好了,出去玩可以,别让他动手动脚的。”
跟他已经结婚三年的嫂子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
被怼了一下的颜玺文老大的不乐意,哼哼着,“怎么了,这是必须的。”
“桂文今年都多大了,人家心里有谱。对了,桂文,你们最近都去哪里玩了,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
说到一起出去走走,其实,不论是吃饭还是出行住宿,两个人都是各花各的钱,大到酒店房间,小到一碗拉面。
真要是相处到一起了,大概谁都不用扯谁的账,因为根本没花对方的一分钱。
颜桂文看着始终不发一言但会给颜玺文和嫂子夹菜的妈妈,有些走神。
“桂文?”
“嗯?”
“没事没事,吃饭吧。”
吃了一会,妈妈才说话,“既然处到一起了就好好跟人家在一块,这一家都是好相处的人,以后嫁过去了,你也吃不了亏。”
“你哥说的也有道理,真要是成了,等你们订下日子了,以后结婚了,没人能干涉得了你们。”
妈妈似乎已经默认他们很快就能在一起,尽管颜桂文从头到尾都没有确切地说过。
他们急于把颜桂文交付出去,像是要把这些年托在手上的并非明珠而是烫手的山芋一样交出去。
颜桂文的交际圈子里,男性的甲方客户居多,仅限于工作上的来往并不足以了解男性整个群体和他们的个体性格。
就这样,生活圈子里只有一个眼镜男绕来绕去,如家人所说,他家境不错,人也尚可,唯独只是太过于吝啬。
他的个人宣言类似于你不是我的老婆我给你花什么钱。可是不花钱,人家又为什么非要死乞白赖地做你的老婆呢,莫说过日子,就连谈恋爱,都绕不开钱这个字。
两个人在双方父母的操办之下见家长和订婚时,总觉得哪里不踏实的颜桂文是有些抗拒的,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对妈妈的话不曾违抗过,这一次亦然。
人生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深坑和深渊。当然也有晴空和白云,这一次,等待着颜桂文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