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雨帘中晕成朦胧光团,陆深执伞的手骨节分明,伞面倾斜的弧度恰好笼住林浅单薄的身影。白衬衫领口松了一颗纽扣,露出性感的喉结,随着呼吸起伏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林浅又往阴影里缩了半步,书包带子勒得指节发白。她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混着周边雨滴敲打伞面的节奏,“我,我今天不坐车。”
她不知道该怎样去给陆深解释不坐车的理由,索性斜跨两步冲进雨幕中。
“哒哒”几声脚步声传来,清冷的雪松香气骤然逼近。
陆深横跨一步挡住去路,溅起的水花打湿他裤脚。黑伞撑在他们头顶,伞骨折射的碎光落进他眼底,像揉碎了一池星光。
“伞你拿着。”他把长柄伞强硬地塞进林浅掌心,“别淋雨,免得到时候头疼。”
林浅抬头时,正对上他有点点碎光的眼瞳,近得能看清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没等她道谢,陆深转身跑进雨幕。白衬衫很快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林浅望着那道逐渐模糊的身影,伞柄在掌心发烫。
站在校门口,街边空荡荡的,往常停着奔驰车的位置只有积水反射着霓虹。
林浅给周菀棠发了条微信,转身走向地铁站。路过精品店橱窗时,她在玻璃倒影里瞥见对面街角闪过熟悉的身影。
“陆深?”
她猛地转身,雨幕中只有匆匆走过的陌生人。她自嘲地摇摇头,加快脚步钻进地铁站。
站台里冷气开得很足,迈进车厢时,恍惚间似乎又看到那道身影与她一起进入车厢,等她踮起脚看过去时,仍旧是些陌生的面孔。
林浅魔怔了,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再多想,找了个角落静静待着。
下车,刷卡,出站。
钱景洲在地铁站出站口等她,撑着伞东张西望:“居然没有......”他嘟囔着接过林浅的书包。
“没有什么?”林浅问。
“没什么。”钱景洲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为两人遮挡住密集的毛毛雨:“走吧,秋姨给你做了宵夜。”
林浅很喜欢吃秋姨做的东西,每逢下雨她独自回家,秋姨都会给她做一份。
时光在一份份宵夜中悄然流逝,天气也渐渐转凉。
中秋与国庆双节同庆,小区里面四处挂着红灯笼和小彩灯,节假日的氛围很浓烈。
林浅趴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还时不时瞥向放在一旁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陆深发个信息,问问他什么时候出门。
今天是他们小组第一次私下聚会。
九月底的月考摸底测验中,他们小组虽然没有拿到第一名,但蒋老师见他们进步大,也特地给他们定了餐厅。
“叮咚。”手机屏幕上,周菀棠发来消息:【你们出发了吗?】
林浅叹了口气,换好衣服下楼,她步子缓慢,正思考着等会该如何去敲陆深家的门。
她白皙的小脸已经快皱成一团,轻轻咬了咬唇还是没想出个好方法,抬头的霎那间,却看到陆深已经等在门口已经等在门边。简单干净的白T恤,阳光透过桂花树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深在门边笑盈盈地看着她,嗓音温柔:“走路别看手机,小心摔跤。”
“没关系的,都是平地。”林浅慌忙把手机塞进包里,瞧了眼不远处没有亮灯的别墅:“阿姨又值夜班?”
“嗯。”陆深与她并排走在一起,两人中间隔着半米宽的距离。他侧头看着她的发梢,皱眉揉了揉鼻子,问:“你有忌口的吗?”
“没有。”林浅从包里掏出个未拆封的口罩递给他,解释道:“景洲买的,他不太喜欢桂花的味道。”她看着陆深戴上口罩,鼻梁将布料撑出好看的弧度。
两人沉默地走到公交站,因着是节假日,又是在别墅区这边,他们用了二十分钟才打到车。
等两人赶到餐厅时,周菀棠正跟林远程聊得不亦乐乎。
“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周菀棠拉开自己身侧的位置。
林浅顺势坐下,从斜挎包里拿出个精致的雕花木盒递给她:“助眠的薰香,见你之前睡得不好......”
周菀棠惊喜地抱住她,口中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林远程不乐意地瞅着她们两:“为什么我们没有?”他委屈地看向陆深,“老陆你评评理。”
“女孩子的东西你凑什么热闹。”周菀棠护宝贝似的把盒子藏好。
林浅抿嘴笑了:“下次给你带提神的。”
她余光瞥见陆深嘴角微微上扬,指尖在ipad上勾选了一道甜品是草莓慕斯蛋糕。
菜品上齐后,周菀棠举着手机要拍照留念。林浅捧着米饭,看陆深用公筷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灯光下他的腕骨线条分明,袖口上干净整洁。
四人边吃边聊,很快,饭局进入尾声。
林浅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轻柔地将椅子推回原位,周菀棠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冲林浅勾勾手指:“浅浅,陪我一起去趟洗手间呗。”
“好。”林浅乖巧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朝洗手间走去。
周菀棠拉着她的衣袖,避开行人,口中还念叨着:“这节假日人可真多,浅浅,好不容易放长假,你有没有出去玩的打算?”她话锋一转,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林浅:“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迪士尼?”
林浅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哟——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这不是有妈生没妈养的土包子林浅吗?”
林浅听到这个声音,浑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寒凉刺骨的冷意从脚趾尖迅速窜到脊梁骨。她双手不受控制地揪紧身侧的衣摆,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长了长口,却连任何声音都发不出。
她惊恐地看着身穿牛仔短裤,搭配着宽松的T恤的女生,脑袋好似针扎一般的疼。
秦苗苗!
