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

    “听高卓说你在外头候了许久了。”赵松云坐在桌案前,手腕上没留心沾了些墨,此刻正拿着帕子不紧不慢地擦着那一抹黑。

    唐祈醉轻轻颔首,说:“偶然遇着应将军,见他慌忙,事急从权,便多等了会。”

    赵松云放了帕子,说:“朕忽然传召将你找来,你不问问朕,唤你何事?”

    “皇上有吩咐,微臣定然洗耳恭听,只是妄自揣度圣意之事微臣不敢做。”

    唐祈醉从进门便没抬头望过赵松云一眼,俨然一副不敢冒犯九五至尊的乖模样。

    赵松云似是满意,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弧度,愉悦了不少:“落座吧。”

    见唐祈醉坐下,赵松云又开口说:“朕听下头的人说,你才到猎场,朕传你时你尚在马车上脚都还没落地,一路舟车劳顿,朕平白无故将你传来只为闲聊。你心里头可有怨气?”

    “皇上是天子,万民敬仰,所行之事皆是重中之重,何来只为闲聊一说。”唐祈醉此刻才抬了眼,望向赵松云,眼中尽是诚恳之色,她恭敬地笑说,“再者说,微臣这一路委实谈不上舟车劳顿四个字。”

    唐祈醉一抬头,脖颈下的咬痕便显露出来,格外显眼。

    赵松云一眼便瞧见那显眼的印记,眼中浮现出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微微偏头,说:“伤着了?”

    唐祈醉惊觉,她抬手摸了摸赵松云视线落下的地方,了然笑说:“上京到南苑路途漫漫,一路马车颠簸,颠得微臣骨头架子都要散了,途径粟县便索性停下歇了几日。粟县的花楼酒楼倒是不比上京少,偶尔逛逛也算逍遥,微臣失德,皇上降罪。”

    赵松云非未露愠色,反而笑了出来,说:“爱卿为着邶朝日夜操劳,好不容易得闲寻乐何错之有?”

    唐祈醉轻轻低头,像是真的心悦臣服,说:“皇上开明。”

    “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卧床多日,身子可好全了?”

    “好全了,不过腿脚不争气,大夫说怕落了病根,如今冬狩,是无福入这十年得开的猎场了。”说话间,唐祈醉轻轻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如此也好。”赵松云端起杯热茶,热气化作白雾从杯中逃窜出来,他拧眉喝了口,接着说,“天这样凉,你身子才好需得将养。不如同朕赌一赌猜猜这满座能文能武的英才谁能带兕而归,赌赢了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给你。”

    唐祈醉坐直了身,眼中是毫不掩盖的喜色:“皇上此言当真?”

    赵松云也坐直身子,笑说:“君无戏言。”

    唐祈醉思忖半晌,说:“那微臣便将这注押在应将军身上。”

    赵松云眉毛轻挑,似是意外,说:“应爱卿的骑射能力放眼上京也算出挑,不过这猎场之上能力比他出众者也不在少数,你怎得将彩头抛在了他身上?”

    “应将军是新驸马,微臣瞧他吉人天相,左右微臣也没什么损失,随手便压了。”

    “既如此,”赵松云沉默少顷,说,“我便押了云旗。”

    ————

    “今日安锦公主骑马受了惊,应庭洲火急火燎地便回了皇上,想来是发现了端倪。”梁云推着赵乘风,压着嗓子说。

    梁云家境窘迫,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前些日子被药铺抓着了偷药被打了出来,听药铺的人说铺子已经连着丢了半年的沉香,如今才抓到这贼。

    梁云跪在地上哭丧着喊:“家中母亲年迈得了重病,药材里头差一味沉香,可这沉香稀少价贵,放眼上京也只有这一家药铺有,我实在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求你们留我一条命在,回去伺候母亲。”

    药铺的人并未动容,冷声说:“要么你将这半年偷的沉香价钱如数结了,要么今日断条胳膊。”

    梁云想跑,却又被打手抓住。

    是赵乘风出来救了他,替梁云结了药钱,后又替梁云置办了宅子,还承包了梁云母亲日后全部的药材。

    梁云激动地磕了几个响头。

    赵乘风不是什么善人。

    他不过是听着梁云有在药铺偷了半年药还屡次全身而退的本事。

    有本事,家徒四壁,除了老母之外举目无亲……

    如今赵乘风还成了救他母亲的恩人。

    没有比这更适合放在身边办事的人了。

    “应庭洲是上过战场的,他发现不了才奇怪。”赵乘风轻轻点头,“听御前的人说今日圣上还传召了唐祈醉,打探出什么没有?”

