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苏沫……”
有人在拍苏沫的脸。苏沫缓缓睁开眼，机器人特警那张冰冷的机械脸立刻映入眼帘。她左右看看，不解地问：“这是，哪里？”
“你受伤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沫的脑袋简直变成了一坨浆糊，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就躺在了救援直升机的医疗舱里。她抬起手，看见手臂被纱布包着，又一摸，脸上也贴着纱布。
“我，受伤了？”
“你想不起来了吗？你出车祸了。不过我们已经用医疗舱给你治疗过了，再过一周左右伤口就能完全愈合。放心不会留下疤痕。”
“车祸……我出车祸了？——包！我的包！我的包在哪儿？”苏沫猛地坐起身来，终于想起来了。
“放心。你的包在这。”机器人特警拿来了苏沫的包。
苏沫接过包，心中却咯噔一下。
轻，太轻了！
苏沫扯开包一看，伸手进去翻动几下，没有，完全没有金条的影子！苏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里飞速思考谁是小偷以及怎样才能最快找到金条。公交车里就那么几个人，如果特情处的机器人肯出手，也许分分钟就能找到金条。
得让这几个机器人特警帮忙！
“呜呜呜呜……金条！我的金条丢了！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金条？”苏沫哭着说。
“金条？没有。我们没见过。”
“那金条是我参加记忆大赛得来的奖品，我要靠它来给我妈妈克隆双肾,人命关天！你们能不能帮我找找？”苏沫真心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因为此刻她正学着陈莎莎那样夹着嗓子说话。
“你应该去报警，让警察来帮你查。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怎么会无能为力呢？你们可是特情处，个个高大威猛，智慧无比，只要你们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帮我找到金条，求求你们嘛！帮帮忙好不好？”苏沫知道自己的娇撒得生硬无比，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点令人作呕，但她实在没办法了。她记得从前有个女生好心对她说过，要是她能学会撒娇，那天下就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这三个机器人特警，勉强算男的吧？
“抱歉，我们无能为力。你的伤已经治疗完毕，你可以去报警了。”
“什么？你们连查都不愿意帮我查一下吗？”
“抱歉，这不是我们的职责。”
“不是你们的职责？好，那我问你们，你们三个是谁拿了我的金条？”眼见撒娇无用，苏沫只好改变策略。
机舱内有三个机器人特警，他们都长得一模一样，身上连个胸牌都没有，很明显平时不跟人类打交道。他们一个在收拾医疗器具，一个坐在驾驶室，还有一个就站在苏沫身旁。三个机器人特警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没有拿你的金条。”
苏沫叉着腰站起来，把脸板成一块钢板，说：“就是你们拿的！车祸发生之前金条还好好地在我包里，怎么我醒来就没了？治疗之前我就说我要拿到包！拿到包才做治疗！是你们非要先给我做！还不经过我同意就打麻醉，你们就是为了偷我的金条是不是？我不管，现在金条没了，你们必须给我负责！”
“我们奉命来救援，并不对你的金条负责。”
“奉命？奉谁的命？大尧吗？难道大尧没有教过你们要把人类的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吗？就是因为你们我的金条才丢的！说不定金条就是被你们拿的！你们当然要负责！”
机器人特警似乎被激怒了，三个人异口同声地盯着苏沫说：“苏沫女士，机器人从不撒谎。你的金条不是我们拿的。你的治疗已经完成，你可以去报警，让警察来帮你。请你离开！”三个机器人特警同时说着话，像三把音锤同时敲打着苏沫的脑袋。
“不！我不走！你们必须帮我把金条找到！你们是特情处，有的是办法！如果你们不帮我找，那……”苏沫扫视一眼狭小的机舱，一屁股又坐回医疗舱里说，“那我就不走了！我就赖在你们这儿，直到你们帮我把金条找出来为止！”
机器人特警们互相对视一眼。
三秒钟后，伴随着一声尖叫，苏沫被机器人特警扛出机舱，像扔垃圾一样扔在路边的草地上。
“我要投诉你们！我一定要找大尧投诉……”话还没说完，苏沫又被扔过来的帆布包砸中，轰鸣声响起，直升机飞走了。
苏沫跳起来，指着那飞得越来越高的直升机骂道：“铁皮怪！铁皮怪！你们这些无父无母无情无义的铁皮怪！你们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天打雷劈！”
铁皮怪开着直升机飞走了。空荡荡的马路上，黑茫茫的夜空下，苏沫如同一个飘荡的幽灵。
苏沫从帆布包里摸出手机，准备报警。
金条，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回金条。
拿出手机那一刻，苏沫却整个人僵住。手机屏幕已经碎成蜘蛛网，莫说打电话，开机都开不了了。
苏沫哀嚎两声，呆呆看着那碎成渣的手机屏幕，再看看连鬼影都没有的马路，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爬到头皮。夜城人极少用现金，日常消费几乎都是用手机支付。没了手机，便没有办法吃饭、打车、买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在医疗舱里躺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夜里几点。马路上阴森空荡，侧翻的公交车早已不见，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一些碎玻璃渣和一大滩暗红的血迹。
苏沫起身后退几步，提着气吞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红发女孩不知道活下来没有，车上的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样了。救援直升机来的是两架，可是刚才只看见了一架，另一架应该送伤员去医院了吧。