其手中那部对着自己的手机,像极了初一时对准她的摄像头。
“装不认识啊?‘特别’的林浅同学”秦苗苗的跟班故意撞了下林浅的肩膀,眼睛里满是讥讽。“哟,这是找到同类了吗?啧啧啧。”
周菀棠挡在林浅身前,双眼像要喷火一般,怒瞪着挽着手的二人警告道:“嘴巴放干净一点!别作。”
秦苗苗见状,不仅没收敛,反而像是被点燃了火气,她双手环胸,跟电视里的小太妹一般,以睥睨天下的姿态瞅着周菀棠:“哟,这是要为她出头啊?我可没干啥呀,就是看不惯某些人,走到哪儿都跟个瘟神似的,扫大家的兴。”
“这位同学,你要是再这么说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周菀棠针锋相对,她的手在背后紧紧攥着林浅的手腕。
林浅脑袋疼到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汗水湿透了后背也浑然不觉。她想躲,可双脚像是被狠狠钉在地上般,无法挪动。
秦苗苗口中不停输出的话就像一支支箭矢,又狠又快地插进她的心窝。她死死咬着嘴唇,瓷砖地面在视野里逐渐扭曲变形,她好似回到了那个不堪的夏季:
“上,给我扒了她衣服。让她装可怜勾引人。”
“太贱了吧,嗲声嗲气的,活该被欺负。”
“听说是死了爸妈,都没人要了,故意赖在别人家,她自己咋不去死呢。”
秦苗苗与同伴笑的更开心了,她们傲慢道:“这位同学,别穿冒牌货装有钱人,也别跟这种死气沉沉,扮可怜、还有病的人玩,小心被传染。”说完,两人大笑出声。
周菀棠将香奈儿手提包“啪”地砸在地上:“说完了吗?说完了赶紧滚。”
“急了急了——”秦苗苗用手机镜头怼着林浅惨白的脸,“让我猜猜,这次要装晕还是装吐?初中录像里,你可是......”
林浅背靠墙壁,无处可逃,唇角已经染上一抹血色。
“闭嘴!”周菀棠回头,发现她眼神迷离,整个人好似被抽掉骨头似的,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蜷缩成小小一团。
林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被按在厕所隔间里的记忆喷涌而出——冰水浇在头顶的刺痛,裙摆下肌肤被马克笔涂鸦的窸窣声,还有永远循环播放的嘲笑视频......
“浅浅?”周菀棠慌乱地摸她冷汗涔涔的额头,转头对围观人群大喊:“陆深!林远程!”
秦苗苗突然俯身,香水味熏得林浅干呕:“装得真像啊,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她晃着手机,“正好让老同学们都去医院看看你。”
“你他妈找死呢!”林远程冲过来时带翻垃圾桶,装饰的鲜花散落一地。他一把推开秦苗苗,“再敢靠近一步试试?”
陆深跪到林浅身边,温热的手掌严严实实捂住她耳朵:“别听、别看。”他声音哑得厉害,少年气息香混着剧烈的心跳将林浅层层包裹。
“滚开,你他妈谁啊。”秦苗苗后退几步,借着同伴的搀扶才不至于倒地,她尖叫道,“你们居然为了个精神病推我,你知不知道我爸是......”
“哗啦!”
周菀棠一拳砸碎装饰花瓶。飞溅的瓷片在秦苗苗脚边炸开,吓得她手机都掉了。
“再让我听见半个字。”周菀棠捡起最锋利的瓷片,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下次划的就是你的脸。”
秦苗苗着实被吓到了,她没想到有女生这么狠,她害怕脸受伤,拉着跟班踉跄着往外跑,连地上的手机都顾不得。一直到转角处,见身后没人追来,才放着狠话道:“林浅你等着!你当初的那些照片我们可都有备份。”
陆深打横抱起林浅,少女在他怀里轻得像片落叶,睫毛上的泪珠异常明显,脸色亦如瓷娃娃般苍白,若不是能听到她沉重的呼吸,他都快以为她......碎掉了。
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何忍心伤害她,明明她就如那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蜗牛般,只是在小心探索着属于她的天地,难道这样也不被允许吗?
经过碎瓷片时,他固执地踩在上面,好似坚硬的鞋底就能帮她击碎过往所有的不堪。
别墅的智能锁发出“滴滴”声。
陆深把林浅放在沙发上时,她还在无意识地发抖。他将靠枕放到她身边,手机在裤兜里接二连三地振动。
周菀棠:【浅浅怎么样了?你们到家了吗?】
周菀棠:【我找人查了下,那女的是浅浅的初中同学。】
林远程:【餐厅的事,我们处理好了,放心吧,有关系不会有任何东西流出。】
林远程:【大哭表情、愤怒表情,我也让朋友打听了,他们说林浅初一被霸凌长达半年,这件事闹得还挺大,只是因为对方未成年,最后赔了些钱。】
陆深皱眉地看着三个人突然建立的小群,走到大门边给就餐的餐厅打了个电话。
回来时,林浅已经倒在沙发上,他惊慌地迈步到她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了口气。林浅睡得并不安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连眉头都微微皱着。
陆深将沙发上的所有抱枕都集中到她身边,自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给王阿姨发了个信息,问问该如何处理。
凌晨三点多,陆深还在查关于心理疏导的资料。微信提示有新消息进入,他点开后是周菀棠发的一个电话号码,后面备注为罗律师。紧接着,林远程也分享了“PTSD触发症状”。
见大家都还没睡,陆深在里面回着:【她暂时睡着了。】
只是......林浅睡得并不安稳,陆深时不时能听到她睡梦中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