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烟味更重，这让嗓子冒烟的苏沫雪上加霜，她忍不住干咳几声。
在房间的最中央，也就是烟雾最多的地方，一个混血男子抽着烟坐在办公桌后，他双腿交叉高高放在办公桌上。在男子身后的墙上，红色的锦旗挂满了整面墙壁。
粗略扫一眼，苏沫发现那些锦旗都是送给一个叫陆离的警官。显然，眼前这个长相还过得去的黑卷毛应该就是那个陆离。
“女士，这是我们的陆离陆警官。”五六七八介绍说。
“哟，这不是大冠军苏沫吗？报案的是你？你什么东西丢了？”从苏沫进门的那一刻开始，陆离就抬着下巴，用幸灾乐祸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苏沫。
苏沫原本气势汹汹，但她却在陆离打量的眼神里红了耳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她身上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都满是血污，黑长直的头发也凌乱不堪，齐刘海还被汗水和血污黏在了一起，就连她背着的帆布包也是脏兮兮的。这样的自己确实丢人。
“咳，”苏沫清一下嗓子说，“我的金条丢了，一共三根，每根五百克，价值百万尧币。”
“哦？”陆离脸上那种看你落魄我很得意的表情一点也不加掩饰，他意味深长地说，“有句话叫作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永远抓不住，也许你应该，随缘咯。”
“随缘？陆警官就是靠随缘得到这么多锦旗的吗？是不是每个来报案的人，陆警官都会叫他们随缘？还是陆警官只叫我随缘？”
陆离深绿色的双眼斜睨着苏沫，嘴角的讥笑终于收敛了两分。
五六七八察觉到气氛不对，笑笑说：“苏沫女士您别误会！陆警官可是我们局里最优秀的警察！有他接您的案子，您肯定很快就能……”
陆离打断五六七八的话说：“我没说要接。——抱歉，这案子太小，我不接。明天会有其他同事联系你。”
苏沫提着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爽说：“百万尧币的案子不小了！陆警官，那三根金条对我非常重要，请你帮帮忙！我这个案件很简单，说不定你只需要查一查监控就能找到嫌疑人。等我的金条找到了，我也给你送一面锦旗。您看好吗？”
陆离避开苏沫的目光，收起高翘的腿，把烟屁股杵在烟灰缸里，扭头对五六七八说：“五六七八，把她的案子给别人吧！”
“苏沫女士，我们走吧……”五六七八劝道。
“凭什么？你身为警察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是渎职！我要去告你！我现在就要去大尧那里告你！”苏沫双手握拳，气得眼眶发红。
“楼下接待厅右边就有一个分尧机，你在那里就能投诉我。不过你得等到天亮，上班时间到了分尧才开机。”陆离面无表情地说着，说完往后一靠，又把双腿翘起来放在办公桌上。
“你放心！你，还有那些特情处的人，我都会投诉！我不信大尧会偏袒你们！你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扔下这两句话，苏沫转身就走。
“站住！你刚才说什么？特情处？你这案子跟特情处有关吗？——五六七八，这案子跟特情处有关吗？”
苏沫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五六七八正把文件袋递给陆离。
“是的。苏沫女士说车祸发生以后是特情处给她做的治疗。”
陆离早已收了双腿，双眼放光地看起资料来。
“星灯坠落，车祸，特情处救援，金条失窃，有意思！”陆离自言自语道。
“有意思也跟你没关系！我的案子不用你接！——五六七八把资料收了！我不要这个陆警官给我办案！我高攀不起！”苏沫竭尽所能地拉长了脸说。
五六七八为难地晃晃手说：“苏沫女士，陆警官是我们局里最优秀的警察！您看他身后那么多的锦旗就知道了，只有他接了你的案子你才能最快找到金条！”
“你这个铁皮怪终于说了一次人话！”陆离头也不抬地说，“五六七八，你去叫一二三四把车祸现场的监控视频调来给我。——苏沫，你坐下，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
五六七八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算了吧，我这种小案子就不麻烦您陆大警官了吧。”苏沫说得阴阳怪气。
陆离抬头瞥一眼苏沫，笑了，没由来地说：“星灯坠落这种事一般都是冲着楚门去的，你说你会不会就是那个楚门呢？”
苏沫的心脏猛跳一下。楚门？这个陆离竟然也知道那个九十多年前的电影！苏沫侧脸假装看向窗外说：“不知道你说啥，莫名其妙。”
“苏沫，我能在七天之内帮你找回金条。如果金条已经被卖了，我会帮你把赃款全部追回来，我保证，一分钱都不会少！”陆离抬眼望着苏沫，眼里没了之前的嘲弄讥讽，稳重得像个正义之士。
苏沫有点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苏沫不说话，陆离又说道：“你放心，如果你还是要别人来接你的案子，我也不反对。你可以自己决定。”
“好吧，七天就七天。”苏沫坐到陆离对面的椅子上说，“但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主意，怎么陆大警官又看得起我们这种小案子了？”
