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第五日彻底消散。

    莘桑落蜷缩在飘客厅窗边，看母亲在花园里给月季套防雨罩。父亲捧着热茶路过，杯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倒影，影中的人穿着柔软的珊瑚绒睡衣，与记忆里异世作战服上的冰冷铭牌形成荒诞对比。

    “小落，周末陪妈去趟超市？”母亲的声音从楼下飘来，带着洗衣粉的清香，“你爸说他今天做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莘桑落攥紧掌心的马克杯，温热的触感提醒着现实的重量。

    过去一周，她刻意让自己沉浸在琐事里：帮父亲调试老式收音机、陪母亲逛菜市场、和朋友视频吐槽工作。这些平凡的温暖像无形的壁垒，将异世的星穹图腾隔绝在外。

    昨夜她甚至重新下载了现实世界的恋爱手游，妄想用虚拟的甜蜜掩盖住那挥之不去的梦境。

    深夜，她对着衣柜镜摘下银链。坠子是普通的星形吊坠，是前天母亲送给她的礼物。

    “只是场逼真的梦。”她对着镜子喃喃，指尖抚过右耳后那颗痣，却在触碰到皮肤时骤然缩回，耳后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异世铭牌的灼痕。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朋友发来消息：【今天路过你家，看到伯父伯母在浇花，好温馨呀！】

    配图里，父母站在月季丛前微笑，父亲的白衬衫被夕阳染成暖金色。

    与此同时着她再次收到一条消息，通讯人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对方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了一个地址，这样的消息莘桑落已经收到了七条，实在忍无可忍的她决定赴约看看，她觉得关于那段记忆该有一个结尾了。

    星芒古董店的铜铃在暴雨中碎裂般响起。

    莘桑落推开门时，一名老者正在擦拭一面青铜镜，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与镜中倒映的银黑作战服身影重叠又分离。

    “是你找我？”她握紧雨伞柄，雨水顺着伞骨滴在木质地板上，伞尖在地面画出不规则的水痕。

    老者转身打量着莘桑落，嘴里低声嘀咕着：“确实很像......”接着老者走向莘桑落：“莘桑落？我叫白藏，想和你聊聊关于‘姬灵晔’的事。”

    又是这个名字，回来的一周里莘桑落总是频繁的想起这个名字。

    莘桑落后退半步：“我不是她。”

    “我知道。”白藏递给她一张泛着黄的照片，“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且你的身上有她的精神烙印。”

    他掀开自己的风衣，露出一枚的星穹徽章：“这姬灵晔消失前留下的最后一件物品，可她已经消失了整整三个月。而议会需要一个替身维持秩序，眼下你是唯一的选择。”

    “我有稳定的工作，爱我的家人，亲近的朋友，为什么要卷入你们的战争？”话音未落，莘桑落的冷冽声音已带颤音，脑海里闪过平凡又舒心的日常琐碎。

    白藏转身，戒指上的纹章闪过微光：“因为姬灵晔是星穹计划核心中的一点，如果她消失的消息流出，那将引起异世打乱，我们做的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莘桑落毫不在意白藏说的一切，事不关己的说：“那就重新开始，你们那么大个组织还找不出第二个姬灵晔？”她撇眼吐槽：“看来你们那个组织一般嘛。”

    白藏抬手抛出全息投影，画面中，云港市地标被藤蔓缠绕，天空中异怪横行，许多奇形怪状的异怪食着人肉，许多人类惨死各处。莘桑落母亲的项链坠子裂成两半，耳父亲的汽车被掀翻在废墟中，两人的尸体旁蜷缩着一个戴星形吊坠的女孩，而此人正是莘桑落。

    莘桑落的呼吸骤然停滞，雨伞“啪嗒”落地。

    投影里，雨滴落在她手背上，竟带着异世丛林的潮湿感，混着铁锈般的腥气。她想起与家人温馨时光的画面，这些画面与投影中的惨状重叠，让她胃部翻涌。

    “这是十年后一定会发生的画面，末日来临，现实世界的人将无一人幸免。”白藏的声音像浸透冰水的麻布，“姬灵晔消失，意味着异世里另外几波人，最大的威胁消失。到那时什么都会发生，末日提前也很有可能。”

    莘桑落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摆满青铜器的货架上，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木质纹理。现实与异世的界限在此刻崩裂，她看见自己在两个世界的倒影：一个在厨房盛汤，一个在战场挥刀。

