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钟声准时敲响。

    12年的欢笑与泪水，都似那曾经喧嚣一时的末日谣言，渐渐消散在时光的长河里，只余下淡淡涟漪。

    当1月16日，最后一科考试的终场铃声一响，同学们像是挣脱束缚的飞鸟，欢呼雀跃地冲出考场，彻底开启疯狂的寒假模式。

    林浅对于寒假并没有太多期待，回顾这半学期的点点滴滴，她竟有些舍不得这么快结束。

    同样舍不得的，还有周菀棠，因为家里人已经安排了寒假去北欧看极光，她这两天就要离开青屿市，其精致的脸庞上写满了不情愿。

    他们四人中，除去面色如常的陆深，唯一算得上高兴的，该属林远程。他信心满满地表示，自己每科都能迈过及格线。

    无论他们是高兴还是失落，寒假就这么按部就班的来临。

    林浅假期里面没什么出行安排，每日睡醒就是做作业，然后看会儿电视，晚上再趁着人少与钱景洲一起外出跑跑步，增加下运动量。

    陆深有时候也会过来跟她一起做作业，跟钱景洲一起打打游戏。

    总之，放假后的日子，仿佛按下了快进键，一晃就过去了十来天。

    这天，他们吃过晚饭，陆深抱着篮球站在落地窗外朝他们示意，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隐约可以看到他眼底的黯淡神色。

    钱景洲要跟陆深去打球，又不想让林浅在家跟秋姨大眼瞪小眼，便连拖带拽地将人拉去了篮球场。

    场边的探照灯驱散了夜色，将整片场地照得亮如白昼。

    林浅裹着米色围巾站在场外，怀里抱着陆深和钱景洲的外套。

    场上传来篮球撞击地板的闷响，陆深起跳时，卫衣的下摆掀起弧度，露出腰间冷白的皮肤。

    钱景洲从篮筐下接住球，甩着汗湿的刘海，质疑道：“放水是吧？上次十个三分，这次一个都不投，看不起我？”

    陆深没有理会钱景洲的话，一个虚晃从他手中抢过球，快速运到篮筐下，起跳。

    林浅的视线追随着陆深的身影，她察觉今日的他格外沉默，每次投篮都像是在发泄什么，高高跳起，又重重落地。

    钱景洲实在跟不上他这种拼命三郎的打法，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表示要先喝口水再说。

    “他这是怎么了？”钱景洲问。

    林浅摇了摇头，自己也是一脸茫然。

    陆深运着球过来，将他和钱景洲的外套从林浅怀里拿出来，扔在一边。

    “试试？”他将篮球递到林浅面前。

    林浅手忙脚乱地接住，皮质表面还残留着体温。当她笨拙地拍着球走到三分线时，陆深从身后虚环过来，雪松香混着汗意笼罩周身：“手腕要这样......”

    “咣当——”

    篮球砸中篮筐的瞬间，林浅听见耳边传来很轻的笑声。陆深后退半步，睫毛上沾染的汗水在灯光下碎成星辰。

    “你姐都能投三分。”他说。

    被“杀人诛心”的钱景洲不信邪的投了好几个，无一例外，都没中。他觉得自己与陆深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在法律方面了。

    林浅并不知道钱景洲的想法，她满脑子都是陆深说自己打篮球一般般的话，她都不敢想面对热爱的航天知识，他的水平到底有多高。

    陆深与林浅和钱景洲一起做作业的时候，偶尔跟钱景洲斗嘴，那信手拈来的复杂公式和深奥的航天理论，让她和钱景洲都为之惊叹。

    她喜欢那时候的陆深，侃侃而谈，眼睛里溢满了对航天知识的热爱和对探索宇宙的向往，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明亮。

    那种眼神，那种由内散发的感染力，她在钱景洲身上看到过，是在给她分享经典普法案例的时候；

    在外婆和小姨夫身上也看到过，是在分享他们解决了濒危动植物生存问题的时候。

    林浅很喜欢他们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自己爱好的痴迷。

    “啪——”

    球场上的灯光熄灭，不远处的路灯将少男少女们的影子拉长。

    一阵风刮过，林浅冻得缩了缩脖子，她感觉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冷了，拿出手机看了看，丝毫没有下雪的迹象，满屏都是阴天。

    她满心期待能在四九天结束前迎来一场雪，可惜，一直等到五九天里，一月都快过完了，都没有等到。

    客厅里的电视被林浅特地调到了新春过年的那一集，她考虑了好几天，决定趁着今天陈雯休息，跟她提一下过年的事。

    “小姨。”林浅思索了几秒后才开口：“那天，我听到景洲奶奶在问你们会不会过去过年。”她抱着抱枕，手指捏着抱枕边角，“你们要去吗？”

    “浅浅有什么想法吗？”陈雯停下手上滑IPAD的动作，抬起头，有些期待地望着她。

    林浅放下抱枕，在陈雯身边坐下，将头侧枕在她大腿上：“小姨，这些年因为我的病，你和景洲都没有在他奶奶那边好好过年。今年我好了，你能带上景洲去他奶奶那边过年吗？”