    梁云说:“没吩咐什么,尽是闲聊。”

    赵乘风笑了,说:“也是,赵松云视她为眼中钉,自然是不会说什么重要事。我倒是忽然想起来,唐祈醉的身子需得托人查查,在雪里头跪了一夜,皇上派遣下来为她诊断的医师我也交代过,她若真内力尽失那双腿早就废了,这其中定有隐情。”

    “原来扶兴侯大人是冲着废了唐祈醉去的。”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赵乘风瞪大眼循声向后望去,正对上岑无患的眼。

    他怕身边有眼线,特意遣散了所有宫人,岑无患何时进来的,又听了多少东西他也不得而知,此刻赵乘风只能强装镇定,说:“平昭侯怎得还有听人墙角的习惯?”

    岑无患轻笑,说:“忽然有要事想见见扶兴侯,来得不巧了。”

    “平昭侯是稀客,此番不请自来,所为何事啊?”赵乘风的眼底渐渐泛起寒意,他勉强地挤出一抹笑,问。

    “倒也没什么大事。”岑无患眼眸微转,望向梁云。

    赵乘风自是知道岑无患这眼神是何用意,他警惕地盯着岑无患,没吭声。

    岑无患轻“啧”一声,眼中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扶兴侯大人,你这腿……”岑无患恰到好处地顿住。

    赵乘风眼中方才被惊出的慌张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鸷凌厉:“你先退下。”

    话是对梁云说的,可赵乘风一双眼睛仍停留在岑无患身上没挪开半分。

    “主子,这……”梁云没见过岑无患,但这人贸然出现在院内,梁云直觉这人来者不善,有些踟蹰。

    赵乘风抬起手,轻轻向外挥了挥,又一次示意他下去,梁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你到底想做什么?”赵乘风懒得再与岑无患逢场作戏,他近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足够岑无患听清楚。

    岑无患一步步向他走近,面上挂着轻蔑的笑:“你这腿,好得很吧。”

    话落,岑无患已然走到赵乘风面前。

    赵乘风瞧他一语道破,索性也懒得再装,他站起身,盖在腿上的羊绒落到地上。

    “这装得久了,自己都要信了。”赵乘风边说边弯腰拍了拍自己久未动弹过的腿。

    “出门上朝都有人伺候着,赵乘风,你痛快。”

    “还是不如你岑无患,白日与美人做着你死我活戏码晚上又同美人你侬我侬,这美人一整颗心挂在你身上,你过得这么痛快,来与我一个瘸子较什么劲?”

    “是啊,我与美人情深意切。”岑无患面上消了笑,忽然抬腿将赵乘风踹倒在地上,

    赵乘风反应不及重重地摔了下去,想爬起来尝试未果,便索性一手撑着自己,面向岑无患,口中含血,说:“不愧是威名远扬的云麾将,差点送我见阎王了。”

    “暗杀皇室的事情,我怎么敢。”岑无患蹲下身,望着赵乘风眼中寒意砭骨,“求娶唐辞桉,向皇上进言君臣之说,贿赂宫里派下来的医师……你为折了唐祈醉真是废了好大的心思。既然知道我与她有私,你便该想到我有一日会来与你算算这帐。”

    赵乘风将口中的血沫吐在地上,笑着说:“我手下的人瞧着你进来,他才走你后脚便诛杀皇室,你敢么?”

    岑无患的嘴角扯起一抹弧度,他说:“与你这种人鱼死网破太不值当了,我今日不是冲着与你同归于尽来的。”

    赵乘风听着岑无患不是为自己的命来的,眼中闪过一丝松懈,他讥讽地说道:“到底你岑无患没这个胆子。”

    听了这话,岑无患像是不以为意,他解下腰间的青霜,细细地看着,漫不经心说:“让我猜猜,你装瘸是为的什么。是皇位吧,没人会对肢体不全的人时刻时刻保持警惕,若当今圣上出了事,大家想到的第一顺位是璟王,皇上自己也知道,自然对你少了几分戒心。可你又深知皇上此番传你入京连王位都未曾给你,你赵乘风只能屈居侯爵,故而你想方设法挑拨皇上与璟王,就盼着哪一日璟王被贬,变得比如今的你更狼狈,如此一来你便成了这第一顺位。你说你这狼子野心,算不算欺君呐?”

    “什么意思?”赵乘风才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欺君之名,你怎么担得起?我想了个法子,帮你将这罪名洗脱了。”岑无患站起身,望着青霜,似是感叹,说,“这青霜倒是未曾有过不出鞘伤人的经历。”

    话音才落,赵乘风便感腿部传来一阵钝痛,他咬着牙,怒眼瞪着岑无患,疼的说不出话。

    “若你真断了腿,便不算欺君。”岑无患说罢便将未脱鞘的剑抵在赵乘风膝上,缓缓用力,耳边似乎传来骨头窸窣的断裂声。

    赵乘风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他额间冒出层冷汗,指尖镶进地里,留下几条血痕,他咬着后槽牙,眼神好像淬了毒,:“岑无患,我杀了你!”

    “好啊。”岑无患边说,手中的力也跟着重了,他直视赵乘风惨白的脸,轻飘飘地笑说,“我求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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