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送舱离开进入战场后，莘桑落几乎是本能地跟紧了墨虺的步伐，完全就像一只跟屁虫。她像片易碎的叶子，总在危险逼近时闪入掩体。
同时长时间的战斗，莘桑落一味地躲避也让墨虺起疑。
十小时的拉锯战，腐叶燃烧的焦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织梦小队队长的精神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屏障外的触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淡蓝色的光膜。
“队长，左侧屏障厚度下降至27%！”织梦小队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通讯器里响起。
坐标器上显示暗影刃小队距离最近，墨虺瞥向暗影刃小队的队长夏星祉，对方会意。
夏星祉带着队员赶往织梦小队所在的战场，到达后几人立即甩出三枚毒雾弹，那是青穹级战员能携带的最高规格武器，本该留到绝境时使用。
触须兽的嘶吼声中，墨虺与夏星祉同时出手。
他的锁链缠住异怪最粗壮的主触须，夏星祉则咬破舌尖，用鲜血在掌心画出复杂的符文，这是暗影刃小队自己研究的招数“暗影缚”，能短暂压制异怪行动。
墨虺看见机会，光刃在掌心凝聚成罕见的深紫色，那是他通过特殊训练强化的暗属性异能。然而光刃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血牙小队的脚步声，墨虺指尖微颤，光刃颜色骤变，从深紫褪成普通的青蓝色。
“墨哥，快！”一名寸头队员忍着伤痛大喊。
夏星祉知道墨虺沉默的原因，他眼神一沉，只好当做是墨虺力竭，咬牙将自己的光刃刺入异怪伤口，“我来断后！”
墨虺想阻止，却见夏星祉的光刃卡在异怪外壳间，触须兽突然发出暴怒的尖啸，所有触须向中心点聚拢，形成致命的绞杀阵。
“不！”墨虺的锁链本能地甩出，却慢了半步。
暗红色的血雾中，夏星祉被触须扫飞，后背撞上树干时发出令人心悸的骨裂声。织梦小队的队员们惊呼着扑过去，而血牙小队的队长已经带着人冲过来，激光刀在阳光下泛着贪婪的光。
墨虺单膝跪地，装作力竭的样子，金瞳里倒映着夏星祉咳出的血沫。他听见血牙队长在大喊“我们来支援了”，看见对方踢开触须兽的核心晶核，故意用战靴碾出荧光，血牙小队正在伪造战斗痕迹。
“夏哥，他们……”一名重伤在地的队员愤怒地攥紧拳头，却被即将昏迷的夏星祉抬手制止。
夏星祉嘴唇微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墨虺装作难受的上前。
“别说话，保存体力。”他解开战术腰带，缠在夏星祉腰间止血，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是我失误，没算到触须兽的精神力反噬。”
夏星祉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血迹：“你不用自责，青穹级对付B级异怪本就吃力。”他故意放大音量，让周围的织梦队员听见。
莘桑落躲在树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见墨虺在关键时刻改变光刃颜色，看见夏星祉为了掩护他而强行出手，更看见他望向血牙队时，金瞳里闪过的复杂眼神，不是单纯的算计，而是混杂着愧疚的冰冷。
“需要帮忙吗。”莘桑落走上前，却故意将光刃凝聚到一半又假装失控消散，“我的精神力，不太稳定。”她继续将自己塑造成“失忆后实力大跌的圣冕级”。
“扶我去那边。”墨虺指了指血牙队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他们有医疗兵。”
莘桑落扶住他的手臂，触到他肌肉下紧绷的线条，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受伤，只是在模仿重伤者的体态。
血牙队长看见他们走来，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墨虺却在靠近时，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说：“晶核里有触须兽的精神残留，议会的检测员能查出不是你们杀的。”队长脸色骤变，墨虺趁机将一枚黑晶塞进他掌心，“但如果你们肯分点医疗资源给暗影刃……”
“明白了！”血牙队长立刻换上热情的表情，转头对队员大喊，“快！给暗影刃的兄弟包扎！”
墨虺垂下眼睑，避开莘桑落的目光。她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们队长的伤口很深，似乎需要专业的人来处理。”
这句让墨虺浑身一震，愧疚充满他全身，他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了自己的战友。
消毒水的气味在医疗舱里格外刺鼻。
墨虺盯着夏星祉缠着绷带的手臂，喉间泛起苦涩。对方小臂上的玫瑰刺青被生命系异能者的绿光笼罩，花瓣边缘的纹路却依然扭曲，全是被触须兽黏液灼伤的痕迹。
“别自责了。”夏星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墨虺一跳。他这才发现对方早已醒来。
夏星祉正用未受伤的手轻拍他的肩膀：“我们一起战斗了五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墨虺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腰带扣：“是我算错了血牙队的动向......”
