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并没有如期举行。
这世上有一种幸运叫:早知如此。一向很难称得上是经历过幸事的颜桂文,在婚姻这件事上,终于是被幸运眷顾了一次。
颜玺文把眼镜男从酒店拎到了家里,二话没说就喊着要把这个婚礼取消。
“***,这老小子约女人约到我开的酒店里去了,还开的钟点房,有活动图便宜?恶不恶心啊你,让我逮着了吧!我去你****。妈,什么都别说了,直接联系对方把这个婚礼所有的安排全部取消。谁跟他结婚,谁得恶心一辈子。”
被踹了一脚,对方哎哎呀呀地不敢吭声。
父母脸色不好看但还是照做了。
颜桂文本来在家里卧室待着追剧,外面这么一闹就出来了,在家里不太拘束,于是身上还穿着粉色的睡衣,见她出现,坐着的站着的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这个时候不做表示也不太合适,颜桂文索性只说了一句,“我没意见。”
颜玺文一看到眼镜男的样子就想挥拳头揍人,嫂子一看形势不对就拉住了他,“打他干嘛。行了,决定要散了你就别上火了。”
“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我说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为啥到了年纪了还不结婚,原来在这等着呢,你这样找女人对得起谁啊。”
“我要是没发现,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糊弄着我妹妹结婚了,啊!***,日子都定下来了,我想想都后怕,你约女人还能约到未来大舅子开的酒店里,你**蠢得跟猪一样啊。**。”
男人抱着脑袋不敢出声,毕竟是被当场抓了个现行,解释也没用。
颜桂文不知该做何表情,结婚不是她做主的事,退婚也不是她来做主的事情,她能做的好像就是站在这当一个无辜的当事人,但好在,不是婚后才发生这种事。
她接受婚姻,也可以接受父母安排的婚姻,但不能接受这样的一段婚姻,对这件事的态度,她和颜玺文保持一致。
因为还没有钱上面的往来,就没有太多的牵扯,对方也还算讲理,儿子让人踹了几脚也没闹过来,总之这段婚礼就这么夭折了,不过对颜桂文来说好像没有太大影响。
没有很深的感情基础,也不是非要嫁给他不可,不结婚不是坏事。
这之后,颜玺文找她谈心,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安慰安慰她。
“好男人多的是,踹了这个咱们再找好的。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婚前发现对方有问题,跟对方一刀两断,一律当喜事办,咱们大办特办。”
“这还得多亏了你。”颜桂文深知在这件事里,颜玺文帮了她很大的一个忙。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文文,你有想过结婚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也没往家里带过男朋友,是不是还没有喜欢过的人?要是真没有,不想结婚也没事,我照顾你,谁都欺负不了你。”
“哥。”
“哎。”
颜桂文的眼神中透着探寻与迷茫,她的疑惑,渴望从哥哥这里找到一个答案,尽管这是别人的想法而不是她的。
“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好像一生下来就只是为了活着,吃饭是为了活着,睡觉是为了活着,还要上学上班,才能挣钱。
我从来没有什么太执着的,想要的东西。你给我什么,我就收下什么,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所以我全都收下。”
颜玺文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可是文文,只有亲人才值得你这样做,不是所有出现在你生命当中的人,都带着一颗好心。”
“我明白。”
她是聪明的孩子,一听就懂,颜玺文摸摸她的脑袋,“有些事不用强求,顺其自然吧,你还有我呢。”
颜桂文也想顺其自然,但妈妈跟哥哥不一样,她不想一拖再拖,于是在颜玺文的要求之下,和她一起给颜桂文物色对象。
可她应该明白,与人相伴一生这种事,本该是自己做主。
这次的见面对象比她大了一岁,是个很开朗的人,常常能打打开她的话匣子,逗颜桂文开心。
“你说,为什么人要找一个伴侣和自己一起生活?”颜桂文不懂。
这个相亲对象的鼻梁中间有一颗很明显的小红痣,笑起来有个酒窝,特点突出。
他说,“因为…难舍难分的感情。或许在以前,女人的地位不高,需要依附着男人才能生存,常常有不得已的时候。但现在,女人也可以独当一面,在自己的事业领域大放光彩,没有非要男人养家这一说了。所以更需要感情,需要彼此之间心心相印,有着想要组建家庭的渴望。”
“你解释得很清楚,我懂了。”
“自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都是淡漠的,不在意的。夸张一点来讲,比我认识的人都更加超出世俗,就好像,你根本没有欲望,没有什么想要的。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颜桂文摇头。
