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层层叠叠，低低压在天际线上，仿佛立刻就要坠落。狂风怒号，卷起枯叶与垃圾袋，在空中肆意翻飞，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尖锐的雷鸣声如利刃般切割着空气，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末世般的混乱，叫人心生不安。

    不过才下午两点，街道上却都已经亮起霓虹。

    林浅手中的签字笔在草稿本上打着圈，她刚刚给陈雯和钱景洲发了信息，告诉他们要是下雨，她就不和陆深一起坐车回去。

    “全城大堵车预警。”周菀棠趴在课桌上，整个人蔫蔫的，“浅浅，你今天着急回家吗？”她眨巴着眼睛的样子像只淋雨的小狗。

    林浅回过神来，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扫过窗外的天气，摇了摇头，轻声答道：“不着急的。”

    “那就好。”周菀棠一下来了精神，忽地直起身子，精神奕奕道，“那我们今天能一起学习两小时后，再放学吗？”

    她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双手合十，祈求着：“我实在不想去路上堵着。”

    林浅稍微侧着点身子，眼神示意周菀棠：“我没问题的，你要不要问问他们两的意见？”

    关于学习小组这件事，林浅从没想过会跟陆深组队。

    学习好，长相佳，对人还谦和有礼的陆深，在那天老师说要组学习小组后，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林浅还记得那天下课后，她和周菀棠回班时看到的场景。

    男生女生七八个人围在陆深的座位旁，向他发出邀请。

    “陆深，跟我们一组吧，我们几个男生一起，学习之余还可以一起打球打游戏。”

    “陆深，选我们吧，你看我们几个的成绩都还不错，只是相较于你来说还有上升空间，你要是加入，我们组绝对能拿奖励。”

    “陆深，选我选我,我悟性贼高......”

    那场景就跟拍卖行里竞价似的，大家伙争先恐后表达自己的优势。

    陆深略有歉意地说：“各位，不好意思，我要跟林远程一组，主要是当初调位置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跟老师承诺过。”

    片刻后，他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还有周菀棠，当时也给老师提到了。”

    周菀棠听到林深提到自己的名字，赶忙将手举得高高的，大声说：“还有林浅，我上课还要抄她的笔记呢，怎么能不带上她。”

    陆深座位旁的同学顿时失去了兴致，还有一两位想要加入的，陆深都以距离太远或者是精力有限为由拒绝了。

    林浅就这么在莫名其妙又满怀期待中，成了陆深学习小组的成员。

    只是......他们这个学习小组从周一成立至现在周五，都没有组织过学习。

    周菀棠不止一次在他们四个人的微信小群里发她“刺探”到的其他小组情况，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连一向爱发言的林远程都不在里面回半个字。

    周菀棠免不得每天都跟林浅抱怨：“我们组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不仅没指望拿班主任的奖励，还有可能要去讲台上接受全班的注目礼。”

    “啪”的一声惊雷炸响，吓得林浅快速捂住耳朵，她收回思绪，看着同样捂耳朵的周菀棠，心里有些担心今天能不能一起学习。

    “你看你看，林远程，你不学习老天爷都劈你。”周菀棠将手搭在靠背上，一副严师模样，“所以，你今天必须留下来学习两小时，不然就诅咒你家车子今天全泡水。”

    原本睡眼朦胧的林远程一听到这话，立刻起身，咬牙切齿地抓着书本：“我去，周菀棠，你好恶毒！”

    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周菀棠要学习的决心。

    周菀棠从书包里面摸出一张纸递给林远程：“为了防止你中途放弃，损害集体利益，我特地让律师拟定的协议，要是没问题，就签了吧。”

    这下不仅是林浅，连一直在算题的陆深都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陆深问：“我和林浅要签吗？”

    “那可不能。”周菀棠骄傲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你和浅浅成绩比我好，不可能拖累我。”说完，她狠狠瞪着林远程，大有不签字，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经过一番拉锯战，放狠话“我爸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的林远程在周菀棠的“友好”交流下，规规矩矩地签了字。

    林浅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周菀棠之前说她厉害，真不是吹的。

    陆深显然对学习的事没意见，他看了看天色：“今天只怕有场大雨，晚点走也好。”

    上课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林浅转回身子，只不过她的注意力却没办法集中。

    倾盆大雨斜击在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水幕朦胧，连不远处的食堂看起来都有些模糊。