    “给我三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陌生，“让我和父母告别。”

    “没时间了。”白藏递来一枚刻有星穹图腾的戒指，“议会检测仪在刚才已经监测到姬灵晔的能量波动，我今晚就要赶回去，在那群人醒来前删除记录。没有引路人，你无法正常进入异世。”

    莘桑落盯着戒指，想起母亲常说的话：“小落，你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如果这份“礼物”的代价是看着父母惨死，那么……

    她猛地抓住戒指，金属边缘刺痛掌心：“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要求，保护好我的家人。”

    刚回到异世基地，白藏就给莘桑落布置了第一个任务：让莘桑落无限靠近姬灵晔。

    冷光灯下，莘桑落对着虚拟训练舱深呼吸。

    舱壁上循环播放着姬灵晔的战斗录像：左手持枪的姿势、威慑的习惯、日常的人际关系......她跟着模仿，却总在挥刀时习惯性用右手，从回到异世起，她已经模仿了一周，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还残留着现实世界打羽毛球的习惯。

    “圣冕阁下，您的格斗术……”虚拟教官的机械音带着困惑，“与档案记录存在17.3%的偏差。”

    “重伤导致运动神经重组。”这是白藏篡改的档案记录。

    莘桑落关掉投影，指尖揉按太阳穴，这是姬灵晔的经典动作，此刻却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通讯器突然震动，红色任务简报跳出：A级裂隙暴走，疑似有异怪出现在现实世界，织梦小队请求增员。议会要求：三日后，由圣冕级战员带领各小队立即前往。

    她盯着“圣冕级”三个字，喉间泛起苦涩，只有她知道，这具身体连最基础的精神力凝聚都磕磕绊绊。可瞬间她脑海里闪出墨虺的样子，墨虺是在不知道“姬灵晔”这层身份的前提下拼死救的她，说明墨虺这个人本身就还不错。

    莘桑落跟着显示屏上的路线找到暗影忍小队的休息舱，她打算再次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墨虺靠在生锈的门框上，把玩着一枚黑红晶矿。

    后颈的刺痛让他总忍不住去触摸，但那段关于“莘桑落”的记忆仍像被橡皮擦过的铅笔字，模糊不清。他只记得丛林里救过一个异能紊乱的新人，可记忆力始终看不清对方的铭牌。之后更是想不起为何会和陌生女子一起回到基地，而那名陌生女子又为何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一个多月以前。

    墨虺看见纸条后立即撤离裂缝返回，可在撤离战场的途中，遭受位置精神体的冲击，意识瞬间崩解。当他从混沌中苏醒时，破碎的记忆让他误以为只是意外脱离了小队，还遭受了一名强大的异怪袭击。

    “墨成员？”

    莘桑落在异世一见到墨虺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熟悉的声音让他抬头，看见那个在丛林里见过的“新人”正向他走来。“是你？”墨虺挑眉。

    可墨虺又想起自己与莘桑落相处的画面，他寻思这个女人怕不是缠上自己了，于是他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纠缠了我三条街的麻烦精？”

    莘桑落停下脚步，“缠？”她心想每天纠缠人的明明是墨虺。

    她忽然看见墨虺的眼睛，此刻对方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熟稔，只有打量陌生人的漠然。她突然意识到：在她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她开门见山，“在丛林里，你用救过我，我看见过你的实力，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墨虺的瞳孔微缩，却很快恢复戏谑：“小姐，我每天救的人能从异世排到现实世界，你算什么？更何况你是一个弱鸡诶，在这个世界里，与弱者合作无疑是送死啊。”他转身欲走，却被她抓住袖口。

    “我看过你的档案。”莘桑落说谎，指尖攥紧他的袖口，“暗影刃小队成员，专司高危清理，却拿最低的津贴。你救我时用了禁术武装：血忍领域，按议会条例会被追责，但我可以帮你销档。”

    这句话让墨虺顿住，他使用的根本不是什么武装禁术，而是黑龙鱼一族的异能。可他怕组织查到他的身份，于是他转身时，眼神里充满冷冽：“你到底是谁？”

    莘桑落犹豫了一下，没想打墨虺真的记不到自己了，原本还想示好拜师，现在看来是无望了。

    墨虺问她是谁，她心里挣扎，她是应该怎么回答呢？就在此刻她耳边响起白藏让她务必隐藏好身份的话语：“我要提醒你，你不是姬灵晔的情况，你知，我知，再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最终她还是决定说出那三个字：“姬灵晔。”她直视他的眼睛：“圣冕级战员，星火战队总团长。”她隐瞒了自己辉光审判使的身份，毕竟自己的身份是装的，装圣冕级别她都够呛，更别说辉光级别的使徒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