他笑了一下,酒窝浅浅。
“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更没有陪伴他人直到解开心结的野心,我很清楚自己需要一个温暖能够陪伴我的伴侣。颜桂文,很高兴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但是作为伴侣的话,我们并不合适,成为朋友,还算不错,我们以后再联系吧。”
这个人自打这次以后,与她的联系就少了,仅仅是有着联系方式的朋友。
但给她的影响还在。
所谓心结,连颜桂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心结,更不用说去探究这个心结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个人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绝不拖泥带水的态度倒是让她觉得值得欣赏。有些事,他与颜桂文的浑浑噩噩太过于不同,所以反而给了她一些考虑事情的不同角度,比如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所想,再坚定自己的选择毫不动摇。
这是一种难得的品质,更需要一份勇气。
此事不了了之,颜玺文再次来找她的时候,是个温暖的秋日午后。
两个人在家附近的公园长椅上并肩坐着。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簌簌。颜桂文说了一句,“起风了。”
“嗯,回去吗?”
“还记得,每一次我躲在这里,你都能找到我。”
“每一次你心情不好,就躲到这里来,就连找你都不费功夫。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很多事,却开不了口。
“哥。”
“嗯。”
“我想离开这里,去国外,读书或者工作,尝试新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在举目无亲的地方试着活下去。但这句话,她没有说,怕他担心。
颜玺文的神情忽然变得复杂,“怎么突然想出国了。”
话语里有担心,有关切,当然,也有疑惑不解。
以往每一个问向她的问题,颜桂文都会给一个答案,可是这一次,颜桂文并没有开口。
办签证,办护照。颜桂文的出国之行的这前三个月,实在是一波三折。辞职交接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事,以不耐烦的态度留她的母亲,仍在挽留的哥哥嫂子。
一向不擅长拒绝的颜桂文硬着头皮拒绝了很多。
快要登机前的告别,看着亲人们的欲言又止。隔了点距离,颜桂文第一次向家人们敞开心扉,“其实我在家里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偏心的妈,常年见不到近乎失踪的爸,只有哥对我好,好得让我觉得,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但还是觉得很委屈。妈,你要是打心底里不想对我好,就不应该生我养我。不对等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
不在意料之中但也不难想到的是,听到这一段话的妈妈,追到颜桂文身边,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又响亮,薄嫩的面皮一下泛起了红。
“我生你养你反倒是我的不对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家里的爹妈年纪大了,你非要出国去留什么学…你怎么这么不孝顺…”
随着数落的字字句句砸下来,事态似乎变得更加严重,颜玺文和嫂子赶紧拉开两人,各劝一边。
一边往里走,颜玺文一边安慰她,“文文,哥支持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钱的事,你不用管,每个月我都会往卡里转一笔钱给你。妈就是一时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颜桂文已经习惯了,被否定,以及接受负面情绪,现在,受够了。
“哥,我没事。我今天说的话…”
敞开心扉不是一件坏事,但总归会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主角之一的颜玺文正是她要顾虑的对象。
“你不用觉得愧疚,文文,哥对你的好都是真心实意,你觉得委屈了,心里不舒服,当然也可以选择离开。但是你的家还在这,我们仍然盼望你能够平安,早点回来。”
离开这片故土,踏上异国他乡,对颜桂文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考验,但发自内心地选择想要抵达的远方,选择想要的生活,这是第一次。
目的地是地球南端,新西兰的城市之一,奥克兰。
当踏上这片土地时,颜桂文终于体会到了万事都要靠自己的感受。
这里没有人可以依靠,更不用去寻求自己在他人眼中的价值,只需要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