陆离起身给苏沫倒了一杯水：“你错了，你这可不是小案子。”
早已干渴难耐的苏沫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喉咙里的火终于被灭掉了一些。
“这么渴？那铁皮怪没给你倒水喝？”说完陆离又给苏沫倒了一杯水。
苏沫又喝了几口，还打了一个嗝：“你刚才说我这个不是小案子，是什么意思？”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会帮你把金条找到。当然，事后锦旗我还是要的。”陆离坐回椅子上说。
苏沫悄悄翻个白眼。心想这男的不仅脾气暴，同时还是个厚脸皮，只怕墙上的那些锦旗都是他跟人家要来的！
陆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黑色笔记本，翻开，用笔在上面边写边冲苏沫问道：“我问你，现场一共去了几架救援直升机？”
“两架。”
“都是特情处的吗？”
“对。机身上都写着特情处。”
“来救援的都是机器人吗？来了几个？有没有人类参与？”
“我看到一共有六个机器人特警。没有人类出现。”
“资料里面写的是你在救援直升机里面的医疗舱做的治疗。为什么他们不把你送到医院去？”
“我也不知道。而且他们当时很着急，我说我要拿到包再做治疗，他们都不同意，直接就给我打了麻醉剂，我醒来以后拿到包就发现里面的金条不见了。”
“等等，你说他们给你打了麻醉剂？”
“对，扎我手上的，打完针之后我就晕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疼痛感就没有了。”
“据我所知，医疗舱治疗只有危重病患者才需要用麻醉剂。你当时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我不确定，我撞到了头，手上脚上脸上都有划伤，肚子里面也很疼，我也不知道我的伤严不严重。”
“那你的伤是所有乘客当中最严重的吗？”
“不是。车上有个女孩颈动脉被划破了，流了好多血；还有一个男人他身上的人造子宫漏羊水了，胎儿可能有危险。”
低头写字的陆离突然不写了，抬起头用一种锐利又带质疑的眼神盯着苏沫：“那个女孩和那个胎儿也在直升机的医疗舱里面接受治疗吗？”
“我不确定，应该没有吧。我醒来的时候就只有一架救援直升机在那里，公交车和另外一架直升机都不在现场了。”
“你在的那架直升机里面有几个医疗舱？”
“一个。等等，陆警官你问的这些东西跟我的金条丢失应该没有关系吧？他们几个都是机器人，机器人是不能撒谎的，我的金条应该不是他们偷的。”
“苏沫，你到底是什么人？”陆离突然莫名其妙地问道。
“啊？什么？”
“看起来大尧对你很关照，你跟特情处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可能有关系？你是没看到那几个铁皮怪把我从机舱里扛出来扔在路边的样子！他们甚至都不愿意顺道送我来报警！大半夜的，我是一个人用腿跑过来的！”
“记忆大赛的决赛，是不是大尧给你放了水？”陆离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苏沫蹙起眉头，无语地摇摇头，接着反击道：“2093年6月15号，凶手认罪，招供。日落时分找到残骸。特情处无出入。2093年6月16号，体能测试第一名。特情处两辆车去往捷胜公司。2093年……”
“闭嘴！”陆离重重地合上笔记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什么时候偷看了我的工作日记？”
苏沫嘴角微微一翘，陆离眼里的震惊恰到好处地满足了她的胜负欲。她靠在椅背上把嗓子掐尖了说：“我怎么可能偷看陆警官您的工作日记？我只是在你翻开笔记本的时候，不小心瞥了两眼。是陆警官您翻得太慢了，您要是翻快点，我就看不见里面的内容了。陆警官似乎对特情处很关心，今天之所以接我的案子，也是因为我提到了特情处。不知陆警官跟特情处有何过节？”
陆离突然隔着办公桌朝苏沫扑来。苏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陆离抓住肩膀往前一拉，陆离那张脸在苏沫的视线里迅速放大。苏沫本能地往后躲，可陆离巨大的力气使得苏沫无处可躲，她打直脊背，努力把头往后仰着，毕竟再往前两厘米，她的鼻尖便会碰到陆离的鼻尖。
陆离呼出的气息轻压着苏沫的脸庞，气息里有淡淡的薄荷烟草味。苏沫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心也停止了跳动。陆离那深绿色的双眸放出犀利的、逼人的目光，这目光里甚至还有一点杀气。他用那点杀气说：“这种话以后不许再问！把你刚才看到的内容全部忘掉！不许告诉任何人、也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用不承担责任的方法！清楚没有？”
苏沫茫然地点点头。
陆离的目光在苏沫唇上轻点一下，然后松开苏沫的肩膀，并把他的脸退回到办公桌后面。
肩膀热烘烘的。苏沫低下头，以掩饰她发热的脸颊。耳朵突然听见陆离说：“还有，刚才我不该质疑你的记忆力，我向你道歉。”
“嗯？”苏沫抬起头，却见陆离已经笔直地站起来，正背对着苏沫面向那满墙的锦旗。
“你可以回去了。我这边有消息就会通知你。放心，会很快。”陆离头也不回地说。
“哦，好。那，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