    墨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圣冕级别？就你？连精神力凝聚都磕巴的新人？你知不知道目前圣冕级别的人有几名啊？偷身份也不偷个像样的。”他凑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梁：“相反小偷这个身份跟让我信服。”

    莘桑落咬牙，现在的墨虺不相信她，那她就得让墨虺自己主动看见她的铭牌，于是她故作想用金钱收买对方，她从战术腰带掏出晶卡，却在递出时故意让铭牌从包里滑落。金芒璀璨的“圣冕级”徽章在灰暗的走廊里格外刺目，墨虺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他的声音突然变调，蹲下身捡起铭牌，指尖在“姬灵晔”三字上摩挲，原本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姬灵晔，因为他所在的小队几乎都是青穹级别的成员，加上暗影忍小队不属于特殊部队，所以日常几乎接触不到界外领主级别以上的人。要不是最近战队里传战队团长“姬灵晔”叛逃的消息，他才不敢相信莘桑落说的话。

    “真的？”

    “现在信了？”莘桑落弯腰夺回铭牌，却在抬头时撞见他骤然发亮的眼神，就像流浪猫突然看见罐头。

    墨虺知道对方是姬灵晔后灵机一动，自己要查当前异怪暴行的资料，而眼那些被封锁的机密档案，只有圣冕级别的人才可以接触到。

    “圣冕阁下！”墨虺的语气从冷漠转为热情，甚至抬手行了个夸张的军礼，“刚才多有冒犯！您需要什么？护航？情报？我的刀刃随时为您出鞘！”

    莘桑落挑眉，故意把晶卡晃得哗哗响。

    墨虺痴痴盯着晶卡的样子，让她窃喜原来对方是个财迷啊，现实世界里莘桑落不缺钱，异世里姬灵晔也不缺钱，而在星穹组织里，显示货币与异世货币可以进行转换。对莘桑落来说，她可谓是越来越富裕了。她暗想：既然喜欢钱，那就很好拿捏了，毕竟没有一个缺钱的人会拒绝钱的诱惑。

    “早知道这么乖，我何必绕弯？我要你当我的贴身保镖，直到任务结束。报酬嘛......”她瞥向他袖口磨损的边缘，“三倍津贴？”

    墨虺的喉结滚动，资料他要，钱他也要，这几十年他一直在想办法，自己要怎么在不引起组织注意的前提下，提升级别接触到机密档案。可他发现在晋升到永昼级别时，议会成员将会进行的第三次身份审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只能隐藏实力，让自己停留在青穹一级，另寻他法。

    不过他也没想到，姬灵晔这个大冤种会亲自送上门来了，他故意把视线黏在晶卡上：“阁下，其实我对‘保镖’这个词有更深的理解~比如战术顾问、精神力辅助、甚至生活助理……”

    “停。”莘桑落按住他的肩膀，触到他肌肉下隐藏的战栗，那是长期处于边缘地带的异能者对资源的本能渴望。

    “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我死在任务里。”

    墨虺突然手放胸前：“如您所愿，雇主大人。”他抬头时，眼神里露出狡黠的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保护人的价格，可是很贵的哟~”

    “翻倍。”莘桑落转身走向传送舱，听见身后传来他惊喜的低笑。

    “对了，”她忽然回头，“你脖颈的针孔很新鲜。”

    墨虺的身体骤然绷紧。

    “希望你在保护我的时候可以警惕心强一点。”她扯动嘴角，露出姬灵晔式的冷冽微笑。

    他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摸向后颈，那里有个淡淡的红点，像被蚊虫叮咬过。记忆的碎片再次突然闪过：丛林里的追逐、某个女孩喊着“莘桑落”的声音、以及从裂隙返回途中突然袭来的冷光。

    “有意思，圣冕级别的人求我保护。”他轻笑，把晶卡塞进战术腰带，“这姬灵晔的秘密，可比三倍津贴诱人多了。”

    远处，白藏站在监控屏前，看着两人的互动，指尖在键盘上敲击。

    屏幕角落跳出一行字：暗影刃成员墨虺一个月前的记忆已篡改72%，关键信息保留成功。

    他望向姬灵晔的全息影像，轻声呢喃：“希望你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