    她没有理会陈雯眼中的惊讶，继续道：“景洲爷爷奶奶人很好，这些年因为我，害得景洲和他们相聚的时间都变少了。”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希望......大家都能正常往来，不再因为我变得疏远。”

    “好。”陈雯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答应。

    “不行，不行。”钱景洲急匆匆跑过来，“我报了法考培训班，花了好几万呢。”

    对于钱景洲报培训班这件事，林浅和陈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我背了这么久的条文，看了这么多案例，做了这么多题，总要去看看师兄师姐们是怎么学习的吧。”他说得义正言辞。

    “再说......”他小声嘟囔道，“我必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不然全被姓陆的比下去了。”

    尽管很小声，林浅和陈雯还是听到了，他们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他们实在不明白钱景洲那莫名的胜负欲是从何而来的。

    “钱律。”陈雯把茶几上的水果往钱景洲面前推了推，“你要报班要学习，完全OK的。只是......大律师，家人也很重要不是，咱们忙里偷闲去看看你爷爷奶奶，你还可以顺便去请教下他们当律师的感觉。”

    钱景洲把果盘推回陈雯跟前，双手做拜托状：“我去还不成吗？”

    陈雯本就是雷厉风行的人，很快就将公司的事给安排妥当，赶在小年夜前，带着钱景洲去景洲奶奶家过春节了。

    小年当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让林浅有种在下雪的错觉。

    她给秋姨放了一天假，让她回家陪陪过生日的女儿。秋姨很感激林浅的安排，走之前将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林浅从食材里面把海鲜拿出来，清理干净。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刚好看到陆深抱着个大箱子去远处的垃圾桶，他走得很慢，脚下的步子有些沉重，因为没有撑伞，头发上都是细小的水珠，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她慌乱躲在转角处，等陆深到家后，才敢走出来。她没想到自己不按套路丢垃圾，居然也能碰到同样操作的陆深。

    林浅踌躇着走到垃圾箱前，旁边的纸箱里不是别的，正是陆深的航模零件。

    整整三大箱！

    她等了好一会儿，见陆深不再前来，才壮着胆子把箱子都搬回家里。

    手指被纸箱的边缘勒得通红，身上的衣服也脏了，可林浅没有丝毫后悔，她觉得很值得。

    她曾经听钱景洲提过，陆深家里大大小小的航天比赛奖杯十多个，她不相信那么热爱航天的陆深会狠心将它们丢掉。

    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跟他爱好有关的难题。

    林浅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后，给陆深发微信语音：

    【陆深。】

    【苏阿姨在家吗？】

    很快，陆深的声音从微信中传来：

    【她去医院了，要明早才能回来。】

    聊天框里写写删删，林浅干了杯柠檬水后才将信息发出去：

    【今天小年夜，我们都是一个人在家，你要不要来我家一起过。】

    消息发出去后，一直没有回应。她有些懊恼，自己这样单独邀请是不是太过冒昧。她思索着要不要撤回，一看时间已经超过3分钟，只能无奈作罢。

    “叮咚——”

    林浅冲到玄关处看了眼，大门外站着的是陆深，他晃了晃手上的饮料：“麻烦开下门。”

    陆深将饮料抱在怀里，视线不自觉地朝垃圾站的方向瞥了一眼，垃圾箱旁边的纸箱都已经消失。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解脱、不甘和迷茫像打翻的调味品，混杂在一起。

    “陆深。”林浅打开门，毛茸茸的居家服后面有两个长长的兔耳，“怎么没带伞，在下雨呢。”

    “没几步路。”陆深瞥见她想接过饮料的手掌心通红。

    进门后，陆深将饮料放在餐桌上，转身去了厨房。

    “那个......”林浅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指，“秋姨今早买的，我做了捞汁小海鲜和蒜蓉粉丝虾，还剩了这些，不知道做什么好，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陆深一时间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导台上的海鲜每样都剩得不多，他挑了挑眉说：“要不煮个海鲜火锅？”

    林浅点头同意，想帮陆深打打下手，却被他推了出去。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林浅裹着毯子，抱着膝盖，轻声问：“陆深，你喜欢刘德华吗？”

    陆深一怔，随即笑了笑：“还行。”

    “我小姨夫可喜欢他了，尤其爱唱《忘情水》和《男人哭吧不是罪》。”她说着说着，模仿着钱宇的语气，唱了几句。

    陆深忍不住笑了。

    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说道：“林浅，能......能把肩膀借我靠下吗？”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恳求。

    林浅的脸瞬间通红，她僵硬地点了点头。陆深轻轻靠过来，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以后帮我保管那些零件吧，我怕自己一冲动又扔了，可我又舍不得。”

    林浅笑了，她就知道，那些零件对他来说，很重要！

    “好。”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等你彻底想通了，再把它们拿回去，好嘛？”林浅补充道，“它们挺重的。”

    陆深点了点头，唇角勾起柔柔的笑意。他轻声说：“谢谢。”

    屋里，两人相依而坐，电视的荧光映在他们脸上，一片静谧。窗外，夜色渐浓，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陆深，下雪了。”