“得了吧。”夏星祉轻笑，牵动伤口咳出一丝血沫，“从你进队那天起，我就看出你藏着底牌。每次战斗你都故意保留几成实力，当我看不出来？”
他忽然压低声音，“但你从来没让兄弟们真的陷入绝境，不是吗？”
墨虺猛地抬头，撞上夏星祉带笑的眼睛。那目光里没有质问，只有了然的温和，像在看待一个执意藏起糖果的孩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夏星祉望向医疗舱外的星空，“我没兴趣知道你为什么要装成青穹级，就像你从不问我为什么总在任务后擦那枚旧怀表。”他顿了顿，“但下次，别再让自己陷入被动。我们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墨虺的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被医疗舱门的滑开声打断。
莘桑落站在门口，指尖捏着一片紫黑色枫叶，此刻引起了医疗舱里人的注意，视线一点一点划过里面男人的腹肌、大腿......莘桑落尴尬的转身离开。
“这人似乎一直跟你，你认识？”夏星祉发问，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一直跟着他们小队的莘桑落，只不过忙于战斗没来得及问。
“一个麻烦精而已，我出去一下。”墨虺冷言起身向外走。
莘桑落独自在外，墨虺想起莘桑落弱鸡一样的实力就头大，他寻思自己总归是收了钱，基本的职责总得尽到。
通讯器里想起其他小队的声音：“报告，我们在南边村庄外发现疑似异怪的痕迹，申请进入村庄查看。”
上级：“批准。”
医疗苍的夏星祉将频道调至队内：“墨虺，你到隔壁村庄去查看一下，若有异怪的迹象立刻启动结界，你总得帮我们小队带点收获回去吧。”
墨虺应下，反正就两人，进入村庄具体发生了什么，出来后他说的算。
暴雨在现实世界的砖墙上砸出斑驳水痕，莘桑落跟着墨虺踏入村庄巷道时随手扔下一块蓝色晶体，刹那间结界包裹住村庄。
靴底碾过碎玻璃的脆响让莘桑落后颈汗毛直竖，先前他们在集体战场，异能者数量大于异怪，她都不用出手。而此刻就只有她与墨虺两人，如果真的有异怪出现，她也无能为力。
巷口老槐树的阴影里，一只浑身布满眼球的蛞蝓状异怪正在分解流浪猫的尸体，路过的醉汉却对着空气怒骂：“哪个杀千刀的在虐猫？”
莘桑落有些疑惑，原来现实世界的人根本看不见异世里的东西，话说回来她再次回到异世心思都用在模仿姬灵晔上面了，都还没有完全了解异世和星穹组织。
“怎么？没见过？”墨虺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他余光瞥见莘桑落对战场陌生又好奇的眼神，金瞳扫过她握光刃时过分用力的指节。传言说姬灵晔在战役中脑部受创，记忆与战斗本能严重受损，此刻她攥着光刃的姿势，像极了初入战场的青穹级新人。
墨虺不太相信一个从小在战场里长大的人，会因为脑部受损而忘记所有，甚至连身体本能也消失了。
“小心。”他简短提醒，锁链却在异怪分裂的瞬间骤然绷紧。三只腐液怪同时袭来时，他故意侧身避开致命攻击，任由触须擦过肩头溅出鲜血。
他这个举动并非示弱，而是想观察眼前这位“圣冕级”在绝境中的真实反应。
莘桑落被气浪掀飞的瞬间，看见墨虺被拍向砖墙的身影。她踉跄着爬进死胡同，后背抵上潮湿的砖墙时，异怪的嘶吼已近在咫尺。掌心的光刃忽明忽暗，这是她第七次尝试凝聚精神力，却依然像握住一团散沙。
训练舱里姬灵晔的战斗录像在脑海中闪回。
“左手持刀......”她喃喃自语，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模仿记忆中那个流畅的起手式。异怪的黏液滴在手背，灼烧感让她猛地回神。