    手机在裤兜里面震动两下，林浅偷偷瞧了瞧，发现是陈雯给她回的微信。

    陈雯：【我让秋姨去接你好不好？】

    林浅趁着老师不备，偷偷回信：【不用了，小姨，我今天要和同学一起学习，学习完后我自己回家就好。】

    打完字，收起手机，她长舒了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黑板上，开始认真做笔记。

    下午放学的时候，雨势已减缓不少，学校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教学楼里，只剩下十班的灯还孤零零亮着。

    林远程快要将英语课本盯出朵花儿来，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周菀棠，你倒是说说，这该怎么补？”

    四张桌子拼凑起来的书桌中央，陆深的手机静静摆放着，上面林远程全部亮着红标的成绩，让余下的三人也忍不住扶额。

    他们都没有想到，林远程的成绩是如此的难以言说。

    “叮咚。”

    手机屏幕上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林浅刚好看到，消息发送人昵称是“陆松礼”。

    陆深将手机取回来，没查看微信内容就直接放进了裤兜：“基础知识太差了，还有三周考试，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死记硬背。”

    林远程欲哭无泪地翻开书本，准备背诵英语单词。周菀棠直接把他的书本合上，放到一侧。

    “先做题，这些练习题都是这周刚学的知识，你有什么不懂的正好可以问问浅浅和陆深。免得你自己回家了又不会。”

    林远程憋着嘴，从课桌里拿出练习册，上面除了名字外，都是崭新的。

    大家开始默默做题，周菀棠偶有理解不了的，她就直接问林浅。至于林远程，陆深写作业比他们都快，辅导他的重担就落在了陆深的肩膀上。

    做完难一点的作业后，林浅在一旁安静听陆深给林远程理清思路和学习要点。她觉得林远程其实挺聪明的，有的问题陆深才刚刚讲到思路，他就能接下一句。

    “林浅。”陆深突然点到她的名字，眼神温和而期待，“政治历史方面的，我没有什么诀窍，你能说说你的方法吗？”

    林浅眉宇间染上淡淡的愁色，她确实有自己独特的背诵方式，可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开口表述。

    “没有吗？”林远程拉着脸，苦哈哈地看着她，“林浅，你可一定要帮我，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协议书是多么苛刻。”

    “额。”林浅白皙的脸蛋上泛起淡淡红晕，“那我先跟你大概讲一下，但不一定适用。”

    她将笔记本翻到倒数第二页，在正中间写上 “代入法” 三个字。

    “假如你是一名历史文物研究员，你接收到了一副山顶洞人的骸骨，你就可以以这个时间来作为切入点，去推他之前的故事和之后发生的故事......”

    林浅越讲越放松，越讲越细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原本坐在斜对面的林远程渐渐挪到了她身后。直到整页笔记本都被线条和字迹占满，林浅才停下手中的笔。

    “喝口水润润嗓子。”陆深将放在桌边的水拿过来，打开后递给她，赞赏道，“很精彩，原来代入法用在历史上也有奇效。”

    “谢谢。”林浅接过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她的心里却泛起一股暖意。

    “浅浅！”

    林浅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周菀棠抱住。她僵直着身子，只听见周菀棠靠在她肩头兴奋地说：“我以前都是死记硬背的，没想到学历史还能这么学，我可太爱你了。”

    林浅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忍心推开周菀棠。林远程也张开双臂，那架势明显是想上来与他们来个拥抱。

    “咳咳。”陆深掩唇，略微带着笑意，“要不然今天抽几小时先把作业做了，到时候周六日大家再抽空复习下。”

    本着有免费补习老师，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周菀棠和林远程都强烈赞同陆深的话，等他们再次从书本中抬头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如墨。

    林远程伸了个懒腰，随意说道：“要是我妈知道我有一天能这么用功，她应该很欣慰吧。”

    林浅觉得他这话里面带着伤感，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那你可以多多用功，到时候要是考个数一数二的学校，那阿姨不得更开心。”周菀棠收拾着书包，斗志昂扬说着狠话，“我一定要拿成绩打我爸的脸，让他知道我也是有智慧的。”

    林浅看大家士气高昂，也淡淡开口：“大家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陆深跟着说。

    周菀棠伸出右手悬在桌子上：“来来来，大家一起加油鼓劲。”她牵起林浅的手搭在自己手上，催促道，“快快快，咱们四大天才努力统治学习区。”

    林浅看着陆深的手搭在自己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间泛起层层涟漪，酥酥麻麻的。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这夜晚格外清晰。

    大雨已经变成了密集的雨丝，林浅站在教学楼门前，心中有些烦闷。

    陆深撑着黑伞站在雨里，侧身问她：“没带伞吗？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