可是为什么他们就单独把苏沫放在这架救援机里面治疗呢？金条到底是谁偷的？
苏沫知道金条应该是被公交车上的某一个人类偷走，不会是机器人偷的，毕竟没有机器人能突破机器人法则，这一点夜城人都知道。苏沫刚才之所以故意那样说，也只是想借用特情处的势力帮忙找到金条而已。哎，奈何那三个铁皮怪软硬不吃，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算了，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举目四望，她并没有看到公交站台。还好夜城不大，从前上学的时候她曾经来过垂直农场研学，这里的路她大概是知道的。她记得往回再走个几百米有个警察局，只要走到那里就可以报警。
苏沫一路小跑。还好医疗舱的治疗效果一如既往地稳，苏沫身上的伤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另外在大尧的治理下，夜城的治安向来很好，这让半夜暴走的苏沫又多了一分勇气。穹顶上的星灯和月灯一如往常地高悬着，像千千万万只眼睛默默注视着苏沫。苏沫不时回望那些假星星假月亮。在这一刻，这份注视让苏沫感到不再孤单。
当汗水浸湿额前的刘海时，苏沫终于到达警察局。
“我要报警！”
接待厅里只有一个机器人警察，脸上依然是类人机械脸，穿着一身浅灰色制服，衣服上的胸牌写着“姓名:五六七八，职位：接待机器人”。
五六七八的声音像个毛头小子，他说：“好的，请坐，请问您遇到了什么事儿？”
一路跑来，苏沫已经口干舌燥。她想喝水，但四下看看却没看见饮水装置，她便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水说：“这里有人类警察吗？我现在不想跟机器人说话，可以给我找一个人类警察来吗？”
“女士您跟我说是一样的。我会认真耐心地倾听，如实记录，请您放心。”
“我不放心，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你们机器人警察！给我找个人类警察来可以吗？我要报案，我要报案知道不！”
“好吧，我给您试试。”五六七八用桌上的通话器打了个电话。通话器的免提开着，苏沫听见电话通了很久对方才接起。
“什么事？老子都睡着了……”通话器里传来一个带着困意的男中音。
“陆警官，这边有一位女士报案，她说她要人类警察来接待她，您看您可不可以……”
“给老子滚，你们这些铁皮怪现在越来越懒了！你要是接待不了，明天老子就把你的头卸下来当尿桶！”
电话挂断了。
五六七八尴尬地笑笑：“抱歉女士，现在警察局里值班的人类警察只有一个，您也看到了，他不愿意过来。如果您非要人类警察来接待您的话，您可以明天早上再来。”
苏沫叹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算了算了，就你吧。”
五六七八把一根手指连接到旁边的打印机接口上说：“请问女士，您的身份证号码是多少？”
苏沫心想这警察局的机器人还挺落后，连那个家庭机器人杰克都能认出她是苏沫，警察局里的机器人却认不出来。
“3467206809165431.”
“好的。苏沫女士。”说话间一旁的打印机启动，很快打印出一张苏沫的个人信息表。五六七八把表递给苏沫说：“您确认一下这些信息正确与否。”
苏沫接过表扫视一眼说：“正确。”
“好的，现在请您尽量客观地跟我说一下事情经过。”
苏沫按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用尽量冷静的语气把金条是怎么来的、怎么丢的，她又是如何一个人被特情处扔到马路上的全部复述了一遍。说完这一切，她更觉嗓子冒烟，喉咙里仿佛烧起来了。她正要跟五六七八要水喝，五六七八却把打印好的接警登记表和受案登记表递给苏沫，要苏沫确认签字。苏沫心想难怪那个人类警察不来接待报案的，机器人的效率确实比人类高。
五六七八最后又给了苏沫一张立案回执单，报案的程序便结束了。
“好了女士，现在您可以回去了，等到明天案件的负责人跟您联系就可以。”
“明天？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我这个案子明显很好破，嫌疑人就那么几个，抓紧时间很快就可以找到啊！你不能现在就帮我调查一下吗？”
“抱歉，我只是个接待机器人，并没有调查案件的权限。”
“那你们所里现在不是有人类警察吗？为什么不让那个警察先帮我调查一下？这一拖延万一小偷把金条拿去卖了，我岂不是找不回金条了？”
“呃，这个，不是，那个，陆警官他，平时不太接这种案子……”
“他不接案子？那请问他来这里上班做什么？睡觉吗？怎么会有这种警察？我真要到大尧那里去投诉你们！”
“您不要激动，如果您强烈要求陆警官接您的案子的话，我也可以带您去试试，只是，您不要抱太高的期望……”
“哼！搞笑！”
“那您跟我来，我去跟陆警官说说。”
苏沫跟着五六七八上了二楼。他们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停住。
“您在外面稍等一下，我先去跟陆警官说说。”
苏沫叉着双臂抬起下巴静静等候。
五六七八抬起手犹豫了一会儿才咚咚咚地敲了三下门。
“进来！”里面传来声音。
五六七八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像是淋着枪林弹雨般进去了。
门一打开，浓烈的烟味便从里面涌出来。这让苏沫顿时有点后悔，说不定这个什么陆警官只是来警局混日子，也许业务水平并不怎样。毕竟现在很多人都是靠机器人养着，说不定警察也这样。
五六七八进去后随手关了一下门，但并没有关紧。苏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陆警官，抱歉，打扰您了！”
“别他妈废话！是不是有案子？”
“啊对！有个盗窃案，失主希望您现在能帮忙找找。”
“什么？盗窃案？五六七八，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降职了，很好欺负是不是？盗窃案你都敢拿来给我？滚！”
“陆警官是这样的，这位女士很着急，她希望我们今晚就帮她找找，不然……不然她就要到大尧那里去投诉……”
“你说什么？投诉？哼！她人呢？”
“在外面。”
“叫她进来！”
五六七八很快开门叫她进去，苏沫挺起胸膛，大步踏入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