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日三餐互相陪伴,一辈子其实很短。
眼下还没到一百岁,她就有点舍不得了。
他身上好烫,她像一株趋光的藤蔓,先是在他胸口蹭了蹭,然后轻手轻脚爬到他身上。
路航诀攥住她的手,懒恹恹的神情有点欲擒故纵,“别闹,我还没洗澡。”
她哦一声,往床下拽他的手,“那就快洗,我陪你一起。”
他笑骂她思想不纯。
她没好气地踢他一下,“好心陪你洗澡,不要不识好歹。”
事实证明她只能横那么一会儿。
软若无骨的身体带着一团湿热不堪的雾气,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被他抱出浴室,放在床上亲吻安抚,他落下来的呼吸缓缓转移阵地,舌头迎着湿漉漉的柔软,花样百出地舔/吻拨弄。
她双手搭着他黑茸茸的后脑勺时摁时推,脑子里像藏了颗超新星,某一刻猝不及防地炸开,意识在剧烈的膨胀过后猛然收缩,落进她眼底的光斑激烈震荡。
最后她懵懵地问,刚才是不是地震了。他说要是地震了我还不带你跑吗,傻不傻。
她六神无主,被他放到另一侧的沙发上,揉揉泪湿的眼,模模糊糊看见他挺阔的背肌,路航诀正在把床单扯下来换掉。
几年前,她初潮时弄脏的床单是他换的,几年后,湿泞得难以名状的床单也是他来换。
好像一点也不嫌脏。
其实他有洁癖。
虽然他不说,但她早就知道了,比如他从不允许别人在他车上吃东西,不允许自己的衣服沾上别人洗完手甩落的水珠,扔垃圾时只用一根中指勾住垃圾袋的耳朵,回来要洗两遍手。
她曾经吐槽他,路航诀你真是个矫情鬼。
但这只可恶的矫情鬼,唯独对她没有洁癖。
她可以咬他肩膀,在他肩上留一圈沾着口水的牙印,可以在他车上吃东西,包括掉渣的饼干。
只因为她是路忆然,所以她享有“特权”。
就好像,她只要稍微张开手臂,他就会过来抱她。
体温在深夜里依偎,他强有力的心跳,为她筑一个安全的巢。
她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把泪痕擦花了。
泪水滑过的脸颊干了之后就像涂了层胶,一片紧涩,不舒服,她根本不想做任何表情,就这么愁眉苦脸的,像断了发条的玩偶,呆呆沉默。
路航诀捧起她的脸,歪头打量,忽然笑了。她不悦地问,你笑什么?他说没什么,就是想笑。
好吧,她心说,笑总比哭好。
不合时宜的,她又想起天桥上遇到的陌生社畜。
不知那人回到家之后,有没有人不计较他的过失,主动给予他踏实的安慰与怀抱。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个叫路航诀的人,会无时不刻担心她,会穿梭在动荡不安的夜色里满城寻找她。
她因此爱他。
也想狠狠揍他。
“哥,你离开那年,我也满世界找过你的。”
她岔开腿坐在他身上抱住他,话音落下,她觉察他呼吸时轻微的停顿。
甚至能想象出他的眉心是如何拧紧的,眼神又是如何黯淡下去的。
她真的太明白用什么样的话可以刺痛他。
假如她还是十八岁的路忆然,那她一定会用持续的言语武器攻击他,直到他愧疚焚心,直到他千疮百孔。
她会对他说,“哥,我找过你的,那天我不是没有哭,而是哭到忘记自己正在流泪,我以为你出意外了,以为你灰飞烟灭了。后来你朋友透露说,你正在另一个城市打拼。我不想知道你在哪,我只希望你快点死,这样我就拥有你的骨灰,它可以做成一枚戒指,挂在我胸前,随着我奔跑的动作生龙活虎。假如别人问我这戒指是什么牌子什么款,我就笑着回答,没见过吧?王八蛋联名款。”
现在她不打算这么说了,不打算翻旧账刺激他了。
不是她心软。而是她懂事了。
用通俗的话来说,长大懂事的标志是学会换位思考。站在对方站过的礁石上,感受曾向他席卷而来的风浪。
潦草感受完了,滋味真不好受。
她暗骂,路航诀你真能憋,王八吗你,什么都不说,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那几年活得很累吧,是否因为工作上一个微小的失误而不停道歉,是否为了谈成一桩生意四处奔走,吃尽苦头,是否在酒局上喝到胃出血,还要硬撑着说再来一杯。
关于那些早被鹅毛大雪覆盖的过往,路航诀真就只字不提。
结实的大腿抬起一瞬,把她往上掂了掂,逗她玩似的,缓下声线哄她:“我知道,你很想揍我。要不要再扇几个巴掌?让你解解气。”
“不用了。”
她小巧的鼻尖蹭过他涌动的喉结,像一只包藏祸心的小恶魔,用尖锐的角扎他,又用轻薄的软翼包裹他。
“我不怪你了,哥。”
然后一头扎进他怀里。
听见他吞咽时轻微的响动,路航诀突然收紧手臂,她细瘦的骨骼承不住这样的力道,拧了拧身子,轻柔声线艰涩地抗议:“你要勒死我了!”
是错觉吗,竟然感觉他颤了一瞬。
他终于松开她,她闭眼喘会儿气,神清气爽地睁开眼,捧起他的脸晃了晃,得意洋洋:“怎么样,被我感动到了吧?”
“......”他脸色一黑,有种被人揭了老底扒了底裤的错愕,下一秒转为从容的冷淡,“路忆然,你哥是该好好收拾你了。”
她一怔。
紧接着天旋地转,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又被他扛回浴室。
灯下悬浮的水雾愈发浓重,路忆然已经体力不支。
身上红印斑驳,路航诀从身后抱住她不让她失力跌落,青筋蛰伏的手臂环在她腰上,另一手坏心眼地捏着她下巴,让她看向镜子里,身上吻痕错落的自己。
水雾下朦朦胧胧的画面激得她心口酥麻。
她睫毛颤了又颤,不到三秒就别开脸,不料羊入虎口,他咬着她红透的耳垂低喘说,看清楚了吗,这些印记,像不像有一百只蝴蝶在你身体里栖息。
她气得想笑。
“路航诀你有毛病吧。”
然后听见他沉声问,愿意跟有毛病的路航诀印在同一册户口本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