父母在花园浇花的画面突然浮现，父亲白衬衫上的夕阳暖金色，与全息投影里两人的尸体重叠。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中，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第一刀挥出时偏斜了三十度，只削断一根触须。异怪的尖啸震得耳膜发疼，第二根触须已缠住她的脖颈，莘桑落眼前发黑的瞬间。
“不能死在这里。”她咬碎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血腥味激得瞳孔骤缩。
光刃终于稳定成型，这次她凭借优越的记忆，模仿着姬灵晔的招式，侧身挥出一道弧线。“啊！”破风声中，金色刀光切开三只触须，低级异怪在荧光中消散的刹那，她瘫坐在地，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巷道尽头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墨虺缓步走来，左小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自己用黑晶划破皮肤伪造出异怪的痕迹。他在距离她三步远的位置停下，金瞳扫过她发颤的指尖和染血的衣襟，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能站起来吗？”
莘桑落抬头，看见他肩头的血迹。明明是两人合作的初次任务，她却在生死关头被抛下，本该愤怒的情绪，却在看见他受伤的姿态时莫名软化。
“没事。”她虚着气撑着墙站起，光刃随之消散。
墨虺适时地伸出手臂，却在她触碰前微微侧身，装作腿伤发作的样子踉跄半步。这个细节让莘桑落更确信他已力竭，方才的怒意彻底转化为消散。
“是我低估了异怪的分裂能力。”他垂眸看向地面，声音低沉，“下次任务我会提起布置战术。”
他没有解释为何在战斗中消失，却用“下次”暗示合作关系的延续，这是他试探她信任底线的策略，先前在集体战场莘桑落跟着他寸步不离，他才发现对方似乎很信任自己。
返程的传送舱里，白藏的全息投影扫过两人身上的伤痕，墨虺在莘桑落绝境时的见死不救被白藏看得一清二楚，为了隐藏莘桑落的身份，他只好借用最近基地里的流言。
“总团长的战斗方式......与档案记录里依旧存在偏差。”他特意使用敬称，却在“战斗方式”四个字上加重语气。
白藏镜片后的眸光微闪：“重伤导致的记忆断层，是需要时间恢复的，您不必着急。”简短的回应印证了墨虺的猜想，姬灵晔的确失忆了。
墨虺垂眸看向身边的莘桑落，她正盯着自己掌心发呆，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莘桑落灵机一动顺着白藏的话说：“你们话说的还挺好听的，到现在为止，我对你们这个破基地还一无所知呢！”
白藏听懂了她话下的意思，嘴角轻轻牵起：“你是？”他的视线落在墨虺的身上。
“暗影忍小队队员，墨虺。”墨虺立刻回答。
白藏不清楚莘桑落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人合作，但他也没有干涉，毕竟莘桑落现在的实力，确实需要一名不那么起眼的异能者保护。“墨队员，我现在颁布一条任务给你，回到基地后带她了解异世的一切，帮她寻找记忆，切记不得让他人发现姬灵晔失忆的情况。”
墨虺：“是。”
话落白藏的投影消失。
“雇主大人~”临出传送舱前，墨虺忽然凑近莘桑落耳边，声音轻得像暴雨中的叹息，“下次还可以再离我近一点。”关心的语气下却不是关心，而是警告。
他需要她活着，以圣冕级战员的身份成为他接触机密档案的跳板。
墨虺脚步踏出传送舱，背身挥挥手离开：“好好休息，明早八点基地大门见，雇主大人~”
莘桑落望着他转身时微跛的背影，现实世界的常识告诉她，重伤者不该有如此稳健的步伐，但她选择沉默。
墨虺站在基地走廊的阴影里，金瞳深处翻涌的不是怜悯，而是猎物到手的冷冽笑意：失忆的圣冕级战员，或许比想象中更适合当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